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程子昂看向洛尔,脸上露出略带惭愧的表情:“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抱歉,我不应该这样的,但是,我...”
“都过去了,”洛尔淡淡地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移开视线,低头讪讪地说道,“况且,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
程子昂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说道:“我们流落东陆那么久,也不知道洛雅过得怎么样。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我也不怪她,我也没资格怪她...”
“这是你们的事,我不多干涉。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成全你们的事。”
“我知道,谢谢...”
程子昂深深地低下头。
“不必如此忌惮,记住她也没关系,毕竟这是她来过的证据,可能只有你记得了。”洛尔接着说道。
洛尔的一句话,似乎戳中了程子昂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忍不住抽泣着,捂着脸的指缝中,可以看到晶莹的闪光。
洛尔静静地看着低头啜泣的程子昂,虽然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按捺住性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平心而论,洛尔确实不喜欢程子昂和其他的女人勾勾搭搭,毕竟他曾经和自己的妹妹也算两情相悦,就差一个名分而已。现在跳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下就把他的心勾走了,这让洛尔感受到背叛的滋味。
但既然斯人已逝,他确实不好再说什么。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他也确实没资格批评程子昂的三心二意,毕竟自己还跟两个女孩暧昧不清,没有树立正确的榜样。
接下来的路程,先遣队依然大摇大摆地在齐州官道横行,但安乡氏似乎再未派出军队拦截,只是有三三两两宵小之辈在远远观望,就像鬣狗一样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这样走了大概十天左右,他们已经穿越齐州过半。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太多的势力,既有府兵,也有流民和盗匪。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流民似乎认得洛尔,而且一旦确定洛尔国师的身份,他们都表现得极为客气,甚至会邀请先遣队前往他们的驻地歇脚。
先遣队注意到,这些流民的统帅,大多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尽管身着戎装,但依然难改他们身上那浓浓的书卷气息。
很明显,这些流民都是因为武家夺权而暴起结寨,因为一旦武家再次统治帝国,那他们这些读书人将永无出路,所以他们宁愿叛乱。
这样的流民势力,几乎遍布整个九州,自武家夺权以后,九州几乎全境叛乱。
当然,这些人里面不管只有流民势力,还有趁机浑水摸鱼的土匪路霸,以及部分世家府兵。
谁都看得出来,此时天下大乱,正是洗牌之时,知道如何审视夺度,是他们能否在下一个时代兴盛的重要能力。
安乡氏之所以没有再派遣军队追击先遣队,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齐州拒风关沦陷了,齐州野民趁着安乡氏堵截先遣队元气大伤之际,向拒风关发起大规模进攻。
装备精锐火炮的齐州野民军队,只用了十天就攻克了阻挡他们上百年的关隘,正式向齐州平原进军。
这很明显,是文家朝廷在倒下之前设置的一步暗棋,利用齐州野民牵制安乡氏这一武家的马前卒。
形势危急,安乡氏一方面调遣军队阻挡,另一方面遣使向朝廷请求援军。然而这一来一回十多天,他们却只等来武家朝廷轻飘飘地一句原地固守。
武家朝廷之所以无暇顾及齐州的内乱,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已经敏感的觉察到,九云氏和高风氏准备动手了。
出征取得胜利后,文家朝廷让这两家暂代两军兵权,并没有把新军和舰队交给武家朝廷。
虽然朝廷屡次下诏要求这两家交还军队,但诏令大多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最让武家朝廷感到不安的是,白龙邦的两位公主不见踪迹,有线人表示,她们姐妹俩似乎被送到了云州高风氏手中。
如果情报可靠的话,那就意味着,高风氏完全可以利用这对姐妹向武家朝廷发动政变,就如同他们当初做的那样。
而九云氏就更不必说,白龙邦的妹妹外嫁九云氏,并育有一女。九云氏甚至根本就不需要人质,就可以向京城进军,废帝立女。
沉浸在夺权胜利喜悦好多天后,这些武家人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掉入文家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他们虽然覆灭了伊川氏,清洗了朝廷中的文家官员,但也因此得罪了所有与文家利益相关的人和势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文家发动两场境外战争,将全部军力外调,看似露出了巨大的破绽,但现在想来,这不就是在诱使武家主动跳进来的伎俩么。
等到武家稳定政权后,他们这才发现,朝廷派出的两支军队,并没有回到朝廷,兵符也并未回到自己手中,而是落到了两大边疆世家手中。
虽然武家人一直都觉得,九云氏和高风氏应该都是武家的一员。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似乎也就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武家人满以为控制朝廷,就可以得到一切,但现在看来,似乎除了能出一口恶气以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之所以两大世家没有马上动手,应该还是考虑到白龙安吧,他毕竟是帝国现任的武皇,而且是通过御前决斗夺回的皇位,按照法理来说,他的皇位合理合法。
不过两大世家虽然按兵不动,但九州的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州郡叛乱愈演愈烈,叛军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装备,都要比武家好到不知道哪里去。
无奈之下,武家朝廷只得诏令其他武家门阀协助朝廷平叛。然而越来越多的武家门阀,也逐渐意识到大势不可违,于是要么拖延不平叛,要么就各种搪塞,就是不肯出兵。
文家刚倒台,九州就乱成这个样子,所以已经开始有武家门阀作壁上观,观望这场政局的走向,而不予作为。
先遣队一边仔细打听时局变化,一边继续向西,不作停留,只要能进入花州,情况应该能好起来,毕竟还有个花雨庭罩着他们。
另一边,在养心殿休息的白龙安,也在不安的等待中越发憔悴。随着他登上皇位,收到的几乎没一个好消息,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内官为他端来药汤,却被他的近侍荆冠给拦住。荆冠当着内官的面嗅了嗅药汤,然后端起杯子,将内官打发走,端着药汤送到白龙安面前。
“陛下,请用汤药。”荆冠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知道,”白龙安有些憔悴地接过杯子,还没喝就深深叹了口气,望向荆冠问道,“荆冠,以你的视角看来,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为何弄到现在,我身边竟无一亲人?”
“高居者,当万人之上,故身侧无亲,御堂下万民。”荆冠想了想回答道。
“果真如此么?”
白龙安轻轻叹了口气,低头饮用药汤。
荆冠低头沉默着,似乎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问道:“陛下所为,可真有过愧疚?”
“你什么意思?”似乎被这句大逆不道的问题给问住了,白龙安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质问道。
“人言,圣主临朝,必兴云化雨,恩泽九州。然今陛下主政,却是干戈四起,狼烟漫漫。此情此景,陛下可曾有过愧疚?”荆冠冷静地问道。
似乎被这句话给问住了,白龙安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