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姑太太一大早请安过后,便隐身一般消失。
黄昏时,尹明毓穿戴好,坐在谢老夫人的堂屋里喝茶,谢策也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等。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出来,环视一圈儿,刚要询问,姑太太便姗姗来迟。
谢策张开嘴,惊叹:“哇——”
尹明毓瞧见姑太太的模样,端茶的手也顿住。
她本来就容色极盛,此时一身珠光宝气,更是光彩夺目,在略显昏暗的堂屋里都如此耀眼,可以想见出现在外头会如何。
谢老夫人并未对庶女的打扮有任何表态,就像她对尹明毓一身男装也没有任何意见一样。
不过姑太太瞧见尹明毓对比她可以说是寒酸的衣着,有些不乐意地说:“侄媳妇,你就这般出去?”
尹明毓刷地展开折扇,潇洒地摇了两下,“姑姑不是说要京里最时兴的打扮吗?我这身打扮在京中小娘子里最时兴。”
她一头长发被发冠挽起,衣服布料是极好的,款式也确实是京中最时兴的,且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姑太太还真无法反驳她的话,但她想要的不是这个时兴啊。
而谢策身上的衣服跟尹明毓是同一匹料子所做,除了头发,两人的装扮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手里也拿着一把小号的折扇。
他这个年纪,最爱学人,一见母亲摇扇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呼呼扇。
谢老夫人笑容慈蔼地看着曾孙可爱的模样,随即对两人道:“莫耽搁了,走吧。”
姑太太又嫌弃地瞧了一眼尹明毓,挺起胸膛,跟在谢老夫人身后踏出去。
她一副披甲上阵的架势,尹明毓看得好笑,摇着折扇悠然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在她们身后。
扬州不似京城有宵禁,河道两侧便是繁华热闹的两条街,街上串串灯笼高高挂起,平素便热闹至极,今日中秋,街上更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因为有龙灯表演,扬州刺史专门给扬州有些权势地位的人家准备了观赏台,谢老夫人自然也收到了请帖,而且还是扬州刺史亲自写得请帖。
差役将整个观赏台附近牢牢把守起来,谢家的马车一出现,刺史夫人便亲自迎过来,其他家的女眷得知谢老夫人到来,也纷纷随在刺史夫人身后,一道来迎。
京城风气与南边儿大不同,尹明毓先带着谢策从马车上下来,女眷们看见她一身男装,还稍稍晃了一下神,真以为是哪家的郎君。
不过众女眷随即便认出尹明毓来,毕竟她先前也参加了不少宴会,都识得她。
而且京城和扬州常有联通,虽说江南这边儿少有娘子着男装,却也不是没有,因此对她的穿着,众女眷稍稍惊讶一瞬便过去了,更稀奇的是这对儿继母子之间自然的状态。
谢策还小,谢老夫人没让他出门,扬州这些女眷们皆是头一遭瞧见谢家的小郎君,也是头一遭瞧见继母子同时出现。
两人又是相似的打扮,乍一看,竟是还有三分相像。
但女眷们还没来得及多想,姑太太便在尹明毓之后下来。
周遭皆静。
如今的扬州刺史便是白刺史之后&记下一任刺史,她自然和姑太太有过接触,但是接触有限,只听过姑太太在扬州的一点传闻,没有亲眼见过她的威力。
是以扬州刺史夫人很快便恢复如常,很是自然地与尹明毓寒暄,客气地称赞姑太太“气色更胜从前”。
但其他家女眷,很是有一些人见到过,甚至亲自感受过姑太太各方面的冲击,此时一见到艳光四射的姑太太,神情便有些异样。
而姑太太并不自知,或者就算知道也我行我素,还热情地走过去与认识的夫人交谈。
好些女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未婚娘子,娇嫩的花儿一样,可姑太太一走近,好些人在她的映照下都黯然失色。
她们明明笑不出,却还要强撑着笑脸与姑太太寒暄。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
尹明毓颇好笑地瞅着眼前这一幕,随后平静地收回视线,回身冲着马车上伸手。
谢策本来站在尹明毓身边儿,一见她的动作,便颠颠儿地跑到另一侧,也冲着曾祖母伸出手。
谢老夫人见了,欣慰一笑,先将手递给尹明毓,待到借着她的力下马车,方才将另一只手交给曾孙,直白地夸赞她“孝顺”。
至于尹明毓,并未说什么,只是在松开她手时轻轻拍了拍,便接过拐杖。
扬州刺史夫人冲着谢老夫人福身行礼,顺势恭维道:“老夫人精神矍铄,小郎君也是机灵可爱。”
其他家女眷一见谢老夫人,或是为了讨好,或是为了远离姑太太,也纷纷随刺史夫人拜见,皆热情殷勤。
扬州刺史夫人适可而止,并不多说显得刻意,邀请谢老夫人她们去观赏台。
谢家几人便在那些个女眷的簇拥下到了观赏台上,刺史夫人请她们坐上首。尹明毓纵使年轻,身份却不低,也没有推辞,直接在第一排比较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身边儿便是姑太太。
谢策一个小娃娃在这样的场合下,再是出身不俗,也没有特地在前排给他安排座位的道理,谢老夫人担心奶娘抱着他坐在后面瞧不见龙灯表演,便让尹明毓看顾着他。
尹明毓也不含糊,直接提起他,放在她一条腿上。谢策则是自个儿挪腾挪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自在地晃着小脑袋左右瞧新奇。
他们后头的女眷们互相交换眼神,若是不知内情恐怕还以为两人是亲母子,这么瞧着,谁能想到尹明毓竟然是继室?
尹明毓如今那需要顾虑旁人怎么想,龙灯表演还早,现下众人在听戏,她不爱听,干坐无聊,便端起桌上那一碟葡萄,塞到谢策怀里。
谢策得两只手抱着才能拿住,因着教养又不能低头去啃,看看葡萄,再扭着身子抬头,“母亲,吃不到。”
尹明毓在谢策和后头关注她们的女眷们眼神下,摘下一颗葡萄……塞到自己嘴里。
“母亲?”谢策稚嫩的小脸上充满疑问。
尹明毓道:“给母亲端好。”
所以事实是,她根本就不是给谢策吃的,是抱着他不好拿葡萄,找个端碟子的。
后头的女眷们:“……”
果然是继母子,亲生哪会这样儿。
女眷们又悄悄去打量谢老夫人的脸色,见她没看见似的,眼神更加频繁地交换,全都是对谢家的好奇。记
她们是巴不得能够多窥探些些右相家的热闹,好作日后的谈姿。
姑太太习以为常,没觉出尹明毓这举动有什么问题,左右一瞧,没在观赏台上瞧见白家人,凑近尹明毓耳边,假惺惺地“诶呀”一声,小声道:“险些忘了,没有知许爹,白家在扬州根本上不得台面。”
尹明毓:“……”太做作了些。
谢策不缺吃穿,可是葡萄就在眼前一点点减少,忍不住就吞了一下口水。
尹明毓顺手喂了他一颗葡萄,而后在姑太太耳边问她:“这不是正和姑姑心意?”
不,姑太太很遗憾。
见不着白家人,她岂不是白打扮一番?
姑太太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又问尹明毓:“侄媳妇,咱们到附近转转?”
而这时,谢策一颗葡萄吃完,又冲着尹明毓张嘴,“啊——”
尹明毓:“……”
这孩子真是又长进了,竟然还反过来支使她了。
姑太太催促:“侄媳妇,去吧?”
尹明毓也是个爱看热闹的,当然不会错过,于是便起身,将谢策放在椅子上,去谢老夫人那儿说了一下。
谢老夫人只让她们早些回来。
尹明毓答应了,走回来示意姑太太走。
谢策一急,“母亲!”
尹明毓肯定不带他这个小麻烦,便从他手里抽出葡萄碟子,放在他腿上,示意他自己吃葡萄。
谢策察觉到她确实不打算带他一起,便用两只小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讲条件:“要风车。”
可给他长进坏了。
尹明毓手指在他肚子上一挠,谢策瞬间痒的松开手。
不过尹明毓还是答应了给他买风车,这才和姑太太一起离开观赏台。
姑太太有目的地似的,一直往前走。
而她这容貌,走到人群中实在太过显眼,护卫们不得不为她们开路,并且走在两侧阻挡行人。
上一次如此引人注目,还是上元灯会时。
尹明毓的视线遗憾地划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继续搜寻风车。
正好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举着风车跑过来,尹明毓向前一瞧,远处还真有个卖风车的小摊,便走到姑太太身边儿跟她说。
两人走过去,尹明毓挑选风车。
姑太太看她挑挑拣拣,道:“全买下来便是,谢家那么多孩子呢。”
摊贩顿时眼睛一亮,热切地看着她们。
不是她花钱,她说的忒豪爽了些。
尹明毓指向隔了两个小摊的首饰摊子,温柔地赶人,“您去那头瞧瞧吧。”
姑太太一瞧那不值钱的首饰便没什么兴趣,可再定睛一瞧,和几个人对上视线,便眼睛一亮,走过去。
留下尹明毓,扫一眼摊贩殷勤招待的模样,又扫一眼摊上的风车,想着她在扬州好歹是祖母,不能吝啬……
到底一抬手,状似大气实则气虚道:“我全买了。”
“诶!好嘞!”摊贩一喜,“谢谢贵人!贵人大富大贵!”
这些风车,倒是没多少钱,但是她自从到了扬州,送出去的礼全都是她自个儿钱准备的,积少成多,汇成江河……
尹明毓转身,没在首饰摊上找到姑太太,“人呢?”
金儿在付钱,银儿走过来,指着他们身后一个酒楼,道:“婢子瞧见姑太太带记人进去了。”
尹明毓一听,瞬间兴起,“走,咱们进去瞧瞧。”
酒楼里,姑太太一进去便直奔二楼,待到踏出楼梯前,慢下脚步,仪态万千地走上去。
白家几人方才已经瞧见姑太太上来,此时见到她,对视一眼,露出略显僵硬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其中一位长脸的中年妇人盯着她头上的首饰和光滑的脸,闪过一丝妒意,方才不情不愿地叫道:“嫂子。”
姑太太走过去,上下打量着妇人,极真诚道:“弟妹,你怎么瞧着又老了不少?操心多了?”
她边说着,又看向中年妇人旁边年纪不大的几个孩子,语重心长道:“你们这些孩子,虽说学不来你们知许姐姐的聪慧,但孝心还是可以学一学的。”
姑太太每一句话全都是实心实意,她就是这么以为的。
可也正是因为这般,中年妇人越发堵得慌。
姑太太瞧她不舒服,心里就舒坦,施施然地另寻一张空桌子坐下。
伙计殷勤地上前问询,一口一句“贵客”,姑太太也不与他说话,全由婢女代为传达。
中年妇人看着她那般姿态,一时没忍住,便阴阳怪气地说道:“方才瞧见嫂子与个年轻后生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避讳,是打算让大哥断了香火,再带着白家的财产改嫁吗?”
什么年轻后生?什么改嫁?
姑太太一懵。
楼梯口的尹明毓也是扭头看向金儿银儿,折扇指向自己,无声地问:年轻后生……指的是我吗?
金儿银儿:“……”好像是。
而姑太太反应过来,便笑得花枝乱颤。
中年妇人脸拉得更长,“嫂子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吗?”
姑太太听她说起死去的知许爹,笑容收了收,认真地说:“知许爹听我的。”
中年妇人自恃谢家顾忌名声不会对他们如何,继续指责:“大哥若是泉下有灵,知道你不守妇道,定要不得安生。”
姑太太理直气壮,“我可是谢家女,便是真的改嫁,你们又能如何?”
“况且……”姑太太故意顿了顿,语气阴森道,“知许爹听我的,你们敢对我不敬,他要到梦里找你们说道的……”
中年妇人一噎,偏偏那位死去的大哥就是对她听之任之,若真泉下有灵,还真有可能这么昏庸。
莫名背后有些发凉。
姑太太自以为吓唬到她,笑得得意,一转眼,瞧见楼梯口的尹明毓,欢快地招手:“后生,怎地不过来?”
尹明毓听了一会儿,对姑太太幼稚的找茬不敢恭维,听到她的声音,便抬步走过去。
中年妇人没想到姑太太如此明目张胆,可转头瞧过去,一看清尹明毓的脸,顿时一僵:“谢、谢少夫人?”
方才在楼上,他们只瞧见姑太太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郎君说话,姿态亲密,才有那样的猜测,没想到竟是谢家少夫人。
而尹明毓根本没搭理她,一副目无下尘的神态,却对姑太太极为恭敬地拱手一礼,道:“姑母,该回去了,祖母和刺史夫人还在等着您。”
姑太太有些受宠若惊,但余光瞥见白家人不安的神色,顿时领会,矜持地点点头,冲尹明毓伸出手,“走吧。”
尹明毓顺手记扶起她,给了白家人一个冰冷的警告眼神。
白家人见过宴上众家夫人对谢少夫人的态度,此时见她如此神色,终于意识到,京城谢家对庶女不只是表面情……
瞬间慌乱。
一行人走下楼,尹明毓方才收回手。
姑太太却抓住她的手,摇晃,“侄媳妇,你可真是机灵!”
尹明毓:“……”
那是她机灵吗?
是姑太太身上某种……气质太明显,所以同样是狐假虎威,效果才天差地别。
听说先前白家姑丈去世,白家族里想要过继男嗣到姑太太膝下……
以谢家在扬州的势,稍微有些脑子的人,轻易不敢得罪。
尹明毓看了姑太太一眼,所谓的白家宗族“欺负”孤儿寡母,承嗣是其一,主要目的,应该是不想断了谢家这门关系吧?
姑太太是不是理解错了?
不过真假都不重要了,谢家想必不在意。
只是尹明毓想到那位完全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白二夫人,再看向无忧无虑的姑太太,也忍不住感叹:这位才是真有福气……
她们重新回到观赏台后,谢老夫人并未多问。
谢策倒是问尹明毓要风车。
尹明毓让金儿带着他去护卫那儿挑,便坐下来。
谢策挑完,举着风车回来,正好龙灯表演开始,远处河道忽然被灯光点亮,河道两侧所有的人,全都望向光亮处。
尽头,一只只天灯缓缓升起,点亮夜空。
“哇——”
谢策忘了风车,不自觉地向前走去。
尹明毓拽住他的后襟,抱起他,与众人一同观赏。
随即,一艘艘相连的挂满灯笼的船,蜿蜒而来,船头是龙头的形状,从高处看过去,便真的像是看到一条金色的巨龙破水而来。
河道两侧,锣鼓喧天,舞龙灯的人穿梭在路中间,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和期盼。
谢策眼睛似是不够看一般,一时看向前方,一时看向左右,小嘴始终合不拢,一直在惊叹。
而尹明毓看着这一幕,眼中亦是震撼不已。
庄重威严的京城和扬州是极不同的,即便是最热闹的上元灯会,也带着战后未愈的伤痕,是大邺独有的气息,不似扬州,繁花似锦,美好的仿佛梦境一般。
那一刻,脚下就是她梦中的故土,她看着漫天天灯,由衷地希望,大邺四海升平,繁华不尽,年年岁岁皆有如此盛景。
这一幕太过难忘,及至他们回祖宅的路上,谢策还在用他稚嫩的语言表达着他的惊叹。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在用眼睛看这大好河山。
尹明毓也无法忘怀,便是梦中,也都是今夜所见,心安至极。
她这一夜又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容光焕发,心情极好。
然后谢老夫人便问她:“打算何时走?”
尹明毓:“……您老舍得小郎君离开吗?”
谢老夫人面无表情道:“早走晚走皆要走,何必耽搁?”
血亲定然亲过姻亲,毋庸置疑。
尹明毓也不提自个儿,只又改口道:“万一小郎君舍不得您呢?”
谢老夫人满记眼洞明,道:“总得有个确定的日期,好教船准备起来。”
尹明毓冲谢老夫人笑,爽快道:“那便五日后,正好留出时间准备。”
谢老夫人一听她定下时辰,脸上又没了方才的果断,缓慢地点点头,转移注意力一般问道:“离你老家不远,可要回去瞧一瞧?”
尹家的祖籍宣城确实颇近,但尹明毓完全不熟悉宣城那头的尹家人,是以她直接摇头,谢老夫人也没有多管。
可宣城尹家不知如何得了信儿,特地派了人来问候谢老夫人和尹明毓,尹家族里还有长辈,礼数不能不顾,尹明毓只得临时加了一段宣城的行程。
而既然要去宣城,少不得要给晚辈们见面礼,宣城又有嫡母韩氏的娘家人,也算是她舅家,见面礼还得多准备些。
尹明毓看着她账上的钱又少了一笔,肉疼极了。
待到终于要离开扬州那一日,谢策知道要离开曾祖母,眼泪汪汪的。
尹明毓比谢策还舍不得谢老夫人,谢策扯着谢老夫人的左袖子,她便扯着谢老夫人的右袖子。
谢策嚎哭,“呜呜呜……曾祖母,不走……”
尹明毓拉不下脸像谢策似的哭,便依依不舍地晃谢老夫人的袖子,“祖母,孙媳舍不得您……”
谢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悲伤地埋在谢老夫人的袖子上,“呜呜呜呜……”
尹明毓亲眼瞧见谢策的鼻涕全都蹭在了谢老夫人袖子上,实在比不过他,便眼巴巴地望着谢老夫人。
姑太太瞧着这一幕,感动不已,也落下眼泪来,呜咽道:“侄媳妇和策儿小小年纪,就要离开老夫人,太可怜了……”
两只手都动弹不得,旁边儿还有一个添油加醋的,本来满是离别悲伤的谢老夫人无语至极:“……莫哭了……”
谢策仍然在哇哇大哭,嘴里还呜呜地嘟嘟囔囔什么。
姑太太也跟着哭得更伤心。
两人的哭声此起彼伏。
谢老夫人深呼吸,喝道:“莫哭了!”
谢策一惊,抬起头,抽噎着呆呆地看着曾祖母,“嗝~”
姑太太也吓得一缩,紧紧捏着帕子,害怕地看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低头,看着袖子上被他埋头之处,颜色比别处深了一大块儿,头疼,继而又转向另一只袖子。
尹明毓咳了一声,缓缓松开谢老夫人的袖子。
谢老夫人看着袖子上的褶皱,平复呼吸,极力冷静道:“赶紧上船。”
尹明毓领着谢策,谢策牵着羊,麻溜儿上船。
待到船开出去,谢老夫人忽然想起,她给尹明毓准备了一箱银子,忘了。
不过想来她也不缺钱,谢老夫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你三堂兄怕我难过,给我请了戏班子……”
姑太太擦了一把脸,赶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