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邬景山淡声问道。
江昭身形一僵, 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靠,妄图用邬景山的身形挡住自己。
“没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了一只蝴蝶,还挺稀奇的。”
他原本只是随口说出的一个谎话, 邬景山却很认真地相信了, 为他解释道:“爷爷喜欢养花, 有的花容易招蜂引蝶, 所以时常能够看见一些平时不常见的蝴蝶出现在花园里。”
邬景山动作一顿, 像是看出了他的面色不对,但又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面色不对劲。
“你喜欢研究昆虫?”
“没有。”江昭随口道, 小心翼翼地踮起脚, 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身后看去。
明烨正好低头在摆弄手机,看上去像是想给谁打电话的样子。
他心一紧, 手伸进口袋, 摸索着按动音量键,将手机调整到静音模式。
而后, 江昭站稳, 目光看向邬景山,眼里被花园中的壁灯点缀上点点星光, 双眸漂亮得像倒映进星空一般。
他朝邬景山笑笑。
“刚刚谢谢你及时扶住了我, 我对邬家不是很熟悉, 你可以带我在这附近逛逛吗?”
他补充道:“随便去哪儿都行,我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
——尽快离开这块地方就最好了。
邬景山微颔首, “好。”
闻言, 江昭登时松了一口气, 唇角的笑扩大了些, 瞧着像玻璃橱窗里、被放在嘴顶上, 只供展示不予售卖的人偶哇啊一般。
眉眼同弯起的唇角悉数精致的不似真人。
稍不注意,便会走进由他甜蜜的笑颜和发光的双眸编制而成的陷阱中。
……却还甘之若饴。
“我们走吧。”
邬景山忽地问道:“你不用去找你的父母吗?”
“不用,他们对我很放心,等到宴会开始再去找他们也不迟。”江昭语速飞快道。
他的视线被邬景山遮掩住,并不知道这边若有似无的交谈声已经引起了明烨的注意。
明烨正朝这边一步步走来。
站在邬景山面前的江昭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耳畔好像听见了隐约的脚步声,这点脚步声让他更加着急,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邬景山的手腕。
“我们快走吧。”
他的眼里不自觉带上了淡淡的祈求,像是着急看邬家的构造,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慌乱。
那双缀满星光的眸子里又带上了淡淡的泪光,像是剔透的琉璃折射出的灿烂日光一般,让人无法不心动。
邬景山对上青年祈求的双眼,心思微动。
被握住的那只手像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肌肤相触的地方开始蔓延,又软又柔的掌心攥着他的手腕,那股云朵一样蓬松的感觉顺着延伸到了他心头。
像是一根羽毛从上头滑了过去。
轻得微乎其微。
又重得填满了他整颗心脏。
“你……”
“江昭?”
邬景山的话没说完,从旁有另一道声音生硬地插了进来,打断了他原本想说的话。
他眉头微蹙,面色骤冷,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明烨不知何时走到他们附近,眸光与邬景山是不相上下的冰冷,他的目光轻飘飘扫了一眼邬景山冷若冰霜的脸,视线径直下移,落到了江昭主动攥住邬景山的那只手上。
他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两个男人目光冰冷地对视着。
一旁的江昭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被明烨盯着看了十几秒的那只手上像落了岩浆一般,滚烫而火热,掌心也控制不住地一阵发热。
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好像他还是上个世界那具有心脏病的躯体一般。
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抿紧了朱红的唇,下意识收回手,指尖紧紧蜷在一起,人也跟着往后撤了一步,本能想要逃离这两人身边。
然而,江昭的这个动作让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同时落到了他身上。
一瞬间,他后背便冒出了许多细汗,身形也僵得如木雕泥塑般,动弹不得。
他甚至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他是应该先去回应谁。
又似乎,他看谁都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江昭漂亮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瞬,做了个明显的吞咽动作,像被两个实力不相上下的天敌盯上的无辜猎物一般,连呼吸都被天敌捕捉。
像是即将被献祭的羔羊一般,又像天性胆小、有丁点风吹草动便会打草惊蛇的兔子。
这只无害又单纯的小动物委屈地被夹在了斗争的天敌中间,眼里的泪都快溢出来了。
“你刚才为什么握着他的手?”
明烨率先开口打破了此处的寂静,目光秃鹫一般,死死盯着江昭的脸,心里疯长的嫉妒和独占欲像是某种强烈的硫酸,将他一颗心腐蚀得只剩一滩烂泥。
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这么害怕,却会主动握别的野男人的手……还对着他笑。
……整整两次。
甚至为了不被打扰到,将手机调整成了静音,躲过了他打过去的电话。
明烨不是瞎子,他一路问着人过来的。
旁人不是认识他大哥的妻子,但却绝对能记住江昭这张惊艳至极的脸。
他只是想看看江昭在做什么。
——可他对着这个野男人笑。
还握手了。
江昭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明烨没有开口催促,但目光却步步紧逼,一直到把这只不停哆嗦的雪球逼到了角落,退无可退。
江昭眼睫颤得厉害,眼尾也落下了一滴积蓄已久的泪珠。
这滴泪珠像珍珠,又像宝石,飞快坠到了地面上。
明烨心头狠狠一刺。
就这么害怕他吗?他不过是问了一个问题,却直接把江昭吓哭了。
几乎是在那滴泪落下的瞬间,明烨看向江昭的目光便被人用身体挡住了。
邬景山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站在了江昭面前,对明烨回以冷淡的目光。
他像是能够猜到明烨此刻在想什么,下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准确无误地牵住了江昭的手。
和之前不同。
这次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
他的手骨节宽大,几乎要完全包裹住江昭的手,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强势侵袭而来,但却没有强迫,留出来的力道也完全足够江昭自己挣脱。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被他完全挡在背后的江昭动作一顿。
邬景山不知道他是明朗妻子的这个事实。
倘若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江昭呼吸微顿,身体却不由自主朝邬景山身后躲了躲,等他回过神时,这才反应过来邬景山还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又在即将抽出时停住了动作。
他有些愣地朝地上看去,眼里浮出不可置信。
明烨的目光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瞳孔中好似燃起了幽蓝的火焰般的,怒意和嫉妒交织成了一张密密的渔网,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而后一点点收紧,勒进了他的血肉里。
就在心里头的独占欲快要将他完全淹没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邬景山不认识他。
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不知道江昭的身份?
明烨怒极反笑,他的笑像一把剔人骨用的尖刀,刀尖带着尚且是温热的鲜血。
“没什么事,只是宴会快开始了,爸妈让我来找人。”
他的目光越过面色冷淡的邬景山,落到了他身后呆愣的江昭身上,笑意转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平白透着一股渗人。
“我说的对吗?”
他放慢了语速,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唤道:
“嫂、子。”
周赞气氛骤降至冰点,才回过神的江昭清晰听见了他说的这两个人。
他往后退了两步,被邬景山握住的手也跟着抽了出来。
在场三人,除了他外,一人背对他站着,身形微顿。
而另一人笑容灿烂,笑意却是开刃的刀,杀人于无形。
瞧见两人的手终于分开,明烨心里的嫉妒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厚起来,想将其他野男人的眼珠子挖出来,还想让江昭再也不能看见其他人。
更想让他可以用来攻击别人的称呼从“嫂子”变成“老婆”。
这层关系是把双刃剑,他用这把锋利至极的剑来伤人,自己却也会被这把剑狠狠戳中心口。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莫过如此。
他捂着血淋淋的伤口,望向江昭。
“嫂子怎么不说话?”
邬景山像是这才反应过来,眉峰蹙紧,侧头看了一眼江昭。
“你叫他……嫂子?”
“是,有什么问题吗?”明烨冷硬着声音问:“我们明家的事,就不劳烦你这个外人来掺和了,毕竟,再怎么样,这都算是我们的家务事。”
邬景山却没有露出他想象中该有的气急败坏,眼里浮出若有所思,平静地陈述道:“十天前,明家发了请帖,明家长子明朗和江家小少爷联姻,我没有去。”
“又是一周前,明朗先生意外去世。据我所知,婚姻关系中一方死亡,另一方视为丧偶,从死亡证明出来时,便已经恢复到自由身的状态,无论是二婚还是再和他人交往。”
“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烨先生再叫嫂子,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一番话噎住了明烨的嘴。
邬景山目光平静,但恰恰是这种平静最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明烨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邬景山看向他,掩藏在平淡下的敌意在此时终于暴露了一点端倪。
“我想,不管我现在是在追求江昭,还是和他恋爱中,你似乎都没有权力干涉,毕竟他只是你的前嫂子。”
最后三个字刺得明烨哑口无言。
他心里酸意泛滥,汇成了汪洋大海,每一朵浪花、每一滴海水都充斥着嫉妒。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会喜欢江昭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明烨对两人方才的肌肤相触和邬景山说的话耿耿于怀,再开口时声音像是掺了毒一般。
“不知道外面那些人知道邬家最看重的天子骄子在这里调\戏一个寡妇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邬少爷应该不想闹得太难看。”
江昭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邬景山,微不可查地往后躲了躲。
系统有些奇怪。
宿主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没有反驳明烨,也没有制止邬景山,显得格外沉默。
它望着面前争锋相对的一幕,禁不住开口问道:【宿主,您会帮谁说话?】
【不……】
【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是因为在犹豫吗?】
江昭说了同样的话。
他的心声发着细微的颤。
【这里只有三个人。】
【可是系统,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第四个人的影子。】
【他……就站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