“不是我发现的。我前边说过了,刚开始的时候,老赵经常回家很晚,身上还有香水味,我问他,他就告诉我了。”
“很平静?你问他答,彼此都很坦诚?”
“当然,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不是那种连哭带闹的人。”
“你弟弟金武也参与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你们一家都很……怎么说呢,慷慨。”
“你在挖苦我,我听得出来。”
“我没那个意思,你误解了。通常赵东仁和白梅约会时,你在干什么?”
“在家,睡觉。还能干什么?”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约会吗?”
“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个。”
“你有梧桐路区建委家属楼403室的钥匙吗?”
金雯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恐和狐疑,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刑警们捕捉到了。
田春达没让她回答,接着又抛出一句,“据我们了解,你不止一次的在白梅家附近出现,时间都在深夜,有人在那儿的一个咖啡馆里见过你。金老师,你怎么解释。”
沉默了片刻之后,金雯抚面而哭,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指缝滑落,呜呜的声音让人有点心酸,不知该不该同情她。
她告诉刑警们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坚强那么无私,每次接到赵东仁的电话说晚上有事会迟归,她都毫无例外地认为自己的丈夫又去和白梅约会。
好奇和嫉妒纠结在一起,让她不顾一切的冲出家门,在白梅家楼下静静等待,有时甚至会偷偷尾随。
她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可就是要等下去。她会独自一人去咖啡馆和其他赵、白两人常去的餐厅之类的场合坐坐,想象赵东仁和白梅的亲密举止,推测这对野鸳鸯之间的绵绵情话,然后在想象中把其中的白梅替换成自己。
谈话到最后,金雯终于承认了一个重要事实。
11月21日赵东仁去建委家属楼403室进行清理后,她偷换了赵东仁的钥匙,第二天中午偷偷去了那个神秘爱巢,房间里的浪漫情调和赵东仁精心消灭线索的行为深深刺激了她。
那一刻她有种异乎寻常的愤怒,她已经无法忍受自己丈夫做的任何与白梅有关的事,无论在白梅生前还是死后。
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她要报复赵东仁,为此不惜摧毁这段婚姻和这个家庭的荣誉。
其后的几天她又逐渐开始后悔并没有采取行动。
金雯没有提到403室那部失而复得的电话机。田春达从侧面含蓄的提醒了她两次,金雯压根不知道那房间里装了电话。
临走时田春达要求金雯近期不能离开本市,随时接受公安机关的传讯。金雯满脸泪痕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刑警们分析了一下,大家一致认为金雯不可能亲手杀害白梅。她完全不具备凶手必须的体力和耐力。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再次拘留金大锅,加大审讯力度。
田春达给赵东仁打了个电话,让他仔细回忆一下,除了他和金雯,还有谁用过403室的钥匙。赵东仁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显然是被自己老婆吓着了。
田春达的电话起到了火上浇油推波助澜的效果。
赵东仁的邻居反映,当天下午,赵东仁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伴有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黑之后。在外人看来一向甜美和睦相敬如宾的家庭由此解体了。
第二天上午田春达让郝东给赵东仁打电话,约他谈谈钥匙的事。赵东仁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隔了一会儿,金雯居然来了。她告诉刑警们赵东仁失踪了。
昨天晚上赵东仁和金雯争吵之后摔门而去彻夜未归,金雯也哭了一夜。直到早上赵东仁还没回来。
田春达面色凝重地安慰了她两句,说不到48小时不算失踪,赵东仁可能赌气出去住了一夜而已。
金雯哭着说老赵一定出了什么事,因为已经过了打针的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赵东仁的低血糖有恶化的迹象,每隔两天,金雯都会给他静脉滴注葡萄糖。
那天下午刑警在建委家属楼403室找到了赵东仁。
撬坏的防盗门虚掩着,门上的封条撕成两截,萎靡地低垂着。
客厅沙发上扔着赵东仁的外衣和手包,茶几上的烟缸里全是中华烟头,看来赵东仁在这里枯坐了一夜。沙发前的垃圾桶里有焚烧冥币的灰烬,旁边还整齐排列着水果糕点。
这是一个简单的拜祭白梅仪式。
卧室里的音响被打开了,轻柔的音乐在房间里飘荡,昨夜被点燃过的熏香已经熄灭,房间里余芳阵阵。总体来说,跟上次田春达来时没什么两样。
除了一点,上次来的时候赵东仁表情复杂的站着,现在他身体蜷缩双手捧胸躺在地上,面目扭曲狰狞。他死了。
两辆车的警笛相互呼应响成一片。楼道里聚集了很多居民。刑警们向很多人询问昨天晚上403室的情况,但没人知道。
田春达思考后找杜兰医生询问。
“低血糖能致命吗?”田春达看着杜兰问。
“严重的话会死,如果不及时补糖。”杜兰镇静地回答。
“有什么症状?”
“一般来说是昏迷,像睡着了。”
“有没有可能死前很痛苦,看着特难受那种。”
杜兰想了半天,说有的患者低血糖发作时会诱发心梗,很疼。”
田春达又问杜兰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了什么?
杜兰说自从父亲因姐姐惨死悲痛过度而脑出血死亡后,她每天晚上都独自在家里伤心,思念父亲,思念姐姐,完全没有心情见任何人,去任何地方。说完她又伤心地流出眼泪。
赵东仁的验尸报告第二天下午才出来。死因的确是低血糖导致的心肌梗塞,法医在死者的冠状动脉里发现了足以致命的血栓,局部心肌发生了缺血性坏死。
死亡时间确定为12月17日,也就是昨天的凌晨1时左右。
金雯说得没错,死者双手手背都有静脉滴注留下的针眼,如果前天夜里他离家出走之前能再打一针,也许就不会痛苦万状地倒在403室的卧房里。
现场没有提取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理论上说刑警们可以把此案定性为因病猝死。可田春达总觉着赵东仁的暴毙很蹊跷,死得有点莫名其妙或者说适逢其时。梧桐路杀人案和社保分局盗窃案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刑警们一直跟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逐渐接近真相,赵东仁却突然就这么死了,像个缺乏职业精神的歌手,眼看着高潮部分就要来临,大家都屏息期待着他能飙个海豚音,结果人家把话筒一扔掉头退场,不带观众玩了。
这时又传来一个坏消息:金大锅失踪了。
今天早上他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到前进路派出所报到。
片警当时正在调解一起家庭纠纷,努力维护一个被老婆抽得满脸巴掌印的男人的合法权益,把金大锅这茬给忘了。下午想起来掉头再去找,金大锅的手机已经关了机。
据金大锅的秘书说,一大早他就带走了公司财务部所有的现金匆匆离去。
刑警向机场和火车站、汽车站发出通告,详细描述了金大锅的体貌特征并附上了照片。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做是徒劳。不管金大锅为什么要跑,他肯定不会选择公共交通工具作为出逃路线。但是必要的程序还是得走。
当天夜里,刑警调阅了全市4条能够出城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监控录像,果然发现了那辆尾号9的黑色桑塔纳停车缴费,时间是上午9时17分,目的地不明,那是条国道,一路贯穿4个省,途中有无数的岔路口。南山市公安局向沿途各地的公安机关发出了协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