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在琢磨骆俞话中的意思。
林玉韵身上有什么味道是骆俞讨厌的?
骆俞和林玉韵并未接触过, 又是怎么闻到他身上的气味的?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悄悄见过了?
不, 如果他们私下见过面,反派对主角受的态度不会是这样。
他想得入迷,并未注意到身后男人的视线一点点沉了下来。
骆俞不喜欢江昭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想别的人。
他的人,合该心里、眼里悉数都是他。旁的人,莫说提起来,便是想也不能像。
很少有人知道,骆俞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只能远远看着一个人的感觉, 他分明……分明已经把江昭抱在怀中了, 却仍觉得不够。一股突如其来的惶恐席卷他的心底, 对于天生情绪冷淡的骆俞来说,这股情绪陌生极了, 同时却又有些熟悉。
他惶恐江昭的离开。
江昭背对他, 隐隐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后颈处,不待他回神, 后颈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骆俞恨恨咬在了他的后颈处。
江昭受痛,眼泪顷刻间像极了断串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滚落。
“……骆俞!”
后颈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反而咬得愈发紧了起来,死死衔住那块皮肉,像是秃鹫咬住腐烂的肉般的, 捍卫着来之不易的食物。
又像条野狗般凶恶蛮横, 不容许他人踏足他的地盘。
江昭疼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往下滑落, 飞快打湿了前襟, 他在挣扎中感觉到骆俞的齿尖深/入到肌理中。
肯定已经出血了。
骆俞突然发的什么疯?
疼痛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直至被衔住的皮肉开始麻木僵死,紧咬住他后颈的骆俞才松嘴,转而用舌尖缓慢舔舐着新生的伤口。
他的口腔内满是江昭的血腥味。
这味道分明是难闻的,但从江昭的皮肉里溢出来,便好像沾染了他身上的香甜,越是细细品尝,便越能从中体会到这份蜜糖般的甜味。
果然是甜的啊。
一点舌尖探出,漫不经心地舔着唇角不慎沾上的血迹。
猩红的血。
雪白的肤。
江昭哭惨了,他的痛觉较之旁人而言要更敏感些,疼起来是翻了十倍的疼。
“骆俞,你简直……”
简直有病!
被疼痛侵蚀的大脑恍惚冒出了一个形容词:
疯狗。
骆俞像条情绪不稳定的疯狗。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理解他,也便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事被激怒。
后面的话江昭只敢在心里想想。
但就算他不说出口,骆俞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江昭,是你亲自迈开双腿走进来我的地盘。——你是自愿的。”
所以,被欺负、被囚\禁、被凌\辱也怪不得旁人。
便是对他做些再过分的事,他也无处控告。
江昭垂头,眼泪止不住往外溢,一双眼哭得微微红肿起来,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后颈有温热的触感,凭感觉像是一个吻。
留下这道疤痕的人很满意它。
他的满意和愉悦几乎要从那张人模人样的皮囊中流淌出来,化作无形的影,将江昭包裹在其中,夺取他的氧气和心思,教他一点点蜷缩起身子,心甘情愿成为作茧自缚的蚕虫。
事实也的确如此。
江昭在公寓里住了五天。
这三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惹毛了骆俞,从而贞操不保。
骆俞也不知为何,除却第一天的态度强硬无比,接下来几天的态度都格外好,只是做什么都要他呆在一旁,倒教江昭生出一股错觉,恍惚以为他和反派是对同居的小情侣一样腻歪。
他没有再接到任何人的电话。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从林玉韵那天撂下电话开始,他的日子好像骤然间回归平淡。
江昭心里清楚,那是暴风雨前的平淡。
表面越是安稳,背地里越是腥风血雨。
第六天时,他望着手机漆黑的屏幕呆愣着。
林玉韵说,五天后来接他,而今天恰好是约定的日子。
江昭抿紧唇,唇瓣好像吮饱了鲜血般红润,上唇的唇珠微收,肌理里头的血肉收到压迫,色泽愈发冷淡起来。
他盯着看了十几分钟,忽然抬手,做了个系统万万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电话卡拆出来径直掰断了。
系统好奇地想,这是什么操作?
欲擒故纵还是鸵鸟似的逃避?难道江昭已经天真到了以为不接电话,主角受便找不到他在哪的程度?
没了电话卡,手机便没什么用了,骆俞的公寓也没网络,手机拿在手里无甚作用。
他随手丢进床头柜里,抬眼时正好撞见骆俞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
“在看什么?”
冷淡的目光自床头柜上扫过,落到了他的雪一样白皙的手腕上。
像把锋利雪亮的冷刀子。
江昭指尖不受控制地一颤,“我……我没做什么。”
骆俞定定盯着他瞧了良久,也不知信了没有。
江昭被他盯得瘆得慌,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坐在了床边沿,预备给骆俞吹头发。
他的动作很娴熟,——也不是第一次了。
骆俞每天早晨都要洗澡,第一次时江昭还有些手忙脚乱,现在已经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他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骆俞明明可以独立完成,却偏要像双手残疾了一样,什么都指示他。
如同他洗完澡后,骆俞也非要帮他擦头发是一个道理。
有那么一点点……矫情。
江昭心不在焉地想着,余光不自觉望着合上的抽屉。
他看着抽屉,想得不是手机、也不是段成两半的电话卡,而是会给他打电话的人。
他这一整天无论做些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致,好像一下失了主心骨似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逝去,眼看便到了晚上,江昭悬着的心像被只大手牢牢攥住了,愈发心不在焉起来。
观骆俞的态度,似乎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更没有人上门来找他。
……林玉韵应当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他只来过一次,且那次还是远远地坐在车里。
江昭莫名生出了些懊恼的情绪,羽睫轻颤,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起身将睡衣翻找出来,打算去洗个澡。
花洒中的水淅淅沥沥落下,像是在他耳边下了场小雨,雨雾朦胧中,他于暗处瞥见了点什么东西。
水汽未散,视野内满是模糊,教他看了场空。
似乎是幻觉。
江昭闭了闭眼,透明的水珠从他眼睫上滚落,珍珠一样,“啪嗒”坠入他白得触目惊心的胸怀。
他今天
着实不在状态,裹着松散的浴巾站在等身镜前,往换衣篮中一扫,这才发现他虽找好了衣服,却忘了带进来。
他要出去拿衣服,势必要半裸出现在骆俞面前。
——骆俞此刻便守在他的门口。
江昭擦拭的动作一顿,犹豫片刻走至门边低声唤道:“骆俞!我忘拿衣服进来了,放在沙发上,你帮我拿一下。”
背对浴室的骆俞放下手中的书,转而走向窗边的沙发。
江昭拿完衣服后顺手放在了卧室的沙发上。
这个过程很短暂,约莫只有十几秒。
骆俞右手拿着衣服,左手握上门把,不经里头人的允许便径直推开门,抬头朝里望去。
“……”
“江昭?”
浴室里空空荡荡,原本该在里头的人没了踪迹。
好像凭空消失了。
骆俞阴冷的目光落到浴室里唯一的窗户上,——那是扇供透气用的气窗,单大小而言,甚至钻不过去一个五岁的儿童。
更遑论一个成年人。
也就是说,江昭在这间近乎密闭的浴室凭空消失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
江昭被人从后方压在了地上。
他的手脚悉数被桎梏住,不知谁的膝盖抵着他的腰,迫使他不得不向前压,转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是谁都无法做到。
他既惊且怕,——因着身后人的沉默。
他在等骆俞的途中后退了两步,等身镜便嵌在离门口不远处,他的脚后跟顺势碰上了冰凉的镜面。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正要去开门,身后忽然有两只手伸了出来,一只死死捂住他的嘴,而另一只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用力往后一带。
他背后明明是镜子,哪儿来的手?
江昭惊恐的目光落在从外被人往下按的门把上,不等外头的人进来,他便亲眼目睹自己被拽入镜面的全过程。
镜面好像一滩沼泽似的水,他一旦陷进去便无法轻易出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江昭再回过神时已然被人压在了黑暗中的地上。
这里似乎是镜中世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无法听见一丁点声音。
唯一的声响是他过于急促的呼吸同心跳。
……谁?
谁把他拉进来的?
江昭想到了之前藏在他床底的黑雾,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没多久,便被他下意识给否决了。
就黑雾那种连手都没有的状态……
想把他拉进镜子里,确实有些艰难。
那么还会有谁?
一个名字溢到嘴边,熟悉至极的音调在舌尖上滚了一圈,最终也没有被他吐出来。
他在等。
等身后人开口。
等一个……他的猜想被证实或否决的时机。
他能够在一片虚无中感受到身后的逼近,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凑近了他,细细嗅闻着,好像是在辨别他身上的气味。
半晌,江昭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江昭,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江昭瞳孔骤缩。
“那天你来诊所时身上的味道,和现在……一模一样。”他顿了顿,“所以,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外面那个假残废?”
声音是熟悉的,语调却是全然陌生的。
陌生到了江昭闻所未闻的地步。
江昭没有出声。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才轻声问道:“……你是谁?”
身后人一顿,目光中带了点饶有兴致,施施然落在他后脑,而后他俯身,抵在江昭后腰的膝盖也顺着他的动作下滑。
江昭被抵得脊背微微发麻。
湿冷的吐息忽如其来,洒在了他的脖颈处。
“你不认得我?”
“我倒是真挺好奇,我和外面那个假残废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宁愿接受他对你动手动脚,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还是说,你就喜欢他这种类型?”
耳尖被身后人含了进去。
江昭此刻的感觉就像被毒蛇的尖牙咬住了,毒素经由两颗毒牙吐出,注入他的体内,麻痹了他的神经与肉\体。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用尽所有力气方才开口,将这句话断断续续地吐出。
“还真是无情……”
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些微嘲弄,里头来之不易的一点笑意尽数褪去,如退潮时的浪花一波接着一波往后涌去,暴露了底下千疮百孔的沙滩和礁石。
“……”江昭几次张嘴,好半晌道:“你不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不认识你。”
黑暗中有着短暂的死寂,抵住他腿脚收回力道,他被迫站起来转过身。
黑暗在这时退去,一直笼罩着他们的雾散去,江昭在这片灰白的虚无空间中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位冒牌心理医生的脸。
江昭怀疑过他,但这位心理医生在他这里留下的疑问反而是最小的,是以他并没有太多猜测谢明熙。
可偏偏,是谢明熙最先找到他。
江昭喉结滚动了下,刚洗过澡的身子僵得厉害。
他上半身一\丝\不\缕,仅用一条浴巾遮住半边身体,没有衣服的遮掩,谢明熙略一低头便一览无余。
似乎是掌握住了什么,他摘下了面上那副温和阳光的面具,目光灼热,于江昭周身梭巡。
倒真像条毒蛇。
江昭没看他的脸,微低着头,露出小半边雪白的侧脸,湿润的黑发搭在他耳侧,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向前滑落,露出了珍珠似的耳尖。
他开口,声音是发着轻微哆嗦的。
“你到底——是谁?”
问题接踵而来。
“为什么要装成我的心理医生?”
“我身上没有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的,你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接近我?”
“别再骗我了,你绝对不是我原来的心理医生。”
谢明熙出现的瞬间,江昭便想通了一件事。
江父说的话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真的,那便是他的许久没有去见原身的心理医生了。
原身的确有心理医生,但却绝不是谢明熙。
谢明熙望着他,唇角的笑同他以往见江昭时一模一样,没有半点破绽。
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伸手,做了一个心理医生绝不会做的动作。
——他把僵冷的青年搂入怀中。
从动作到神态,再到眉眼间透出的淡淡的怪怀,几乎无一处不是在为江昭着想。
这位冒牌医生甚至解开了了大衣的纽扣,主动将他名义上的病人包裹进来,夹在了双臂间。
“这么一直站着会着凉。要是着凉了……我会心疼的呀。”
同样的声音,如今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含着粘稠的蜜糖一般,稠地能拉出丝来,乍一尝是甜的,可等细细品尝后才发觉,这透亮的亮黄
糖浆里头裹着的……悉数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江昭反抗了下,被桎梏得更紧了。
男人的双手锁链般牢不可破,紧紧搂住他的腰肢。
江昭比他略矮上一些,被他完全拥入怀中时像一对拥抱着的桌饰品小人,仿佛是他们是天生一对。
他就着这个姿势艰难低头,侧脸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裳贴上了谢明熙的胸膛。
……没有。
没有心跳。
也没有体温。
只有为了诱骗天真的猎物,而佯装出的呼吸声。
江昭咬了下舌尖,利用痛楚短暂地恢复了清醒,“……你没有心跳。”
他的语气很笃定,“你不是人。”
他抬头。
谢明熙只是微微笑着看他,什么话也没说,薄唇勾起的弧度足以迷倒任何一个人。
江昭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他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谢明熙不回复,他便一直不停地重复下去,被挤压在两人怀抱中的手死死抓住了谢明熙的衣角,也不知是在跟谁较劲儿,眼眶中也被逼出了泪。
江昭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脖颈也因此变得微红。
“……你到底是谁?”
江昭逼问的声音已然微微变形,含着股尖利的咄咄逼人。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花。
一个轻到了极致的吻落在他鼻尖上,像是同他玩闹一般。
漫不经心得像是对待闹脾气的爱宠。
他的眼里也满是宠溺和疼爱,好像真的将青年放在了心尖上,但江昭却知道,这些情绪全是伪装出来的。
他看不透谢明熙的真实情绪。
对上谢明熙时,他仿佛是对上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除了知道他是墙外,其余的便是一无所知。
他甚至辨别不出这只鬼的任何情绪。
连最基础的喜怒哀乐也不行。
男人微低头,额发垂下些许,遮住了像把出鞘的刀锋一般张扬狂妄的眉眼,鼻尖蹭蹭江昭的鼻尖。
“我的宝贝昭昭,当真认不出我是谁?”
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
慵懒快要溢出来了,任凭他奔溃逼迫,甚至责问,男人也没有半分不自在,更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江昭一直知道他的音色华丽,像是缓慢拉出的大提琴般,悠扬高雅,又因着常年浸淫在金碧辉煌的场所中,难免带上了几分公子哥的怠惰意味。
这却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体会到。
江昭心跳一滞。
他猜对了。
他猜对了……他怎么就猜对了?——他不想猜对的。
“我的宝贝亲口说过,只要能和我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愿意,难不成,宝贝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了?”
江昭克制住奔溃大喊的冲动,将手中的衣角攥得死紧,脆弱的骨节咔咔作响。
【系统,你骗我。】
系统没有出声。
江昭的心声已然变得嘶哑起来,【你们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剧情完成度,对吗?】
【抱歉,我的权限不足,相关事宜无法在小世界内告知您。】
江昭从未这么生气过。
这段时间,除却最开始,其余时候他没有按照剧情走,但剧情支点却总会以他想不到的方式完成。
不论是他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他气过了
头,心脏近乎是被泡在了沼泽里的麻木,一阵又一阵地抽痛着,冷声道:【这就是你一直不告诉我真相的原因?】
【抱歉,我不知道您说得是什么……】
江昭打断它的话,声线近乎是发颤的。
他用这发颤的嗓音,一字一句道:
【谢明熙……就是主角攻。】
系统不出声了。
好半晌,在江昭以为它开始装死时,系统突然“滴”了一声。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找回原身记忆、溃破真相。】
【……】
江昭闭了闭眼。
他原先还在想,主角攻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但有关主角攻的剧情几乎都莫名其妙便通过了。
他一度猜测主角攻就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见对方罢了。
真相却远比他猜测的更离谱。
主角攻的确一直在他的身边,他却一直没有发现他。
江昭想起了很久之前,不知从谁口中听到的词语。
——鬼迷心窍。
他从刚进这个世界开始便被鬼迷住了心窍。
也因此,主角攻用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仅仅只是改变了身份和性格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直没有发现。
他忘记了所有关于主角攻的事情。
细细想来,他身边所有人从没提起过主角攻的名字,他也没在原身的手机里看到任何一张主角攻的照片。
时至今日,他溃破了这只厉鬼布下的天罗地网,那些被剥夺的记忆才回到他的脑海中——
漆黑一片的海岸上,一双手伸了出去。
旋即是巨大的落水声,有重物坠海,可轮船行驶时的噪音太大,除却罪魁祸首外,竟没有任何人听见这道声音。
不远处停泊于桅杆上的海鸥受惊,伸展翅膀呼啦啦飞走。
视角骤然拉近,江昭透过幽深的水面,看见了眼皮微阖、正在往下沉落的男人。
那张脸格外熟悉。
画面一转,江昭看见了他在江家的卧室。
他躺在床上,好似昏睡着。
而他身旁的床头柜上,细颈花瓶中的雪白玫瑰生得娇艳欲滴,根茎承受不住繁大娇嫩的花苞,尚未开放的花骨朵向一旁歪斜,恰好遮住了花瓶后的高中毕业照。
约莫十几秒后,抽屉被拉开,相框悄无声息向前扑倒,而后抽屉缓缓合拢。
无形的手取出一支玫瑰,置于原本相框所在的地方。
深夜,那朵玫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起,置于鼻尖轻嗅了下,又被手主人随手丢进花瓶中。
一片雪似的花瓣施施然飘落在柜面上。
江昭的视野拉近,看见了站在床头柜前的人的脸。
同那张毕业照上的一张面孔一模一样。
环山的墓碑寂静无声,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冷杉林,一双脚踏在深褐色的土壤上,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被置于石碑前。
芳香四溢。
却无人提醒愚蠢的羔羊,给死人献花不应用象征纯洁爱情的白玫瑰。
无人提醒,却也无人压迫,江昭直起身,目光正正落在了描金的石碑上。
上书五字——
谢明熙之墓。
最顶上,那张灰白相片中的少年也转变成了青年的面孔,又一点点生长为了成熟男性的面孔。
江昭回神。
谢明熙蹭蹭他的鼻尖,面上含着的笑意多了几分促狭和调侃
,“宝贝想起来了?”
江昭指尖一个劲儿发颤。
“你一直都在骗我……”
他的声音很低,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蹭在了谢明熙的鼻尖上。
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在此刻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灼烫得他心尖上也被烧出了一个漆黑的小洞。
他在洋洋洒洒的灰烬中找寻到为数不多的一点真心,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
好教旁人无法看见,那上头描摹得是张怎样昳丽的面容。
谢明熙咬了下他的鼻尖,动作很轻,调\情似的。
“我怎么不知,我什么时候骗我的宝贝了?”
“明明是宝贝把我忘了才是,我既没有变换容貌,也没有改变名字。我在你面前,一直是坦荡且直白的。”
“怪只怪,你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也没有发现我的身份。”
江昭的唇咬出了一点殷红的血渍。
就着微不足道的腥甜,他轻声道:“可是,是你一直不想让我想起来。”
谢明熙薄唇微启。
江昭抬眼,眸中的泪光像闪烁的宝石般,又恍惚好像罩上了一层轻薄的纱,朦胧恍惚。眼角同鼻尖微红,被野男人吻红的唇上漫开些许血渍。
谢明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不透这双美到了极致的眼中究竟是什么。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林玉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