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
庞泰丘眼神冰冷的注视着城下叫嚣着要回家的徐州兵, 耳边是身边副将的劝说之语,无非就是要他打开城门,尽早迎归六年多不见的庞斯以及庞斯手底下的那些徐州兵, 可他好不容易把庞斯驱逐出徐州城, 又怎么可能让他回来,所以哪怕城下的兵卒喊声震天, 他的表情仍然如坚冰寒冷。
“幽州兵未退, 你如何保证庞斯裹挟的那些乱兵里没有幽州兵在里面?”
“何况朝廷未下轮换召令,庞斯等人私自北归, 一路招兵买马,已然可以看作是反贼之流,我若开门让其进来,到时圣上降罪,你我可担得起。”
连声责问让副将面色发白,沉默不言,心底失望至极又不甘, 怎么就不能放进来了, 庞总领以为自己不知道周幽州现正在岱州和太原兵打起来了吗?现在留守小沛的不过是曹黑龙罢了。
副将望着底下的那些徐州兵,他还能看见不少以前的熟面孔, 他们的语气由刚开始的喜悦,激动,急切渐渐变成了焦急, 愤怒,还有惊惶, 以及怒火!
他们想回家,副将心里知晓,在那些兵里, 甚至还有他战死的弟弟唯一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六年多前,他本来是想送侄子一份漂亮的履历,回来好加薪任职的,结果没想到,三年已到,朝廷却一拖再拖,而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被自己的亲人拒之门外。
“最后…”庞斯看向魏国公以及他身边的刘洄刘监军,语气更严肃了些,拱手道:“徐州现在以国公以及刘监军为主,要如何做,也是国公做主,哪能因为一己之私坏了伐幽大事。”
副将和一些徐州将领不说话。
魏延山青袍大袖,清逸萧萧,望着底下越发群情激愤,不停叫喊的士卒们,不见一丝动容。
刘洄干瘪的脸蜡黄,对着副将不悦道:“底下的那些逆贼们没有圣令就私自北归,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看不如攒箭射杀了事,也省的他们日夜来闹。”
副将眼睛怒瞪着太监监军,握刀的手捏的咯咯响:“他们也是徐州兵。”
“那是以前,现在他们只是作乱的反贼!”刘洄声音一高便显得尤为尖厉,他是圣上派到江南道的监军,可是几场仗打下来,实际胜利并没有多少,寿,庐两州仍然被周幽州的人把持着,广陵也没收回来,虽说太原方面拿下了河西几郡之地,可马上就陷入了幽州反扑的浪潮里,如今周幽州更是亲往岱州前线督战。
人的名,树的影。
刘洄心里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岱州真能保的下吗?如果岱州再失守,那他们岂不是大输特输,刘洄想到已经失守的楚州就火大。
现在再让那些乱兵进徐州城,万一惹出什么乱子,徐州保不住了,那这大楚半壁江山岂不是全落入周蛮子手中!
圣上原本是想让其两败俱伤,现在倒好,反而隐隐呈现一家独大了!纵是再不喜魏国公,他也要为圣上筹谋一一了,因此万不能让底下的徐州兵进城。
“圣上下旨伐幽,徐州乃江淮重地,岂能私自打开城门迎接反贼!弓弩手,还不快快射杀!”言语间,刘洄已经将底下要归家的士兵们打成了反贼一派,且丝毫不留任何情面。
庞泰丘心里暗喜,一副为难之色,副将却是大怒:“不可!”
魏延山收回眼神,对着庞泰丘道:“那些兵卒欲归家而不得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贸然进城极为不妥,就让他们暂时驻扎在城外吧。”副将们都心里一松。
刘洄恨恨下了城楼,其余将领也都散去。
庞泰丘走到魏国公身前,道:“非我狠心,我昨日派人传话,只要庞斯解散了他招揽的那些乱兵,我可以让他带着一些人进城,可他不肯。”
魏延山想着,那庞斯如果真听庞泰丘的话,只带一些人进了徐州城,恐怕不出几日便死了。
聪明人很多,庞斯只不过没有按照庞泰丘预料的那般中计,庞泰丘现在恼羞成怒罢了。
他把庞泰丘的心理看了个彻底,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是庞斯不识好歹了。”
庞泰丘笑道:“国公能理解我就好。”
”那城下的那些反贼…”
魏延山语音轻冷:“他们是反贼,难道庞将军还想留他们一命吗?”魏延山直觉这批来势汹汹的人里,定有周绪的手笔,又怎么可能收留。
庞泰丘了然:“我知道了。”他过了一会,担心道:“听闻周蛮子与无双将打起来了,用了一种叫天罚的古怪东西,据说那天罚里雷电,可炸山裂石,非同寻常。”
魏延山冷笑道:“不过是些声势唬人的火药罢了。”
他早就得到了天罚炸裂后的碎片,稍微一闻便知晓天罚里面裹着火药,只不是改变了形状以及威力,魏延山牙轻咬着,尽力让自己平静,他让手下的工匠研究那些天罚碎片,可惜一无所获,这种明明知晓它是什么东西做的,却无法制作出来,让魏延山升起了些怒火。
“是,是。”庞泰丘讪讪,道:“等今晚我便派一些兵伪装成幽州兵杀了庞斯那些人。”
“既然周蛮子去了岱州那边,国公,我要不要派些兵去金陵。”庞泰丘对着魏国公表忠心,示好道:“毕竟广陵,金陵之间距离很远,万一,那边的异族攻破了金陵…”
庞泰丘此刻很想说,国公,您的正妻和嫡子现在可都在金陵,就不怕被周幽州手下的那些异族将领一锅端了啊?不对,还有一对庶子庶女在洛阳。
“不用。”魏延山道:“金陵不仅有长江天堑,还有虎踞山,短时间打不下来的。”
魏国公既然这样说,那庞泰丘也就不问了。
魏延山的确不担心金陵,洛阳等地,除却金陵,洛阳也有黄河天险,群山围绕,哪一处都是易守难攻,而徐州对比这两个地方,就薄弱多了,被它们一衬,反而像是无险可守似的,这也是魏延山一定要坐镇徐州的原因。
他一向以他手下的太原神武军为傲,自认不输幽州铁骑。
但现在蓦然多了一个天罚的变故,这种掌握不住的感觉让魏延山眉头微皱,伐幽以来,他想中的幽州溃败并没有出现,反而越打越烈。
果然,幽州这块硬骨头并不好啃。
晚间。
庞斯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他们被徐州节度使要求在城下驻扎,传话的人也没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城,殊不知,他已经快压不住手下的那些想归家的士兵了,庞斯回想起以前就有很多骄兵杀了主帅的例子,无一例外,都是因为主帅作为让底下的士兵十分不满。
他信誓旦旦的说要带这些人回家,如今功亏一篑,被阻挡在了城门外,庞斯握紧手里的匕首,掀开帘子,还未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百夫长急急跑来:“将军,有人夜袭!”
一通混乱,庞斯组织人马立刻反击,兵荒马乱间,战马嘶鸣。
庞斯只看到对面旗帜上的幽字,心里惊怕,于是连忙派人拍城门,让他们放人进去,可惜还未到城门下,就被箭射死了!
他收拢的那些乱军在战乱中死伤好些,就在庞斯要组织人手突袭的时候 对面幽州兵马却突然哄乱了起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喊杀声冲了过来,庞斯使劲睁大眼睛望着后一面出现的幽字旗,有些发懵,但这并不妨碍他反击回去,在后一支队伍的帮助下,那些突袭的人完败,竟然匆忙的退回了徐州城。
庞斯带领剩下的徐州兵两眼发红的盯着那些人逃回了城内。
直到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杀他们的人竟然是城内的徐州兵,庞斯怔怔望着对面的城墙。
不少老兵痛哭流涕起来,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叫骂声,还有大哭声。
城墙上出现了罕见的沉默。
金犇带着常峦缓缓退回黑暗处,地面上血腥尤燥,人头尸体散落一地,杀害他们的敌人并不是他,而是他们同出一乡的同袍。
常峦双拳紧握,他回到家中,发现他的老母被幽州兵照顾的很好,不仅修了屋子,还给她诊治眼疾,平日也有幽州兵过来照顾她,这一举动让常峦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家乡虽然被周幽州的人占领了,但是幽州兵治军严明,根本没有发生过烧杀抢掠的行为。
这次常峦跟着金将军摸黑到了徐州,发觉城内丧心病狂的一幕,也忍不住叫骂起来。
夜风中。
不知有何人哭着唱起了徐州的游子歌,六年多以来,那些远在西南的徐州兵就是靠着这首游子歌互相慰籍度日,他们是如此思念家乡,歌声粗嘎哽咽,被风声传出去好远。
他们长途跋涉,灰尘扑扑,心疲力尽。
他们只想回家。
金犇看见了城墙上走动的人越来越多,城内似乎有人互和了起来。
他拿出崔郎君送来的锦囊,看了看,崔郎君吩咐的,他都一一照做了,帮着常峦照顾他的老母,在庞斯招揽的乱军里安插进他的人,随后在人群中唱徐州本地的游子歌,扰乱军心。
最后收服庞斯。
金犇望着两眼无神,想笑似哭的庞斯朝他这边走来,收起锦囊,一本正经的等待着自投罗网的庞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