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让人将俘虏重新押上来,自然不是单纯地显示威风。
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也正是为此,他才不惜大费周章地,把迎接昌王回归的仪式搞得这么隆重。
身为一个成熟的帝皇,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炎帝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深意。
比如今天。
就如王瀚事先猜测的那样,炎帝做这么多事,只有一个真实目的----提振士气,坚定百姓对国家未来的信心,为战胜北莽奠定基础。
除此以外,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不重要。
没错,炎帝根本就不在乎昌王是否回归,他只在乎,将这批进献的俘虏价值最大化。
为此,他早就命令贾希言,提前写好了一篇备战檄文。
“咳咳,诸位臣工,还有周遭的千万百姓,朕这一生,向来深居简出,鲜有此番面对万民之时,今既恰逢其会,腹有一言,还请诸位静听。”
炎帝一番开场白说完,四下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下意识竖起耳朵。
炎帝微微颔首,沉淀所有情绪,早已记下的檄文,顿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只见他微微挺身,如万仞山岳拔地而起,气势冲天,目光睥睨,袖手之间,有俯视山河的雄姿。
深吸口气,炎帝随即朗声而出:“盖闻明主图为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自朕继承大统,定国号大业,尔来十有八年矣。
十八载沧桑变幻,祖宗聆讯言犹在耳,朕不敢有一日或忘,日夜殚精竭虑,忧思奋进,只为我大炎千秋国运。
然,人有旦夕福祸,天有不测风云,自大业十六年以来,祭祀不顺,风雨不调,先是旱情,又来水患,今岁蝗灾复发,三灾频至,荒我田地,毁我食粮,以至路有饿殍,民情汹汹,四方扰攘。
值此国乱岁凶之际,天虽不予,尤能存命,奈何北有虎狼恶邻,寇我边疆,欺我边民,我大炎缕缕交涉不止,反而变本加厉,越发残暴。
今有北莽大将,先后陈兵二十万,来势汹汹,意图犯我国土,掳我百姓,大雁苦寒,唯有十余万将士苦苦支撑,形势危急,刻不容缓。
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今朕欲派十万大军,驰援北疆,与边塞将士会师,一同征讨北莽,剑锋所向,屠戮鹰犬,驱除贼寇,为我大炎再开太平天地……”
“好!陛下说的好!”
“北莽狼子野心,我大炎之人誓与之不共戴天!”
“打倒北莽,马踏王庭,扬我大炎国威……”
炎帝的演讲获得臣民一致的轰然叫好,无弗远近,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炎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看时机差不多了,抬手制止人们出声,指着那些北莽俘虏继续慷慨陈词:
“诸位看看这些北莽的俘虏,别走神,都看仔细了……”
无数双眼睛下意识注视在这些俘虏身上,引起了这些人的躁动和不安。
人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正不解其意,却听炎帝高声道:
“这些年,朕虽深处宫中,却也尝闻我大炎百姓,每每聊起北莽将士,无不赞其武勇,视为鬼神降世,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畏惧莫名,以为凡人莫能敌之……常言道:北莽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由此可见一斑。”
顿了顿,他陡然提高音量,振聋发聩:“然则,北莽贼寇,真的不可敌吗?那这些人又怎么说!”
无人回答,炎帝继续自顾自说道:
“都看到了吧,什么鬼神降世,这些北莽人,同样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他们也会害怕、胆怯,猥琐,甚至某些方面,还不如我们大炎子民顽强……”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话,几名侍卫忽然走到俘虏中间,纷纷拔出佩刀,在一群俘虏的脖子上来回比划。
专注且无情的样子,就像一个伐木工在计算,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砍掉一截木桩。
那些正好被挑中的俘虏,一个个仿佛大祸临头,瘫倒在地,叽哩哇啦叫着,声泪俱下地求饶。
炎帝趁机继续谆谆引导,就像给民众开悟的贤者:“大家现在都该知道了,他们其实并不可怕,同样会怕死,同样有弱点,既然如此,我大炎的将士,凭什么打不过他们?
“我们不缺勇气,也不缺实力,只缺一个认清对方的机会和事实,时来天地皆同力,有了这样的信心,我大炎上下必将无所畏惧,横扫一切来犯之敌……”
炎帝站在九龙辇上,拿这群俘虏当例子,反复论证大炎人的强大勇猛,以及北莽人的各种软弱无能。
最后得出结论,一个月后出兵北莽,王者之师的大炎必胜。
一针针的强心剂打下去,几乎所有百姓都变得热血沸腾,嗷嗷怒吼,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抄家伙,跟着大炎军队一起杀往北莽。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若是此刻再来一首激昂的战斗神曲配合,在王安看来,就算让这些人当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估计也不带犹豫的。
这些热血上头的大炎“勇士”们,满腔报国杀敌的热忱得不到宣泄,一个个都把目光聚焦在那些俘虏身上。
可怜这群北莽俘虏,在一片吃人的目光中瑟瑟发抖,终于感受到了大炎人的“凶残”。
这就是演讲的魅力所在----它可以让一只胆怯的小白兔,瞬间化身为一头凶残无畏的霸王龙。
贾希言的这篇战斗檄文,无疑是成功的,且效果远超预期。
相信过了今天,京城里那些反对出征的杂音,应该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炎帝的目的达到了,又深入百姓之中,展现了一波亲民的活动。
就在一切结束,准备班师回朝的时候,远处忽然涌来一群人,边跑边喊:“女儿,我的女儿,翠花啊……你真的回来了么???”
王安循声望去,又扫了眼孙荣,嘴角微微翘起。
好事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