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只猫读到博士, 命运的后颈皮还是命运的后颈皮。
猫咪博士老实了, 它软软地吊在殷刃手里,瞧着像个黑布袋。被揪着不耽误它骂骂咧咧,煤球先生把种种不雅脏字骂了个遍,对在场所有人类无差别攻击——可见, 人类不会羞于谈论猫铃铛, 这种事反过来也成立。
反而是殷刃先听不下去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只疯狂喷脏字的猫。
猫博士倒是不傻,没有立刻跑掉。它嗖嗖爬到高处,俯视四个肤浅的人类, 黑蓬蓬的尾巴扫来扫去。
“要不要一起行动?”殷刃假装无事发生, “效率更高,也符合识安的企业精神。”
钟成说牢记自己“偷懒”的新任务,他后退一步,非常敬业地半躲在殷刃身后。罗万象上下瞧了他们一遭,嘴里唔了两声。
“我们倒没问题,就是这猫……啊不是, 这位博士先生是燕都的……”她挠挠头。
猫咪博士已经开始舔爪子洗脸。
“我去找我的同伴。”
它抬起碧绿的眸子,两只瞳孔在阴影里扩得圆溜溜的。
“那两个公的情绪稳定, 身上的通讯设施在运作, 一定是联系上了他们的后方指挥。”
殷刃反应了两秒, 才意识到“公的”是指自己和钟成说。
“临南后方指挥又是随身AI,如果我加入你们, 后方指挥分布严重失衡。”猫咪博士弓起身子, 两只后脚伸得直直的, 用力舔肚子上的毛。
“可是乱跑很危险。”罗万象尽量友善地提醒。
猫咪博士:“虫子反应慢, 平时我都把它们当零食吃……你们人类会害怕放大几百倍的脆皮炸鸡吗?”
殷刃条件反射地咽了口唾沫,黑猫动动耳朵,睨了殷刃一眼。
“当然,昆虫是很好的蛋白质来源,吃之前还能玩,欢迎随时尝试。”
殷刃不禁回忆了会儿附近的丰富虫类,被唾沫呛了个正着。
钟成说拍拍他的背,转向那只猫:“你的同伴在肾脏附近,以防万一,请你与我们保持联系……你还需要额外的设备吗?”
后方指挥往往需要机械设备辅助。这只猫身上毫无机械痕迹,也不知道燕都小组平时怎么联络。
赛后,这只猫能被猫罐贿赂就好了,钟成说特别想对它做个采访。
“必要的话,我会主动联系你们。”猫咪博士尖声回答,“我不要设备,我来这是渴了……快,分我干净的水。”
人类们面面相觑,钟成说率先掏出一次性水杯,倒了半杯清水。
猫咪博士一口气喝了干净。它瞧了钟成说一会儿,尾巴一甩,悄无声息地跑远。
哪怕是一只脏话连篇的小动物,可爱动物总归让人安心。黑猫一闹腾,啜泣的桑杰终于缓过气来,她的盲眼转向猫咪博士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随着她转过身体,殷刃暗地咦了声。
桑杰被小怪物骚扰的症状较轻,似乎不是她“天赋异禀”的缘故。
比起在符宅时,她的胸口多了串夸张的骨制项链。
那项链无疑是人类眉心骨所做,得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骨头上雕满细细密密的符文,散发出微弱的气息,那些气息大同小异,大概属于她的祖先。
白色怪物们十分排斥这些骨头,只有少数愿意靠近桑杰。
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汇合”的决定还真做对了。
……
尸体腹部。
同行没多久,葛听听的“理性计划”开始慢慢崩盘。
胡乱前进,身体会变小。走路时不去随时辨别气息,容易被突然蹿出的巨虫袭击。不过经历过更升镇的大逃杀,葛听听对这些小事适应良好。
但更升镇没有拖后腿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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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她暗暗指望符天异发挥他的高强战力,结果这位符家精英率先崩溃。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行动没多久,除了食腐虫类大全、歪瓜裂枣的微型邪物,他们还遇见了一种奇特的白色怪物。
它们冒着淡淡的凶煞之气,半透明的白色菌丝四处延展,眼球般的结构永远湿漉漉的。这些怪物在腐肉的缝隙中不断蠕动,不怀好意地四处游走。
葛听听不慎碰到一点,她没有产生多么奇怪的反应。硬要说的话,她对这场比赛产生了更大的热情——自己绝对要变强,留在不愁吃穿、待遇优厚的识安。
这股热情大到有点不正常,几乎要转成“万一被开除了怎么办”的恐惧。不过大体上,它还是起了正面效果。
陶姨和黄今也没有太大的异样,两人只是各自掏出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保上某人的照片。
黄今的状态更差点儿,整个人魂不守舍。
好在黄今同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档案馆先后被肉苍耳和孔宛青放大情绪,“清心符咒”取代“爆破灵器”,成为了这位灵匠最擅长制作的东西。
他指尖蘸血,在自己的手臂上描画出清心符文,新鲜血液散发出隐约红光。红光照耀下,黄今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没有抱着丁李子的屏保就地瘫倒。
尽管他看起来很想那么做。
而在几步之外,已经有人瘫倒在地——
符天异差点一头栽倒,他勉强靠上肉壁,狼狈地滑到地上。一群人之中,他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这位符家新秀头发散乱,衣衫脏污,早已不见最初的从容。他紧靠墙壁,抱着双膝,呼吸急促到不像话。
“小心过呼吸。”陶姨眼睛盯着手机,严厉提醒道。
符天异像没听见一样,他的瞳孔疯狂颤动,呼吸声在黑暗中不断回荡。他越失控,身上爬上的白色怪物越多。这人拿出几个怪模怪样的灵器出来驱赶,然而毫无效果。
半分钟过去,此人身上像是积了三尺厚的雪,全是蠕动的白色小怪物。
葛听听想用外物将那些白色怪物拨拉掉,但那些外物纷纷穿过白色怪物,起不到任何作用。她不好直接上手,只好拽住黄今的袖子,把他拖到符天异面前。
“给他贴个清心符吧。”清心符无法剥离那些小怪物,不过看黄今的状态,它对维持理智有一定作用。
见死不救一定会被扣分的,葛听听朴素地思考。
黄今却没有立刻救人,他幽幽地看向符天异。几只白色怪物绕着黄今的脖颈,湿润的眼珠探进他的领子。
“非常恋家,对符家有着近乎信仰的崇拜。”黄今像是在观察符天异的思维,“这份眷恋让他特别紧绷,生怕自己在家里惨败——越瞻前顾后越施展不开,指的就是这种人吧。”
葛听听:“……你先给他画个清心符咒,放着不管不合适。”
黄今的语气不对劲,这人平时是有点尖刻,但从未这样直接过。
“你还要带着他走啊?小心连累咱们。”黄今仍然没有动手画符文,他大声嘟囔,“咱们又不是殷刃他们那种怪物,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怎样。”葛听听急急解释,“这是比赛,不是任务,我们最好认认真真比。”
“这么认真干什么,你忘了识安怎么对你的了?你严格意义上都不是成年人,还得跟他们去乱七八糟的鬼地方。”
“我就不懂,我犯过罪,被罚也就私下骂骂。你连刑事责任都没有,何必上赶着遭罪?受虐狂吗?”
黄今语调里的怨气愈发明显,他呼吸快了些,身上的白色怪物坠下一串泪水。
葛听听怔住了。
她知道黄今的状态不对。可是方才那股“被识安抛弃怎么办”的思绪一拥而上,她心里好像有什么被引燃了,瞬间炸裂四散。在葛听听观察不到的角度,她身上的白色怪物加快了蠕动。
一些词句从她心底翻滚而出,在她脑内横冲直撞,必须得有个出口——
“你有能活下去的手艺,而且只要你不说,没人能看出你身体的异常!你要不是犯事,能轻松地找到工作糊口。我呢?”
AI的语音平静至极,葛听听的五官却有些扭曲。
“我呢?”她再次质问,举起手机,“低学历,交流障碍,没有钱,甚至没有一技之长,人生一眼看到底。没有这个,我连和你们正常交流都做不到。识安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机会!”
“我不知道危险吗?我不怕死吗?识安没有理由白养我,我只有不停训练、学习、变强,这样才能保证安全。甚至能爬得更高,永远不会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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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之中,葛听听有种一脚踏空的不适感。
她对现况的不舍不断化作被抛弃的恐慌,白色小怪物们渐渐朝她行进。
“逞强也得有个限度,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黄今攥紧手机,浑浊的黑暗里,丁李子的屏保格外显眼。
“站着说话不腰痛是吧?你凭什么这样教育我?当初你还不是自己想死。”
葛听听知道,她不该说这个。但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只想倾泻无法承载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住手指的动作。
黄今径直站起身,拉下脸,清心符咒也不画了:“行行行,你积极你牛逼。谁找的狗屁事谁处理,我还真不管了——黄毛丫头就是矫情。”
他肩颈上的白色怪物不断收紧菌丝,像是给他加了一圈白色的项圈。葛听听身上的白色怪物则不停向上,去遮盖她的眼睛。
全程,陶姨异常安静。一只白色怪物的菌丝探入她的嘴巴,她与己无关似的看着手机屏幕,眼皮也不掀一下。雪人似的符天异还蜷缩在肉壁一角,呼吸逐渐有了紊乱的趋势。
“喵呜——”
一声尖利的猫叫划破黑暗。
黑猫从阴影中跃出,轻巧地踏在白色怪物身上。猫咪博士尾巴扫了扫地面,炸起背上的毛,发出一声充满敌意的哈气声。
小怪物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竟向后瑟缩了几步。
“人类,都看我的眼睛!”
黑猫发出一声巨大的呼噜声,那声音直接撞入众人的脑袋。低频而柔软的呼噜声,像烤暖的绒布毯,一点点蹭过紧绷的神经。
如同整个人泡进温水,葛听听骤然一阵放松,无名火登时散去大半。黄今的脸色好看了不少,陶姨木然的眸子里有了焦点。
“煤球,刚才的敌人……是情绪放大……?”符天异挣扎着站起来。
“我就知道,这里有‘那些东西’。”煤球细声细气地说,“你们这种高度群居动物就是麻烦,乱七八糟的情绪太多。”
葛听听和黄今下意识想对视,两人又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错开视线。
尸笼外。
“‘无量’分支的猫,科学岗的能力者,有点意思。”符行川摸摸下巴。“做了不少研究吧?”
燕都分部的教练——周贡挠挠胖脸,笑得慈眉善目。
“也没特地研究,运气好。我们偶然发现,‘无量’分支的能力不容易被‘共鸣’分支的能力干扰……那些小东西,能力本质和‘共鸣’有点接近。”
“这算押题吧,燕都这么想赢啊?”符行川扬起眉毛。尸笼里有“那些东西”,这件事他们都知情。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功课。”周贡笑得更乐呵了。
“我说。”
一直保持安静的“第一巫祝”乔商开了口。
“符行川,尸笼是个好题目。我还以为你会拿虫子和小型邪物做文章……你直接把‘那些东西’当考题,怎么说服上面的?”
符行川挠挠后脑。
“桑杰,萨满流派修行者,她的家族一直对‘那些东西’有察觉;煤球,无量能力者,能力相克加上物种差异,能做到免疫‘眷恋’的影响;我们这边,也有几个挺有意思的小朋友。”
“他们碰撞碰撞,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各位都是在档案馆特训过的人,‘眷恋’算是‘那些东西’里面最弱小的那一拨了吧?”
乔商皱皱眉:“是这样,但对他们来说还太早。”
“那可未必,敌人可不管你接触得早不早。”符行川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语调轻快,“一个直觉,最近可能要变天。”
乔商探寻地看过去,符行川却没有继续解释。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按在尸体上。
“不错,临时队伍基本定型。真正的考核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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