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洛尔看向自己,伊川斐慢慢抬起头来,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作为近侍,他在武皇面前表现得非常规矩。哪怕眼前这位武皇是自己的亲舅舅,他也没有过多亲近的意思。
“陛下急召在下入宫,不知所谓何事?”洛尔问道。
“没什么大事,”武皇摆摆手说道,“国师入京多日,我却未能亲自招待,实属失礼。那日祭坛一别,我彻夜未眠,惦记着国师。”
“在下惶恐,何劳陛下挂念。”洛尔平静地说道。
“惦记...哼!”
他听到芙拉洁儿发出略带醋意的心声,显然武皇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确实不太妥当,听着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洛尔长得很漂亮,以至于待在他身边的女人,不光要担心别的女人,更要提防那些被洛尔美貌迷住的男人。
“国师...”
武皇上前一步,伸手试图拉起洛尔的手。不过他的手刚伸出去不到一半,就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于是吃痛地叫一声,把手缩回来。
“没事吧,陛下...”
看到武皇发出声音,周围的侍从全都被吓到了,紧张地询问道。
“实在抱歉,陛下,”洛尔解释道,“我受神明恩赐,故神不允我随意接触外人,未能提前告知陛下,实属在下失误。”
洛尔当然知道是谁使的手段,显然芙拉洁儿对武皇刚刚那句话上头了,以至于下意识担心武皇对洛尔有所企图。
其实洛尔并不介意肢体接触,所以芙拉洁儿的小手段让他哭笑不得,只得开口解释。
“我无碍,不用紧张!”
听到洛尔的解释,武皇也显得很大度,摆手示意侍从退下。
“陛下,如此场合,当注意自己的言行。”
一旁的伊川斐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那么近的距离,洛尔自然也听到了伊川斐的警告,这让他感觉非常惊讶。
因为伊川斐对武皇的说辞与其说是规劝,倒不如说是训斥。就算不考虑他和武皇的君臣关系,武皇也是他的长辈,他居然敢如此训斥长辈。
而更让洛尔感到惊奇的是,面对伊川斐的训斥,武皇非但没有因为面子挂不开而生气,反而如是地点了点头。
“是我过于心急,未能了解国师的禁忌,还请国师不要生气。”武皇认真地道歉道。
“陛下不必如此客气。”惊讶之余,洛尔也只得顺坡下了。
“哼,看你还敢毛手毛脚不。”
洛尔听到芙拉洁儿发出的声音,不由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周围都是外人,所以他也不好自言自语劝说芙拉洁儿。
小小的风波后,洛尔在武皇的邀请下,进入紫霄宫之中。
整座宫殿修得非常气派,每一根顶梁柱前都立着一个鼎炉,正散发着幽幽青烟,使得整座宫殿都弥漫在熏香之中。
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蒲团,蒲团周围是各种堆积的书籍,以及服侍的侍女,想来这里应该就是武皇平日里打坐读书的地方吧。
武皇早已在自己的蒲团前新设了一个蒲团,想来就是用来招待洛尔的。于是在武皇的邀请下,洛尔跪在蒲团上,与武皇对面而坐。
伊川斐依旧站在武皇身侧,一言不发,也不看二人,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洛尔一样。
武皇刚坐稳,就转身对伊川斐以及周围的侍从说道:“我想与国师洽谈一番,尔等都退下吧。”
“陛下,这...”
伊川斐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显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所以并没有慌乱。
“怎么,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国师呢?”武皇板着脸,冷冷地问道。
“不,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退下,所有人都退下,我当与国师好好聊聊。”武皇皱着眉头命令道。
“明,明白,臣遵旨...”
伊川斐一边为难地答应,一边看向洛尔。
果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会提前跟洛尔通气。由此也看得出来,武皇并非完全是花瓶,而是依然具有一定的权力。
洛尔的这一论点,再次得到了印证。
很快,伊川斐就遣散了宫殿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武皇不光清空了所有是侍从,就连那些负责保护武皇安全的甲士也都被赶出宫殿,只能待在门口。
“要安排影卫进入宫殿,秘密保护陛下吗?”门口一个甲士担心地问道。
“不用,”伊川斐淡定地摆摆手说道,“陛下能感觉到影卫的存在,所以只是徒劳。”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眯着眼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现在,我们就只能相信,我们的国师了。”
“国师他...”
“国师是个明事理的人,不用担心他。他固然不是文家的支持者,但更不喜欢武家。”
“明白了,全凭府君安排。”甲士拱手恭敬地说道。
“国师,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伊川斐再次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地嘀咕道。
宫殿内此时就只剩下洛尔和武皇面对而坐,洛尔环视一圈后,淡定地说道:“陛下遣散下人,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
“国师果然知我心意。”
没有下人在场,武皇也不再正襟危坐,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地靠在蒲团上。
“领域,展开!”洛尔沉吟片刻,闭上眼睛命令道。
“收到,正在展开领域,周围无异常!”脑海中传来芙拉洁儿的声音。
“国师在做什么?”武皇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做和陛下一样的事。”洛尔摆手说道。
武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末了,决定进入正题:“我听闻,国师有元婴之境?”
“元婴?我可没有什么元婴境修为,陛下应该看得出来,我甚至都不是修炼者。”洛尔不紧不慢地说道。
“但,国师这一路所展示的神通,却是实实在在的。”武皇着急地说道。
“我若说世上有神,陛下肯定不相信。但是我确实不是什么修炼者,也没有元婴境的修为。”洛尔再度解释道。
“若是有神,为何对我如此不公平,”武皇悲怆地说道,“我既为武皇,却只有筑基境修为。如此修为传到世人耳中。只是讥讽尚可,若是为有心人所用,则有可能社稷不保。”
“陛下是天下之主,何故如此在意修为呢?”
“国师应该知道天盛九州之传统。我既为武皇,理应是天下修士之主,而非万民之主。”
“陛下觉得,这九州之境,究竟是臣民更多,还是修士更多呢。陛下依然已经身居高位,当竭力为民,而非为己修行。”
“连国师也说出如此文家之辞,莫非国师也早已被文家所裹挟?”武皇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陛下,我只是在说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洛尔平淡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言辞随即变得激烈起来,“陛下摒弃万民,只为求一己之私,未免过于自私。身居高位,当以恩慈哺育万民。倘若只求私利,与草莽何异?”
武皇被洛尔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洛尔显然也是有些上头了,一听到武皇说自己只是修炼者的武皇,而非九州万民的皇帝,他就没由来的心底一股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洛尔的观点其实和伊川斐的观点不谋而合。都是觉得,既然武皇已经身居高位,就不要再搞那些有的没的了,安心辅佐内阁治理好天下,就是对天下做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