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觉得自己听上去一定很像个疯子。
可是如果不将这些事告诉别人,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着急地为谢明熙解释着,却因为低着头的原因,全然不知对方的视线一直凝聚在自己的下半张脸上,若是看对方的双眼,里头一丝认真谨慎也没有,只是极敷衍地做出了一幅认真听的模样。
谢明熙脑子里的事发展到一半,江昭的事也说完了,话音骤然一收,面色怯怯地抬头,谢医生,你会认为是我想多了吗?还是认为我是疯子。”
谢明熙面上的笑容不变,声音、表情、动作悉数是谦和有礼的。
“怎么会?江昭先生来找我,本身便是来看病的。依我之见,你很好,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心里存了些不能和别人说的事,所以晚上才会一直不停地做噩梦。什么时候把心里藏的事抖干净了,夜晚入睡时自然不会再做噩梦。”
他的一条腿自然而然抬起,交叠在了另一条腿上。
“江昭。”他郑重地唤道:“你很好,没有任何问题。你只需要牢牢记住这点便够了,旁人你信不过,我总归是没问题的,你可以对我交付出全然的信任。”
江昭看着对方轻松淡定的模样,心头的重担不知不觉往下放了一些,莫名觉得轻松起来。
他现在只有和谢明熙待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心,兴许是因为对方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他渐渐依赖起了这味道,问对方平时都用什么香水和香薰,依葫芦画瓢买了些回去,却没什么用。
这股味道已经浸入了谢明熙骨头里,是无法模拟出来的。
也正因此,他很喜欢来找谢明熙。
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下,鼻腔悉数充斥着这股味道。江昭满足得鼻翼轻轻煽动,看上去像是什么贪吃的小动物。
谢明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这里的员工来敲门提醒他时,方才彬彬有礼地同江昭告别。
离了那股好闻安心的味道,江昭的情绪迅速低沉,回去的一路上闷闷不乐,写了满脸的心事重重。
系统试探道:【宿主,您心情不好么?】
【嗯。】
自打系统发现江昭怕鬼怕得可以直接吓哭后,便经常跳出来与他聊天,身边多个人的声音总是好的,江昭也没有拒绝它这一举动。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您有些太依赖那位谢医生了,这已经是您这周第三次过来了,今天才周五。】
江昭搁在腿上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可是,和他待在一起会让我很安心。主角受以前也会让我很安心,但那天晚上发现他没有影子之后,我便不太敢和他待在一起了,我怕和我一起的不是他,是另外的东西。】
【待在谢明熙身边我会好很多,对方刚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剧情人物,又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信任谢明熙。
系统想说的话其实不止一句,它疑心那个谢明熙好像是个变态,但由于没看真切,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直接说出来难免江昭不会相信。
它这样想着,随即安慰自己,也不一定,毕竟原文里这个医生是个纯纯的炮灰,戏份只有几句话,应该是个正常人。
它想好的话咽下去,小声道:【您自己判断就好。】
回到江家时,一连多日没有出现的江母居然出现在了里头,并且坐在餐桌边,身上换了丝绸睡衣,扶着面膜看报纸。
“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含糊,是从微张开的唇齿间挤出来的。
江昭点头。
“前阵子公司比较忙,所以我没回来
。——听小林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有去看心理医生?”
他保持点头的动作。
江母不冷不热道:“好好看病,你看你那黑眼圈,都快赶上我的了,好好的小伙子……”
江昭有些不自在,僵着脖子答应。
正说着,林玉韵下楼坐在了餐桌边,江母的话得以收住,用过晚餐后,江母把江昭叫住了。
“妈妈,还有事吗?”
她换了张新的面膜,正在细细用手推开褶皱,声音含糊得紧,“骆家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就你们小时候总在一起玩的那个小子,后来人家出国去了,这阵子他要回来,特意让人跟我说了他回来的时间,说是……”
江昭脚步一顿。
却听江母又道:“想让你去干嘛来着?嘶,想起来了,接机。人家现在还记着你的好,回国都专门叫你。你手机之前不是掉海里了吗?他说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只好打到我这里来了。”
江昭停在旋转楼梯上,白皙的手攥紧了。
“妈说的是骆家的谁?”
“骆家一共就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你还能和那小女孩玩不成?哎呀我年纪大了也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不过我还记得,你们读高中的时候他不是从楼上摔下去,把腿摔瘸了,出国好像也是去国外找治疗方法,听也不知道治好没治好。”
听到后半段,江昭的手先是猛然攥紧了,而后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艰涩,“我可以不去吗?”
江母敷脸的动作一顿,“还是去。他们家这几年发达了,听说这小年轻是个手段厉害的,你爸爸在生意上还需要骆家,更何况人家亲自打电话来找我,你不去的话,我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哦,我上楼了。”
“记得去呀,就这周星期天下午五点。”
江昭不想去。
他去了,很可能会命丧当场。
原因无他,全赖回国的这位原身发小,是这整本书最大的反派。
最关键是……他对炮灰恨之入骨。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对方残废的双腿便是原身导致的,有这样一层关系摆在这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好便见鬼了。
原身弄断反派腿的原因很简单,高中时骆家还是普通的暴发户,跟庞大的江氏没有任何可比性,原身仗着身世,在学校几乎是横着走的,没有谁敢惹他,只除了反派这一个例外。
在一堆顺从的人中出了个天生反骨的人,原身是怎么看反派怎么不顺眼,屡次明里暗里打压对方,却又装得和对方关系很好的样子。
殊不知,他的表里不一反派全知道,还记在了心里,只等有朝一日报复回去。
断腿的事是在高考前夕发生的。
原身特意挑在了这样的好时间,便是为了让对方高考失利,毁了他这一生。其实这件事还是个意外,原身原本只想让反派迟到几门,谁曾想他嚣张跋扈惯了,下手又没轻没重,把反派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落体转角上刚好摞了一堆年久失修的课桌。
反派没能参加那年的高考,原身却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被班主任组织着去探病时,还假惺惺地可怜对方。
后来反派便出国了。
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七年过去。
江昭知晓这一段剧情时,着实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原身。
这是什么?
——这件事是教科书级别的作死!
要知道,反派最后可是借刀杀人,借主角受的手间接杀了原身。
原身的死他也有一份儿。
江昭有些奇怪,为什么对方回国了要专门找他去接机?
是等不及了了,想直接在机场动手?
不论如何,这一趟他是绝对不能去的。
下定决心的江昭攥紧手,打开重要剧情支点,发现新的支线嫣然刷新出来了。
他往面板上看了一眼,登时眼前一阵发黑。
“……”
他的新支点是去接机反派,并且和对方共处一室超过两个小时。
这是什么任务?生怕单纯接机,他受得折磨少了,所以才特意标注了后面的那一条?
江昭喉中一片苦味,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当时原身雇佣的绑匪突然反水,才会让他们流落荒岛,这背后操纵的手便来自反派。
可惜原身命大,反倒死了一个主角攻。
任他再如何抗拒,星期天下午也还是提前出现在了机场。
他提前十分钟到的,等了没多久,机场VIP通道中便有人出来了。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身材高大,浑身被裹在了一袭奢华、裁剪得当的西服中,宽肩阔腿,额前的黑发垂落下来些,遮住了阴鸷凌厉的眉眼,表情很淡,淡漠得甚至不想个活人,正低头望着腿上摊开的一本财经杂志,漆黑的瞳孔被睫毛遮住大半,却也挡不住从他眼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冷光。
只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
记得更深刻的,便是男人生人勿进的气质,还有……
他是坐在一架银灰的轮椅上被人推出来的。
江昭心一紧,反派的腿和原文中一样,没有治好,他此次回来的目的也不会变,那就是向他寻仇。
大抵是他的目光相较于旁人的太直勾勾,想忽略都难,男人蓦地抬眼看过来,目光犀利,如同一只紧盯住猎物的雄鹰,眸中的坚冰掺杂着畏惧,悄无声息潜进了被盯上的人的骨头缝中。
江昭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看见男人的唇瓣动了动,身后的保镖转换方向。
轮椅朝着江昭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