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抬眼。
易舷安双眼猩红, 一看便是厉鬼才会拥有的眼睛,这股红并非是正常的红,色泽像朱砂一般, 带了点淡淡的暗, 又像是从他心里流出的血染了他眼睛的色。
红得骇人。
若是以往,在黑暗中看见这样一双猩红发亮的眼, 江昭指不定会被吓到尖叫。
他真的是一个很胆小的人。
他怕鬼又怕黑, 怕任何他无法掌控的事,包括感情。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他不习惯系统在他身边, 便是因为他无法掌控系统。他不习惯和江家父母还有那堆养父母在一起, 原因也是因为, 他无法控制这种未知的情绪。
他怕的不是情绪本身, 而是他害怕, 他会因为这种情绪失控。
如果他因为情绪失控,那么他在冲动之下会做出很多事, 所以他才会明明胆小、娇气、不喜欢动脑,却不得不在陌生的环境三思而后行,尽力地让眼泪别从眼眶里头流下来,也尽量让自己不会表现得太娇气。
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一旦他露出一丁点属于食草动物的软弱,顷刻便会被天敌察觉到,然后将他吞吃入腹, 啃得只剩一堆骨头。
江昭想, 他该相信易舷安吗?
——他能相信易舷安吗?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易舷安对他的喜欢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被催化出的虚假, 也不知道面前这只厉鬼会不会在他说出拒绝的话语后……
像对待他身后的那对父母一样对待他。
江昭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想了许多, 而后, 他看了眼铺满整个房间的阴气, 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下。
——“易舷安,我能相信你吗?”
青年轻声发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从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来。
而后惊起湖水永无止境的涟漪。
易舷安没有半点犹豫地点了下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无论是你做了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没做。”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昭的手。
这次他用的力度很轻,江昭只要不愿意,便能轻松挣脱开。
“你愿意相信我吗?”
江昭默然。
说到底,易舷安只是这本书中的人物,书里虽然是个世界,但和书外的那个他最终会停留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江昭眼睫颤了又颤,最终他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易舷安却骤然笑了起来,只是这样,他便已经很满足了,握住江昭的那只手微微收拢。
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心虚地小声道:“其实,我这些天一直跟在你身边,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我这次藏的很好,你一直都没有发现我在哪儿。”
他珍而重之道:“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你不想要符沉的心脏我可以理解,关于你的病,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去找,我不信我找遍整个世界都找不出一个足以和你相匹配的心脏来。”
他自我安慰道:“只是极少数,不是唯一的个例,那就说明还是有的可能的。”
江昭还是没说话。
他脑子里乱乱的,毕竟亲眼见证了江家父母的死亡,他的心绪没法放松,始终是紧紧绷着的,对于易舷安的话,他想不出他应该怎么答复,所以干脆选择沉默。
他可以拖到离开这个世界。
江昭心想,反正他走了之后又不会再回
来,易舷安想找他也没地方。
易舷安觑着他的脸色,心里打翻的醋坛子又跟着漫了上来,淹没他整颗心脏。他状似无意道:“对了,你在医院和符沉说的话……你以后是还想和符沉住在一起吗?他解除联系了就会回来。”
“他们死得突然,遗嘱还没来得及力,按照那个女人生前立的遗嘱,他们两口子所有的东西都会留给你,你不要的话,按照法律,可以转增给符沉。”
听他说起江家父母,江昭下意识抬眼看他,发觉他的语气格外冷漠,好像全然不把对方放在心里了一般。
“这个,我还没想好……”
易舷安趁此机会道:“其实……我也是很有钱,养得起你的。”
他身后的尾巴施施然翘了起来,转得像一道螺旋桨般。
“我可是这方土地的鬼王,光是那群小鬼的上贡就吊打江家每年的年利润了,你想管钱的话,以后我让他们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你管。”
当然,还有他们的鬼王也一起交过来。
江昭心脏漏跳一拍,不由自主想到了易舷安此时的身份。
鬼王、小鬼上贡……
小鬼能上贡什么?纸钱、香烛和人命?
想到这儿,他心里砰砰敲起小鼓,有这么一个瞬间,他脑子里冒出了以后管人命的场景。
江昭眼前一白,委婉地和易舷安道:“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
再说,他剧情完成度马上达标了,达标之后他就走人了好吗!他一点也不想和鬼王在一起管人命……
听到他拒绝的话语,易舷安身后翘起来的尾巴一顿,整个人都不易察觉地焉了焉,不甘心道:“我很有钱的,我的钱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都行。”
见江昭不为所动,易舷安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组织了下语言又开口。
“他们的财产你准备怎么处理,还要你的养父母?”
“财产都给符沉吧,他们欠符沉的,一点金钱还不完,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就留一半,名义上是我的,实际上是你的。”
江昭顿了顿,“他们也欠了你很多东西。”
“哦……”易舷安闷闷不乐地点了下头,“你不是他们的孩子,没必要帮他们打理财产,符沉也不是你哥,把财产留给他就行了。”
系统听他说了半天,中心思想离不开让江昭远离符沉。
划分财产的同时把界限一起划分了,现在还让江昭不认符沉这个哥哥,更是想直接趁着宿主心软把宿主拐跑。
小系统轻轻“嘶”了声,难得有些想看见易舷安如果知道它的存在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江昭扫了眼四下的阴气,双肩打了个哆嗦。
“你把这些阴气撤了吧,让我看看他们的样子。”
阴沉如水般的阴气的骤然散开,像迷雾散去一般,眼前所见陡然变得清晰起来,窗帘被完全掀开,窗外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
床边是两具惨白的骨头架子。
床上那副骨头架子轻轻歪着头,头骨向着江昭这边,而原本坐在床边的骨头架子却往前扑在了稍小一些的那副上。
两只同样嶙峋的手骨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死前望着的仍是孩子的方向。
江昭在心里默默道:希望江母下辈子找男人要记得擦亮眼睛,找一个会关心她、制止她、带她看病的人。
如果没有那些事,她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可惜。
江昭走过去,忍着心底的恐惧,轻轻拥了下床上的那
具白骨。
这是他身处书中,唯一能为江母做的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窗外的太阳也渐渐偏移了位置,灿烂的金色光辉洒进来,落在这副白骨上,将这副白骨染得泛起淡淡的金色。
江昭心头的害怕莫名减缓了一点。
易舷安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床上的那具白骨。
他和江母没有母子缘分,和他的亲生母亲也没有。
不过没关系,上天带走了什么东西的同时,也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他视野内,两具白骨虚化成了背景,唯一能看见的只有江昭清瘦的背影。
有江昭在,其他东西就不重要了。
易舷安盯着那道背影,唇角微微上扬了下。
江昭走出房门,打算去找管家来代为收敛尸骨,但他找遍了整个庄园都没发现对方的身影,还是易舷安提醒他去花园,他才走到这片他路过了好几次的花园。
层层叠叠的花枝藤蔓中露出一角黑色的燕尾服。
他下意识想去拨开花丛,被默不吭声的易舷安拽住了衣角。
“别去,我留了他全尸,但是有点……丑。会吓到你的。”
江昭很听话地住了手。
他体内没有叛逆因子,不会出现别人让他不要做一件事,他非要做的情况。
在这方面,他一直都是很听话的。
他有些苦恼,“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让秘书来吗?秘书不知道情况,看见房里的那堆骨头不会觉得奇怪和害怕吗?”
他忧心忡忡地说完,忽然发现易舷安的面色不太对。
【……嗯?】江昭问:【他怎么了?】
【抱歉,我不知道呢。】
易舷安对上他清凌凌的视线,闷声道:“又不是只有一个管家,让那个老是脸红的小混蛋来呗。”
“他比你大几岁,今年二十七。”江昭随口纠正道。
话音还没落,易舷安便猛然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你和他只见了一面,你就知道他的年龄了?你还帮他说话——”
到后头,他的声音愈发高了起来。
江昭:“……是吗?”
“你为什么要关心他?你都不问我多少岁,是你主动找别人打听的吗?”易舷安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江昭双眼无辜地望着他,面上渐渐浮出了迷惘。
“我没有关心他呀。他的年龄是厨师长跟我随口提的,说他毕业就来庄园里帮忙了,今年刚好二十七。”
江昭顿了顿,“再说,你和我同天出生,我总不至于忘记我自己出生的日子吧。”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易舷安恨恨地想:还不是因为那个小王八蛋爱往你面前凑,凑就算了,还偷偷藏了一张你无聊时候随手的涂鸦。
他小声嘀咕道:“随口一提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江昭没听清,听他这么一提,犹豫了下,选择去找年轻管家来处理这件事。
看见江母房内的两具白骨时,这位年轻管家骇得面色发白。
再看见了他爷爷摔在花丛中的尸体后,他骤然哭出了声,跌跌撞撞地去扶花丛里的尸体。
江昭不太能看见这些煽情的画面,背过身去,给年轻管家留足时间。
“财产需要秘书和律师过来一趟。”易舷安好歹在江家当了二十年少爷,处理起事情来头头是道。
江昭按照他说的打了电话,心里有些
忐忑,慌张无措的模样显然将他当成了主心骨。
“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当然会,除了符沉外,从今天起,你就是集团唯一的小少爷,也是江家下一任小族长。”易舷安说着,话音突然一顿。
他在心里琢磨了下小少爷这个称呼,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比冷冰冰的全名要来得更贴切一些。
也更暧昧、更独特。
这个昵称在他舌尖滚了一圈,最终被他带了几分珍重地说出来。
“——小少爷。”
江昭下意识回头,“啊?”
易舷安面上浮出一抹笑,“小少爷现在有什么吩咐?”
江昭一愣一愣的,“你为什么突然叫我小少爷?”
易舷安反问:“不好听吗?”
江昭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羞得面颊泛上淡淡的绯色,“你别这么叫我,感觉怪怪的。”
“不怪,你本来就是小少爷,我只不过实事求是罢了。”
易舷安笑得张扬,“小少爷现在想做什么?”
江昭瞥了他一眼,面颊漫开的绯色更加明显,被一个称呼欺负得面颊通红,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粉面团子啊。
易舷安舌尖顶了下上颚,按捺住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握住江昭的手。
“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吧。”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永远支持你,在背后给你撑腰。”
易舷安向来张扬桀骜的眉眼罕见透出了一抹淡淡的温柔,明媚的日光像是落进了他眼中般的,炽烈、灼灼、滚烫,却又是水一般的温柔、月一样的静谧。
如水中月、镜中花。
美好得不可方物,似一场幻梦。
江昭从中窥见了一点少年人的真心,哪怕少年跌落进泥沼中,周遭充斥着黑暗与脏污,这颗真心也出淤泥而不染,满载温柔的月辉破土而出。
干干净净。
一如新雪。
江昭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从这个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符沉带给他的感觉。
易舷安说:
“——哪怕你想掀翻这个世界,我也会陪着你。”
江昭走到阳光下,给符沉打了个电话,他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将易舷安做的事告诉给了对面的符沉,然后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应。
符沉只是微微叹了下。
“按照他说的做吧,公司不能离开人,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会回去上班的。”
江昭轻轻“嗯”了声。
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前一秒,他听见符沉有些犹豫地问:“你……还想留下来吗?”
“我不知道。”
符沉的声音似春水般的,软的不像话,里头含着的情意经过这一遭风吹雨打,最终还是顶开头上的泥土,在阳光下悄然冒出了一点头。
再也不会有东西能将它禁锢。
“我和应野商量好了,他说能够完全排除我身为蛊虫的特性,让我无法被种蛊人和其他蛊人驱使,只是我和蛊虫同化太久,身为蛇的那一部分无法剔除。”
他忽地絮絮说着,像春天的柳絮一般。
“我会从这所宅子里搬出去,在公司附近购置一套房产。”
“你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装修,也可以买一套现成的,还有学校那边,你若是还想去,我会接送你上下学。”
“我……”符沉的声音紧了紧,“我一个月后回来。”
“你可以等我吗?”
符沉其人,性格温良,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情意载满了心口,最终出口的也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
含蓄至极。
却已经是他能说出口的、最露骨的情话。
含蓄到他的心上人甚至没有听懂,坦荡地点了下头,“好,我等你回来。”
【恭喜宿主,您在该世界的任务完成度已满70%。】
【您所做的最后一条支线任务因触发未知任务,获得特殊奖励——积分翻倍。您的总任务完成度为80%,曾使用积分点数为……】
系统开始清算第二个世界的积分,几秒后,它道:【您该世界剩余可用积分为69点,已为您暂存到积分库,下个世界您可以再进行使用。】
【任务进度已为您提交——80%。】
【请问您是否要现在脱离该世界?】
江昭心头有些犹豫。
现在的情况和上个世界截然不同,他的目光下滑,落到了指尖的黑痣上。
黑雾能跟着他到下一个世界吗?
他余光瞥到什么,下意识看过去。
不远处的落地窗旁边站着一个身影,正竭力往这边侧着耳朵,想偷听他打电话时说了什么,被他发现后立刻装作只是路过,收回了身子。
他攥紧手机。
符沉温柔至极的声音在他耳边浮出。
他抬头,顶上洒落的日光明媚灿烂。
江昭最初以为,这缕光如高高悬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看似平和,实则背后危机四伏。
——这也正是上个世界。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把剑。
又或是,有人取下了这把剑。
在这个世界,他似乎半点危机也没有感受到。
江昭犹豫了很久,久到易舷安都要忍不住过来找他,他才在心里轻声道:【……先不了,做事要有始有终,等符沉回来再提交。】
系统道:【好的,谨遵您的要求。】
江家父母当天便被火化成灰,第二天便下葬了。
火花当天晚上,江昭梦见了江母。
是年轻时的江母,现在的她还没有那么瘦,穿着一条淡粉的碎花裙子,黑发温婉地垂落在肩头,眼角的皱纹与双眼中的浑浊消失不再。
她朝他笑。
她说:“我想和我的孩子葬在一起。”
那个孩子的尸身是被一个好心人捡到的,这位好心人在山上挖了个坟,把他埋了进去,又草草立了一块碑。
江父查清之后,原本是想把这孩子的坟迁走的。
当然不是进江家祖坟,为了隐瞒江昭的身份、同时也为了安抚江母,江父打算在外面匆匆买块墓地下葬,然而他派去的人没能成功。孩子的坟附近是片树林,他小小的尸身被这些苍老庞大的树根裹挟得紧紧的。
一如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般。
但到底是江父的孩子,所以江父给这孩子立了个衣冠冢。
易舷安那天先带江母去了这个衣冠冢,又带她去看了被树根紧紧缠绕的同时,也被树根保护得好好的婴儿尸身。
江昭轻轻点了下头,说好。
江母笑得很灿烂,前所未有地明媚。
他把江母的骨灰埋进了那片树林里,而后江父则被埋进了江家祖坟。
这二人。
一个被高墙环绕、重兵把守,被压在冰冷的石碑下。
一个被埋在树下,背靠山水、同她所爱长眠于此。
下辈子应该见不上面了。
江家父母去世得太突然,符沉又不在,江昭一个人管理偌大的公司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易舷安会帮他解决所有事。
一个月后的隆冬,他裹着绒毯靠在沙发里看书时,接到了符沉的电话。
接通后,两人都没有出声。
易舷安不在房内,江昭动作微顿,合拢了膝上的硬壳书,被蓉蓉暖气蒸出的一点热气熏红了面颊,眼里也带上一点湿润的水汽,像是只冬日里犯困的小懒猫。
“我回来了。”符沉率先开口。
江昭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嗯?你现在已经到a市了吗?”
符沉答非所问道:“外面下雪了,不出来看看吗?”
江昭裹着毯子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屋内的暖气很足,他不需要担心冷。
他来到落地窗前,望向漆黑的夜空。
空中果然有点点雪星子往下落,他微微打开了点窗,伸手去接。
微凉的雪花落在他手心。
江昭正要说话,余光不经意一瞥,看到了庭院里站着的男人。
“……”
【符沉提前回来了。】他在心里说。
系统沉默。
【提交登出申请吧,三分钟后就走。】
【好的,已为你提交申请报告。】
江昭放在耳边的手缓缓落下,趴在窗边远远地朝庭院里的人扬了下嘴角,轻轻笑了下,态度闲散又舒适。
符沉目光温柔,做了个听电话的动作,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
江昭于是又将手机放回了耳边。
“要说什么?”
符沉的声音穿过寒凉的夜和干净的雪,遥遥传了过来。
“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声抱歉。”
江昭眼里带了点疑惑,“嗯?”
“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什么吓我?”
符沉喃喃道:“是我太混蛋了,明知道你最讨厌别人对你撒谎——你会生气无可厚非。我还吓到了你,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昭昭,我对不起你。”
“如果你还愿意原谅我的话,如果……”
符沉顿了顿,他像是想说什么,但空中盘旋的风好似吹掉了他想说的话般。
江昭没懂他是什么意思,他的目光隔着遥远的冬夜落到符沉身上。
符沉肩头落了一层雪,远远看去,他像个雪人般,站在孤寂的寒风中。
江昭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他也无意去探究。
他只知道——时间到了,他该走了。
【正在为您登出该世界。】
漫天落下的雪停在空中,肆虐的寒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室内流动的融融暖意也在这个瞬间停驻不前,他的感官正在渐渐脱离这个世界。
唯独符沉的声音传到了他耳中,清晰无比、一字一顿。
“——你愿意原谅我吗?”
【登出成功】
【恭喜宿主成功通关该世界,您的世界完成度为80%,评级为: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