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一起时,傅知宁几乎从未主动过,即便偶尔试探地去亲一下,也会很快得到回应。然而这一次她像小鸡啄食一般碰了他好几下,他都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像是无动于衷,又像是想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难不成是自己会错了意,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傅知宁突然有些不确定了,正在进行的亲吻也讪讪结束,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你可知,”百里溪斟酌开口,“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自然是明白的,”傅知宁小声回答,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郁闷,“你不喜欢我吗?”
自从不再怕百里溪,她又恢复了在他面前横冲直撞的样子,即便是这样羞人的问题,也敢直接问出来,只是问完脸上泛起一股热意。
百里溪看着她泛红的脸,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傅知宁心浮气躁,问完没等他回答,便先丧气开口了:“抱歉,看来是我多想了。”
说完,她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看向他时居高临下却委屈,半天才开始控诉:“若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你上次亲我干嘛?别说是我先开始的啊,我是不是故意的你心里清楚,分明是你先主动,我现在来找你了,你又这样,我真是、我真是……烦你!”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一只大手扣住纤腰,直接拖了回去。
傅知宁惊呼一声,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也下意识揽上了他的肩膀。
距离一瞬间拉近,傅知宁心跳顿时快了一瞬,百里溪扣着她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傅知宁眨了眨眼睛,不自觉攥紧了他的袖子。
山中的夜晚凉爽宜人,漫天繁星如瀑布倾泻,仿佛伸手便能摘星。
傅知宁却顾不上看风景,只是软着身子倚在百里溪怀中。
一个吻结束,她的呼吸有些不稳,眼眸也湿润许多,睫毛潮潮的,仿佛刚哭过一场。
“我才说一句,你便有千句万句等着,”百里溪缓缓开口,一双长眸定定看着她,“我还未说话,你便笃定我的答案为否了?”
“……我以为你对我只有兄妹之谊。”傅知宁小声嘟囔。
“你看哪家兄妹像你我这般?”百里溪继续反问。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是某个不受宠的皇子也说过。傅知宁顾不上思索,急忙求证:“所以你喜欢我?”
百里溪定定看着她,许久都不发一言。傅知宁心里着急,正要再逼问时,便听到他轻声开口:“喜欢。”
压在心上的大石瞬间消失,连呼吸都变得轻盈,傅知宁需要极为用力地攥住他的袖子,才免得自己飞到天上去。
“那、那我们现在也是心意互通了?”她期待地问。
百里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静了许久才反握住她的手:“你想好了?”
傅知宁刚要点头,便听到他又补充:“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傅知宁一愣:“为什么要反悔?”
“若要我承认心意相通,那你便只能是我的人了。”百里溪一字一句地提醒。
傅知宁愈发不解——
心意相通,不就是彼此的人了?为何还要刻意强调。
百里溪垂下眼眸,轻轻捏着她的手指:“我自认对你,还有一丝良知,若你不做我的人,以后想变心就变心,想嫁人就嫁人,我会在能力之内,给你寻最好的人家,赠你十里红妆,可若你要做了我的人,便不能再反悔了。”
说着话,他抬眸看向她,“今生今世,你都只能是我的人,下刀山入火海,我都会带着你,日后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你,你若敢给我变心,我就先杀了引诱你之人,再杀了你。”
这一刻,他没有再掩饰自己,将所有的偏执与占有欲都摆在她面前,既想用这些阴暗的、沉重的情绪,来将她吓退,又希望她更加坚定,坚定地证明自己在她心里是最特殊的那个。
傅知宁怔怔地看着他,被他极端的言语惊得说不出话来,先前生出的旖旎气氛,好似也随刚才那场烟花而去。
这一次,忐忑的人变成了百里溪。对上傅知宁怔愣的视线,他竟然生出一点逃避的心思,沉默许久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
“清河哥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啊?”傅知宁试探。
百里溪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她。
“我以前竟然没有发现,难道是你藏得太好?”傅知宁的重点逐渐跑偏,“你也确实藏得极好,我也是近来才感觉到的,还以为你是同我一样,在差不多的时间喜欢上彼此,可刚才一看,好像不是……”
“傅知宁。”百里溪平静打断。
傅知宁瞬间闭嘴,可一对上百里溪的视线,便忍不住笑了:“我觉得,就算我变心,你也舍不得杀我……你这么喜欢我呢。”
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小窃喜了。
百里溪知道她只是恃宠生娇,闻言也没有动怒:“我劝你最好别试。”
傅知宁又忍不住笑,笑完突然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百里溪无言许久,总算是绷不住了,轻轻扬起了唇角。
“所以你是何时喜欢我的,是元宵宫宴时吗?”傅知宁追问。
百里溪将人从腿上拎起来:“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说嘛,不是元宵宫宴,难道是更早的时候?”傅知宁愈发好奇。
百里溪充耳不闻,只淡定往前走。傅知宁追在后面,不停追问,只是走到外面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这个时候的夜晚极为安静,傅知宁活泼得像只鸟儿,不停地围着百里溪问问题,百里溪只当没听见,连步伐都没受影响。
傅知宁问了半天都没问出什么,正有些丧气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傅知宁一愣,听出是谁的声音后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百里溪蹙起眉头,也立刻跟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冲进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别院附近。徐如意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红着眼眶衣冠不整地从厢房冲出来,引来了不少人出现围观。正是惊慌失措时,看到傅知宁后悲愤呜咽一声,一头扎进了她怀中。
傅知宁急忙将人抱住,抬起头时,便看到大皇子赵良鸿捂着额头冲了出来,手指缝里还不住流着血。
赵良鸿看到傅知宁和百里溪后微微一愣,接着黑着脸看向徐如意,再无半点平日风度:“贱人,你敢谋害孤?”
“你这个禽兽!禽兽!”徐如意颤抖着怒骂。
傅知宁死死抱住徐如意,气得眼睛都红了:“大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这贱人胆大包天,竟趁着夜色跑来勾引孤,失败后还意图不轨,孤定不能饶她。”赵良鸿这几日一直被贵妃和赵良毅打压,早就憋了一股火,如今还被一个女人打伤,更是恼上加恼。
周围渐渐聚集了不少人,闻言看徐如意的眼神都变了。
徐如意恨极,哆嗦着否认:“你胡说!分明是你指使柳言绑了我,一切都是你……”
“胡说!你不过是蒲柳之姿,以为孤能看得上你?”赵良鸿冷笑一声。
他话音刚落,柳言的身影便从旁边一闪而过,百里溪神色淡淡扫了闻讯赶来的刘福三一眼,刘福三立刻去追了。
与此同时,整个东山寺仿佛都被惊动了,齐贵妃扶着赵益也赶来了,赵良毅神色恹恹地跟在后面,看了眼前景象后勾起唇角。
“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闹出这么多动静,赵益直接发怒了。
赵良鸿急忙先开口,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徐如意急得眼泪簌簌掉,不停地反驳他每一句话,坚称是他与柳言勾结。
两方各执一词的功夫,傅通带着傅知文也来了,徐正夫妇紧随其后。徐如意看到父母,哭得更加伤心,直接躲进了母亲怀中。
傅知文不知发生了何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接冲过去一拳砸在了赵良鸿脸上。徐如意猛然睁大了眼睛。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顿时一片哗然,眼看他又要动手,傅通眼疾手快赶紧拉住他,围观的世家子也赶紧将人拦住。
“放肆!你想造反不成!”赵益气得脸都红了,呼吸起伏也逐渐大了起来。
傅知宁连忙就要下跪求情,结果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百里溪突然沉下脸:“傅知文对大殿下不敬,来人,先押下去!”
“是!”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傅知文被拖下去时不住挣扎,黑着脸要让赵良鸿给个交代,可惜寡不敌众,还是很快消失了。
傅知宁对上百里溪的视线,默默松一口气。
赵良鸿这辈子第一次被这样下面子,轻拭一下唇角的血痕冷笑:“傅大人当真教子有方。”
“犬子性子急了些,还望大殿下赎罪。”傅通急忙跪下。
徐正脸色铁青,脱下外衣将女儿罩住,也跟着跪在了傅通旁边:“圣上,微臣愿以性命担保,小女徐如意绝无攀龙附凤之心,求圣上明察,还小女一个清白。”
“徐大人的意思是,她无攀龙附凤之心,一切都是孤撒谎?”赵良鸿不耐烦地问。
徐正还未开口,一直看戏的齐贵妃轻笑一声:“大殿下向来宽厚待人,应该不至于撒谎。”
赵良鸿皱了皱眉,直觉她不会这么好心为自己说话。
果然,齐贵妃下一句便是:“只是这姑娘若真有勾引殿下的心思,为何还要跑出来?”
“自然是孤瞧不上她,她恼羞成怒了。”赵良鸿见招拆招。
被严严实实裹在衣裳下的徐如意,闻言便又要分辩,只是被冯书强行搂住。
“事关小女清白,还望大殿下慎言。”冯书看似冷静,可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
赵良鸿轻嗤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刘福三突然踹了一个人进到圈子里:“圣上,贵妃娘娘,这便是徐如意的未婚夫,柳言。”
众人精神一振,一同看了过来,赵益沉着脸:“你便是柳言?”
“卑职、卑职正是。”柳言脸色惨白,吓得哆哆嗦嗦。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受大殿下指使绑了徐如意?”赵益忍着怒火问。
柳言刚要开口,赵良鸿便突然提醒:“你可要想好了说。”
“大殿下,你是在威胁他?”徐正冷声质问。
赵良鸿扯了一下唇角,眯起眼睛看向柳言。柳言被他看得一个哆嗦,干巴巴开口:“卑职冤枉、卑职冤枉啊!”
“柳言!”徐如意忍无可忍,扯下外衣怒火冲天地看向他。
柳言咽了下口水:“如意……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便要这般诬陷我啊,你大可放心,即便你做出如此丑事,我也绝不会厌弃你,只要你愿意,我依然可以娶……”
“你闭嘴!混蛋,你怎么能如此丧尽天良……”徐如意说着,便要扑上去与他拼命。
冯书和徐正急忙拦住,柳言慌乱躲避,正闹成一团时,赵益忍无可忍:“够了!”
众人一静。
赵益脸色铁青:“佛门净地,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如今人证已在,此事便这样……”
“圣上,”傅知宁突然打断他的话,径直跪了下去,百里溪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圣上,人有口能言,便可撒谎,与其信他们空口白话,不如信证据。”
赵益眉头紧皱:“这种事能有什么证据?”
傅知宁顿了顿,扭头看向徐如意:“你是怎么到了大殿下房中的?”
“被、被绳子绑着。”徐如意回答,想起当时的恐惧,眼圈又红了。
傅知宁心疼不已,强迫自己冷静:“手脚都绑了?”
“是……”
“那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傅知宁追问。
徐如意吸了一下鼻子:“屋里一直没人,我便挣扎着挪到桌边,撞下一个杯盏打碎,生生磨断了手上的绳子才解开,正要离开时大殿下便来了,他欲行不轨,我才拿茶壶砸了他逃离……”
听到她这么说,徐正与傅通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冯书的面色也好了许多。
傅知宁深吸一口气:“将你的手伸出来。”
徐如意听话伸手。
傅知宁将袖子捋上去,白皙手腕上青紫殷红的绳痕顿时暴露在众人眼前。答案不言而喻,众人心中瞬间有数,赵良鸿愣了愣,脸色倏然难看。
“这样的伤口,想来脚上也有,圣上英明,敢问她如何能做到将自己的双手双脚都绑起来,再凭空出现在大殿下寝房内?”傅知宁思绪清晰地问。
柳言闻言,意识到大事不妙,正要分辩几句,刘福三突然按住他脖子上的穴位,他眼前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哟,晕了,莫非是做贼心虚?”当初赵良毅被陷害与宫女私通,直接导致他闭门思过身子坏了大半,齐贵妃早就心怀怨恨,此刻自然不会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赵良鸿再无先前的嚣张,声泪泣下地跪在赵益面前:“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
“大哥何必闹得如此难看,错了便错了,好好弥补就是,这样痛哭真是丢皇家的脸面。”赵良毅幽幽开口。
赵益像被提醒了什么,看一眼周围的人,黑着脸开口:“行了,都散了吧,此事待回京之后查明,朕定会给出个交代!”
说罢,直接甩袖离去,百里溪看了傅知宁一眼,转头去扶住赵益,齐贵妃急忙跟上,赵良毅本要朝傅知宁走去,却被她及时叫住。他思虑一瞬,还是不舍得放过这个上眼药的机会,于是跟着齐贵妃离开了。
原本满满当当一院子人,转眼间便散个干净。傅通颤巍巍起身,将徐正也搀扶起来,半天憋出一句:“这算什么事啊……”
“姐夫受累了,您只管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会救知文出来。”徐正没心思说别的,朝傅知宁微微颔首后,便和冯书一起带着徐如意走。
傅知宁抿了抿唇便要跟上,傅通立刻拦住她:“你又去……”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他瞬间闭嘴,待徐家三口走远后才气急,“你又跟去做什么!方才你出风头我都没教训你,真以为拿出证据,便可以要大殿下付出代价了?”
傅知宁不想听,板着脸朝徐家别院走去。
傅通气恼地跟在后头:“那可是圣上的亲儿子!即便圣上今日气恼,可明日回过味来,为了皇家颜面也会将此事按下,你又何必说那些不讨喜的话,若大殿下因此记恨你、记恨傅家,那咱们日后还能有好吗?知文也是个蠢材,眼看还有三五日就要放榜,要进宫殿试了,却惹出这些麻烦……”
“爹。”傅知宁猛然停下脚步,冷淡地看向他。
傅通对她的语气极为不满,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时,一对上她的视线突然愣了愣。她的眼底没有生气、没有委屈,有的只是冷漠与淡然,仿佛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我娘去世那段时间,是舅舅和舅母辛苦奔波,不断搜寻凶手杀人的证据,是如意陪着我度过每个日日夜夜,或许他们对您来说,只不过是普通亲戚,可对我来说,却是救命恩人,这样的话烦请您以后不要再说,您要真怕我给您添麻烦,大可以写一封断绝关系的契书。”
傅知宁说完,扭头往外走去。
傅通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力开口,正是挣扎时,傅知宁突然停下脚步。傅通眼睛一亮,赶紧上前一步:“知宁,你想通……”
“我与……司礼监的刘福三刘公公有些交情,知文被他的人带走,是不会吃苦的,想必在放榜之前就会放他出来,你不必担心。”傅知宁说完,急匆匆很快没了踪迹。
傅通站在原地许久,突然生出一股挫败感。
傅知宁刚一赶到别院,便看到徐正眼圈通红地站在偏房门口。她心里一阵酸涩,掐着手心上前:“舅舅。”
徐正回神,看到她后勉强笑了一下:“今日幸亏你机灵,才没让如意蒙受不白之冤,舅舅在此谢过你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我今日……今日其实该和如意一起回来的,只是半路上与她分开了,若是我不乱跑,直接将她送回来,也不至于……”
“别胡说,与你无关。”徐正蹙眉。
傅知宁摇了摇头,声音都开始哽咽:“您不知道,我、我一早就知道那个柳言不是好人……”
徐正失笑:“方才如意已经说了,你这孩子,你和如意也是思虑周全,才准备到祭祀结束再说,是那柳言不做人事,你愧疚什么,若按你的说法,我与你舅母才更该愧疚,竟然都不如你一个小辈敏锐,一心觉得他是个好人……”
徐正突然说不下去了。
傅知宁胡乱擦了一把脸,勉强笑了笑:“舅舅,我不招你伤心了,舅母也在屋里吧?我去陪着如意,让舅母跟您回去休息吧。”
徐正无声地点了点头。傅知宁轻呼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灯烛昏暗,徐如意看到傅知宁来了,嘴一撇又要哭,傅知宁急忙上前将人搂住:“没事没事……”
“知宁。”徐如意哽咽。
冯书擦了擦眼角,苦涩一笑:“你们姐俩今晚一起住吧,我先回去了。”
“舅母早些歇息。”
“别担心我了。”
两个人同时说话,冯书笑着答应,出去后为她们关好了门。
屋里静了一瞬,傅知宁垂着眼眸,揉了揉徐如意勒狠清晰的手腕:“很疼吧?”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很害怕。”徐如意枕着她的肩膀,将之前的事更为详细地说了一遍。
其实与她先前说的差不多,只是增添了一些细节,比如柳言如何哄骗她要聊聊,又如何将她绑起来,嘴里塞了布条送进了赵良鸿的寝房,她独自一人是如何害怕,又是怎么设法逃出来的。
“赵良鸿根本就不无辜,”徐如意恨恨,“柳言将我送去时,说了许多话,大意便是他同赵良鸿提了此事,赵良鸿当即赏了他一块美玉算作同意,他这才胆气十足将我绑去,而且赵良鸿看见我时丝毫不惊讶,还试图对我做什么。”
说完,她顿了顿:“他们明明就是一伙的!”
傅知宁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心里难受得犹如针扎。
徐如意情绪略微平复了些,深吸一口气问:“知宁,你说赵良鸿会遭报应吗?”
“肯定会。”傅知宁十分坚定。
徐如意扯了扯唇角:“希望他会,否则我定是难受死了。”
“别多想了,此事交给舅舅处理,他定会还你清白。”傅知宁安抚。
徐如意应了一声,很快便沉沉睡去。
傅知宁安静守在她身边,每当她有做噩梦的趋势时,便温声将人叫醒,几乎一整夜都没睡。
因为回京前一晚出了这种事,翌日回去的队伍异常沉闷,几乎是回到京中的瞬间,司礼监便奉赵益之命开始调查此事了。
傅知宁时刻陪在徐如意身边,回京后也直接去了徐家。徐如意在她的陪伴下,只两天便恢复了精神,嚷嚷着要她一起去逛街。
“我这次回京只顾着跟那人渣定亲了,都没顾上出去玩,阿欢前些日子去安州卖货,还要我给她捎一支京城独有的凤头钗呢,正好你陪我出去逛逛。”徐如意说着,便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傅知宁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见她精神头这么好,便笑着答应了。
两个小姐妹戴上帷帽,坐上马车便去了城中最好的首饰铺,一进门便找到最里面的货架,开始仔细挑选凤头钗。
“这支更精致,但价钱肯定不便宜,若是我送她,她肯定是不肯要的。”徐如意嘟囔。
傅知宁想了想,拿起旁边那支:“这个价格倒是何时。”
“但是不好看。”徐如意立刻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笑了。
傅知宁无奈放下发钗,正要再看看别的,外头突然一阵嘈杂声,很快铺子里便热闹了起来。这样的铺子生意总是极好,来的也都是达官显贵,听到其中一道声音好像是刑部侍郎的女儿时,两人也没有在意,直到外头提到了徐如意的名号——
“她这次可算是名声尽毁,我若是她,哪怕是为了保全家族的颜面,也是要引颈自尽的,再不济也得出家做姑子,不会整日没事人一般待在家中。”
傅知宁脸一沉,便要出去制止她们,徐如意察觉到了,连忙抓住她的手,哀求地摇了摇头。傅知宁蹙起眉头,外头又开始议论。
“不是说她是无辜的吗?我那日也在寺中,那个柳言都吓昏了,大殿下也看着十分心虚,应该就是他们合伙欺辱徐如意。”
“应该不是,我听我爹说,那个柳言已经承认了,是他想通过这种法子讨大皇子欢心,大殿下是从头到尾都不乐意的,估计是徐如意吓疯了,才会觉得大殿下也图谋不轨,还打伤了他。”
“这么说来,大殿下也太可怜了吧?”
傅知宁越听脸色越难看,尤其是听到柳言的证供时,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再看徐如意,脸上仿佛没有一丝血色,一向清澈的眼眸满是脆弱。
傅知宁知道眼下不是出去分辩的时候,只能无声抱住徐如意。
然而外头的人还在叽叽喳喳,都在说什么虽然徐如意无辜,但京都礼教森严,她若不自尽保全名声,便不算什么好人家的女儿。
傅知宁忍无可忍,直接叫来小二吩咐几句,小二闻言连忙出去,借着推荐首饰转移了话题。
片刻之后,几人纷纷离开,傅知宁和徐如意也没了再逛的心情,直接回了徐家。
两人到家时,冯书正急匆匆往外走,看到她们顿时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突然跑出去做什么?”
徐如意一言不发,突然朝着房中跑去,冯书连忙叫她,却被傅知宁及时拦住:“舅母,先让她静静。”
冯书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一时间眼圈都红了:“可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傅知宁顿了顿,苦笑:“原来舅母早就知道外头那些流言,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声,我若知晓定不会带她出去。”
“……京都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那晚见到的人又多,传出这些也是难免,”冯书扯了一下唇角,“你去陪着她吧,千万别让她做出傻事,这件事我和你舅舅肯定会再想办法。”
她大可以自己去陪,却无颜面对女儿,只能拜托傅知宁。
傅知宁沉默一瞬:“所以,柳言的口供真是将大殿下摘出来了?”
冯书脸色难看,却没有否认。
傅知宁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说罢,便去了徐如意所在的偏院,结果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阵砸东西的声响,她当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做错事的人不是我,我凭什么要死!赵良鸿个王八蛋,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凭什么!凭什么!”
徐如意眼睛通红,不停地砸东西,旁边的丫鬟劝了又劝却没什么用,看到傅知宁来了,赶紧请她进来。
“如意,你冷静一点。”傅知宁劝道。
徐如意充耳不闻,抱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时划过傅知宁的脸,在她脸上留下一小道伤疤。
徐如意瞬间冷静,急忙冲了过来:“知宁,我不是故意的知宁……”
“你先冷静。”傅知宁握住她的手。
徐如意愣了愣,突然就哭了出来,傅知宁心疼不已,皱着眉头将她抱在怀中。
“知宁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做错事的人是他,我却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他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还能得到众人怜悯,我就是不服,就是不服!”
傅知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住地低声安慰。徐如意哭了好一阵,才抽噎着看向她:“知宁,不是、不是说恶人会有恶报吗?为什么受苦的却是我?如、如果我是个男人,今日旁人是不是只会替我庆幸劫后余生,而不是口口声声逼我去死了?”
“你先别急,此事未必如我们所想这般糟糕,你等我再去打探一番,之后再说别的。”傅知宁不住安慰。
徐如意吸了一下鼻子:“真的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一定会的。”傅知宁低声道。
徐如意哽咽着答应。傅知宁见她不再闹,这才将她拉到床边,亲自将人哄睡了,才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她直接去了司礼监,百里溪似乎知道她要来,早早便已经等着了。
傅知宁在刘福三的带领下走进房中,和百里溪对视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帮不了你,”百里溪说着,遣退屋内所有人,“此事若牵连大殿下,便是皇家丑事,圣上定不允许此事发生,一如当年二殿下的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傅知宁怔怔看着他,眼圈渐渐泛红。
百里溪轻叹一声,将人抱进怀中:“不着急,告诉如意,三年之内,赵良鸿定会付出该有的代价。”
“……所以,她还要痛苦三年?你知道如今外头说得有多难听吗?”傅知宁哑声问。
百里溪沉默一瞬:“圣上说了,等此事一了结,便会为她澄清,我也会派人惩戒乱嚼舌根的人,若她愿意,圣上还会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作为险些被轻薄的补偿?”傅知宁嘲讽打断。
百里溪松开她,蹙着眉与她对视:“知宁,冷静点。”
傅知宁顿了顿,半晌深吸一口气:“所以是真没办法了吗?”
“他会闭门思过,一如当初的赵良毅,齐贵妃不会放过他的,”百里溪说完,停顿一瞬,“你若还不满意,我可以再做点什么。”
傅知宁沉默不语。
百里溪抬手,将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无声地等她想明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傅知宁终于长舒一口气:“知道了。”
百里溪面色放缓:“先回去吧,这几日别再出来,一切交给我便好。”
傅知宁微微颔首,抿着唇离开了。
她独自一人往外走,穿过暗道来到宫门,坐上马车便离开了。
“小姐,去徐家还是回家?”车夫问。
傅知宁沉默一瞬,眼神逐渐变冷:“去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