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花了极大的功夫, 才让他的视线勉强从谢明熙身上挪开,转到他身后忽然出现的鬼身上。
陡一见面,他便从对方的面容里头觉出一股熟悉来。
像是很久之前, 他曾见过对方似的。
不对……不是他, 应该是原身残缺的记忆中曾出现过他。
好熟悉, 可他想不起来,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这张脸……
江昭眼皮一跳,忽地想起什么。
——这张脸曾经出现在毕业照里面!
那张班级的团体合照,有谢明熙、有骆俞,也有眼前的这个青年, 但由于青年站在角落里, 他在最开始时根本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
他心尖猛然一颤,想起了骆俞带来的那位‘林玉韵’。
这便是,他真正应该认识的林玉韵吗?
江昭望着对方从眉眼间透出诡谲的面容,大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捶打, 无数纷扰繁杂的情绪在他脑中成了一团乱麻。
他盯着青年看了许久,才如同被灼伤般,匆匆别开视线,这才从窒息中回神。
‘林玉韵’的手抽离后,谢明熙的身形踉跄了两下, 好像站不稳了, 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身后, ‘林玉韵’面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周遭的阴气也在瞬间暴涨,几乎要将谢明熙整个人吞噬。
“果然是自行修成的厉鬼, 阴气可比别的孤魂野鬼浓郁太多。——顶级的补品呀。”
青年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视野中, 谢明熙背对他扶住门框,手背上青筋爆起,瞧着狰狞无比。后背的空洞处正在缓缓溢出阴气,而这些阴气在溢出时,便被在场更为强大的阴邪之物所吸收。
他心中忽然地升腾起一股没由来的恐惧。这是刻在了他血脉里头的压制,却只有一瞬,短得稍纵即逝。
“放在从前,我的确无法偷袭到你。只可惜呀……”
“——你连心头血都剜了出来,力量大大削弱,本该困住我一天一夜的阵法也被我破了。”
“就凭如今的你,还拿什么同我斗?”
“忘了吗?这是你们教我的道理,弱肉强食,弱者不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青年面上满是惋惜。
他口中所谓的心头,指的便是心头储藏的那一滴至关重要的血。人死后身体的血液停止流动,里头蕴含的阳气也大大减少,成鬼后,整副躯壳中便只剩一滴心头血。
心头血是亡魂的弱点所在,同时也是力量所在,他方才的偷袭本是想取了谢明熙的心头血,夺得他的力量,再反过来吃了骆俞。
这样,两股力量便都为他所用。
只是不知这谢明熙搞什么,心头血居然缺了,难不成是被骆俞提前夺了去?
毕竟纯阴体魄的亡魂可不难见,骆俞应当是不会放过的。
不过也没关系,能重创谢明熙便好。
说来,这谢明熙心里的怨念该有多强?竟在缺了心头血的情况下还这么强大。
要是有了血……
青年眼里有杀念转瞬即逝。
他想着,忽地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顺势抬头望过去,同一双沾上眼泪的眼对上。
眼睛的主人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吓得往骆俞身后躲了躲。
江昭很怵这只忽然出现的鬼,手从身后抓紧了骆俞的衣角,骆俞也顺势挡在了他身前,目光冷厉朝‘林玉韵’而去。
后者略一弯唇,笑得满面春华。
“呀,好久不见啦。”这话是对着江昭说的。
两人间离得远了,他方才说的话江昭一句也没听见,现下忽然听见这话,心中顷刻便被疑惑填充。
对方果然是认识原身的,也是,一个班的同学,便是再不熟悉,也是知道名字和样貌的。
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对方的语气,显得同他熟稔极了。
既然是原身熟悉的人,为什么他在原身的记忆中找不到对方的存在?
青年略过谢明熙,直直朝江昭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愈发凝实起来,在短短的几步距离内完成了由虚影到实体的过程。
眉眼清晰后,他给人的诡谲感便愈发浓厚起来。
小动物似的直觉让江昭控制不住开始发颤,面前的青年显然是极危险的存在。
这种东西的存在并不强烈,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却翻了倍往上涨。几乎要凝为实质,将他囚困其中。
危险——很危险!
快逃!他应该快逃!
江昭好险控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强行控制住有些不听使唤的四肢。
“我不认识你。”他顿了顿,撒了个小小的谎。
他想从青年的话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同时也想知道藏在这背后的真相。
譬如,青年是怎么死的,又是为什么会被林玉韵代替身份,那三次警告又是怎么回事?
不出他所料,青年脚步一顿,停在了离他们不远处,唇角似笑非笑。
“不记得我了?——没关系呀,很快你便忘不掉了。毕竟,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忘记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
骆俞冷眼看他,态度依然是冷漠而淡然的。
青年回以目光,笑吟吟道:“放心,当然是让你们一起去死。”
骆俞捏了捏同江昭相握的手,而后径直抽了出来,紧接着,他摘下了另一只手上雪白的手套,将手套内部翻转过来。这只手套以一个很巧妙的角度,恰好遮住了他指腹的疤痕,从江昭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完好无损的掌心。
手套内部也是雪白的,只是那上头却用某种鲜红的颜料写了乱七八糟且繁复的纹路。
江昭的目光不由自主朝鲜红的字迹上看去。
这一幕……好眼熟,又或是说,这些符文好眼熟。
他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远处的青年歪头,看着动作不紧不慢的骆俞,目光又紧随其后落在了鲜红的字迹上,眉尖略微一蹙,但转而又想起对方只是一个残废罢了,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普通人,甚至连谢明熙设下的幻境都走不进去。
——他又哪里知道,旁人在如他愿时,他也如了旁人的愿。
骆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谢明熙竟显得相像极了,甚至带上了几分不似人的冷漠。
而后他伸手,轻轻将这只手套抛了出去。
鲜红的符文在触及‘林玉韵’时微亮,上头的符文从手套上凸显出来,化作写在空中的字迹,像一张巨大的网,顷刻便将青年围困其中,飞速附着在他周身附近。
青年已然察觉到不对劲,心头警铃大作,当下便要逃离此处。
谁曾想,他的身形晃动了几下,如老电视中卡带时会出现的模糊一般,等他停下时,他仍然被这些符文牢牢桎梏在原地。
这些鲜红的、朱砂似的符文飞速没入他体内,惊慌之下,他掀起衣服一看。
这些符文已然刻在他肌肤上,每一撇一捺都精准地掐住了他的法力与命脉,让他在瞬间便
从刀俎失去能力,变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为什么会这道符咒?!——他怕是,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类!
他原以为这个人类只是少见的纯阳之体——
纯阳之体,对亡魂的伤害是极大的,便是不小心碰上了,也会被狠狠灼伤,但其血液却是大补之物,普通冤魂得之,修为与道行暴涨。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但同时也承担了巨大的风险。若非对方自己献出鲜血,他贸贸然前去抢夺,后果只有灰飞烟灭。
不久前,这人类主动找上他,同他做出交易,他知道谢明熙的地址,但却进不去。
而他刚好进得去,却不到位置。
这是个极好的交易,‘林玉韵’当下便在心中谋划着,先夺纯阴之体的谢明熙,再杀纯阳之体的骆俞……
青年猛然一震,忽然从巨大的疑惑中脱离出来,猝然意识到什么,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好哇,真好哇……一个纯阴之体,一个纯阳之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其中的猫腻呢?”
他阴恻恻道。
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我早先便说过了,不过是个眼见短浅的早死鬼。——你那双眼睛被贪婪糊住了,怎么能看得出这背后的阴谋。”
谢明熙唇色惨白,却仍是轻轻笑着。
“找死的蠢货。”
江昭惊愕的目光从骆俞转到了谢明熙身上,听他的话,他应当早就猜中了这件事?
骆俞是故意同青年做交易,引诱他前来找死、同时为他拖延时间的。谢明熙明明猜中了这一点,却还是在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困住青年提早脱身。
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逃走吗?
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动荡,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谢明熙惨白的唇上。
他看得出身,脑中却蓦地响起系统的声音。
【恭喜您完成了支点十六,获得四点剧情完成度。】
不等他做出反应,系统又紧接着道:【恭喜您完成支点十七,获得五点剧情完成度。】
【宿主现剧情完成度进度为——百分之四十九。请您再接再厉,完成支点十八。现为您宣读支点十八:炮灰得知海上一事的真相,愤怒之下用一把水果刀捅伤反派,出逃。后和主角攻相见。】
江昭瞳孔猛然缩紧,被骆俞松开的手也在瞬间攥紧。他也顾不得还未知晓便已经完成的支点十七,满脑子悉数在重复支点十八的任务内容,反复上百遍后,才无比茫然地结束了循环,继而想:
这算是什么……任务?
让他捅伤前来救他的骆俞?
他不敢,也下不去这个手,系统这分明是故意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他整个人陷入惊愕时,‘林玉韵’忽然闷哼了一声,他下意识抬头,看见了无比眼熟的一幕。
一只修长的手径直穿过毫无反抗能力的青年胸膛,他看见一颗鲜红圆润的珠子浮了出来,像是一滴失去了重力的水珠般,乍一看取不下来,却也无法将之破碎。
这个离奇的想法冒出的瞬间,一只手便径直握上了这滴血。
青年的面貌也开始扭曲虚化,露出了那张完好无损的皮子底下狰狞的青面獠牙。此时此刻,他好像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林玉韵’满含怨气的尖叫声顷刻响彻云霄,外头飘摇的风雨骤停,它像是察觉出了影响它的两只鬼其中之一正在慢慢被抹消存在,雷电最先停下,而后是漫天的雨水,雨珠一点点变
小,最后竟成了一场蒙蒙细雨,风也在此刻静止了。
那滴血被硬生生捏碎了,化作一阵血红的雾气消逝在空中。
青年身上的符咒在这之后便失去了光亮。
身后的那只手抽出后,他便控制不住跌倒在地,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在一片杂乱的客厅中翻滚、嘶吼、尖声怒骂着。
江昭两只耳中悉数灌满了恶毒的诅咒。
而捏碎了那滴血的谢明熙状况同样很不好,面色前所未有的惨白,那些符咒对他这类鬼的影响很大,甚至有不少符文顺着他穿透青年胸膛的手慢慢攀爬在他的手臂上,试图将他这只正在逍遥的厉鬼也禁锢住。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去除这些符文。
放在从前,这种以指尖血写作的符文他根本不足为惧。
更何况,谢家的传承中有一条刻在所有符文中、且在族规上也是明文禁止的禁令。
——那便是双生子间无法互相伤害。
这也是骆俞会选择通过‘林玉韵’这个第三人来达到耗损他精魂的目的所在。
哪怕骆俞改用心头血来写符,再耗费上双倍的生命,也无法达到伤害他的条件。只能借别人之手,先对他造成重创,最后再轻而易举地带着江昭一走了之。
而他同样无法伤害骆俞。
任谁站在这儿都能看得出来,谢明熙已然是强弩之末,身形控制不住地摇晃几下,而后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靠上门框,缓缓往下滑,直至最终跌坐在地。
刚才那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气力。
他本不该杀了‘林玉韵’,更不该强忍着反噬,硬生生碾碎对方的存在。
可偏偏这早死鬼哪怕已死,成了鬼后也不长记性,还要往他的逆鳞上闯。
他,——也配妄想?
谢明熙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江昭身上,转瞬,他的目光便开始下滑,眼皮也微微阖在一处,像是疲惫至极。
不远处,青年停止了打滚,身形开始缓慢溢散,临近魂飞魄散时,他目光怨毒、死死盯着谢明熙,要将这人的面刻在脑海中,不论他最后是否存在,他都要亲手灭了这张脸的主人,好叫他也尝尝心头被活生生剜出一块肉,在极致的痛苦中等待魂飞魄散的滋味。
他紧紧看着,忽然发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控制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
“假的……原来你也是个假货……”
尖利且满含戾气的笑声逐渐拔高,却是格外刺耳。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嘲道,前半句话尚且是压低了音量的喃喃自语,后半句话的音调又升了了上来,让在场的所有人悉数听得见。
“一魂多体……”
“好一个一魂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猛然散了个干干净净。
魂飞魄散。
不曾留下一丁点痕迹。
江昭看傻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心里明明知道,对方早就死了,再停留在世间也只是给活着的人徒增烦恼,可他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生出一丝畏惧。
尤其是身受重伤,却还是亲手杀了陌生青年的谢明熙。
这便是凶残的恶鬼么?
没有理由也没有征兆,只是因为某一句话又或某一个动作,便会亲手再杀对方一次。
人死一次为鬼,鬼死一次……那便不复存在了。
江昭鼻尖好似闻到了一股极浓郁的血腥味,这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喉头也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铁锈味填满了
。
尽管如此,他胸膛却像是塞满了浸水后的棉花,氧气无法从中滤出,一点点、轻柔的、却无比残忍的剥夺着他的生命。鼻腔也酸胀无比,眼泪更是不知何时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生理性的泪水在他眼中转了半晌,而后倏忽从上头落了下来。
像一滴圆润的珍珠,直勾勾坠落在了骆俞肩头的衣服上。
骆俞侧身,用完好无损的手牵住他,淡声道:“他活不长了,我们走吧。”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一般,不远处的谢明熙重重咳嗽两声,凝为实体的身形也开始溢散,有些像陌生青年死前的模样,但却像开了慢速模式一般,减少得格外缓慢。
这种溢散的形态同黑雾不一样。
黑雾周身的雾气是散了又聚,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而谢明熙同青年周身的溢散却不是这样,而是如一个缺了底座的沙漏一般,只会往外漏,却无法再聚集起来。
江昭发愣的功夫,谢明熙的身形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晰无比。
不止是身体,连面容也是。
他好像正在缓慢地从一个人变为一道影。
江昭心头前所未有的迷惘,这种感觉像是站在了四面都是悬崖的山尖,不论他走那里,四面八方悉数是深不见底、只余云雾的空洞。
心脏也被这股巨大的恐慌攥住,呼吸的频率也不由自主减少,像是害怕惊扰到了某种存在。
他觉得他此时的心态有些不对劲,在骆俞拉着他往前走时,他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骆俞回头看他,目光中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疑惑。
江昭问:“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
江昭瞳孔骤紧,却听骆俞又紧接着用冷漠到了极致的声音道:“他缺了极为重要的东西,又为了勉强留在人间,吞噬了找上门来的同类。可别人的魂魄到底和他不相符,吞噬得越多,灵魂便越繁杂,直至最后会被之前所吞噬的魂魄反噬。”
“他虽运气好,吞噬的同类不欲抵抗。但缺失了的东西轻易无法再次拥有,勉强撑了这么些时日已是奇迹。”
“换言之,他本来就活不长了。”
“便是没有我和刚才的重创,他也注定不会长久。——天道不会允许非此间之魂留存于此,他们要么去投胎,要么魂飞魄散。”
江昭满脑子都是魂飞魄散这个词。
却见坐在地上的谢明熙站了起来,用这副苟延残喘的躯体朝他走来。
每一步悉数是惊心动魄的。
他的脚也开始了溢散,甚至站不稳地踉跄了两下。
江昭好像看见了一头朝自己走来、满身伤痕的病兽,这头将死的兽在距离他还有几步之遥时便控制不住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半只脚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空中,剩下的一只也跟着散开。
江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朝上方迈了一个台阶。
同骆俞相握的手也在这一步里松开,他却没说话,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垂眸冷眼而看。
一楼的灯光、桌椅、家具全碎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楼梯上还挂着几盏微弱的壁灯。冷白的灯光同风雨一起摇晃,在江昭身前投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影。
这些影从各种角度交合与一处,最终叠出了一小块无比浓郁的黑暗。
双腿溢散的谢明熙便是在此时狠狠摔在了他的影子上,身形几乎要与他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却没有反应,自顾自伸手取下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上头还有一条极细
的金色链条作装饰,眼下,这细长的链条摇晃着,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响。
谢明熙说:“抱歉,我……不该把你困住。”
他的声音也在撕裂,漆黑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过分凌厉的眉眼,让他在这个瞬间,像极了最开始江昭认识的那个谢医生。
“你不属于这里。”他一字一顿道:“你不该,也不能被困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没人能困住你。”
这番话莫名有些耳熟,江昭想,又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又总觉得哪里都很熟悉,恍惚感觉像是做梦时梦见的,但又不相符。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但这记忆太过久远,他忘记了。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谢明熙。
话音落下后,谢明熙伸手,将摘下的眼镜递了过来,而后,他的身子开始飞速溢散,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影子中。
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
唯余下捧着金丝边眼镜的手。
啪嗒。
那只手也消失了。
谢明熙像是融入了他的影子般的,就这样彻底消散在他眼前,——魂飞魄散。
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直直坠落在他的影子里。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阳光下的泡沫最终还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