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朔穿着黑西装,打着暗红色的条纹领带,一步一趋地跟在弗迪南德身后,前往每位自杀者的家中询问调查。
尽管他努力的想要装出一副自然的模样,但看他不断调整领带的松紧,就知道他已经紧张到浑身不自在了。
弗迪南德笑道:“放轻松点儿,男孩,你就把这当做一场普通的聊天,我们只是去找那些自杀者的家属询问一下具体情况和细节,又不是去抓捕犯人或许你需要一杯速溶咖啡”
不了,谢谢。”闻朔连忙拒绝,同时放下自己塞在领带里的手指,脸上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
他这次跟着弗迪南德出来,得到了科里其他同事们的热烈推荐。
换句话说,这次出来,属于老人带新人的入职仪式,是为了让他熟悉这个科室的运作流程,让他更有归属感。
闻朔并不需要发表多少看法,只需要跟在弗迪南德身后看着他怎么调查取证,跟着学就行了。
闻朔也乐得轻松,面上摆出一副职场新人的模样,懵懵懂懂地跟在弗迪南德身后打酱油。
询问自杀者的家属是一件很繁琐又无趣的行为,这些家属多半一上来就哭哭啼啼,随后不停地说死者的好话,即便她们没有刻意美化死者,人类的记忆也有出错的时候一个下午访问下来,闻朔最大的收获就是听了一堆关于远航公司的/\卦,还都是底层人民的八卦,完全接触不到高层。
好麻烦。
闻朔脑海里想着,忍不住开始自己思索起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首先,这些自杀者肯定不是自愿死的。
或者说,他们虽然主动跳下了大楼,摔得粉身碎骨,但在跳楼之前,必定有某种原因导致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这种死法。
其次,几乎所有家属都表明,死者在死前两三天内均情绪大变,有的死者敏感易怒,有的死者长吁短叹,有的死者恐慌无助,原本和睦温馨的家庭因此而陷入僵局,但当她们询问丈夫时,却得不到解释,甚至于问多了还会被丈夫呵斥,责令她们不要管自己的事
这很反常。
办公室内,众人端着零食凑在一起,开始正式讨论分析这个自杀事件。
这代表了,几乎所有死者在死前两三天内都遇到过一件令他们难以脱身的困境。”安德鲁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目前可以排除家庭方面的困境。”阿莲娜也跟着说了一句废话。
“死者都是最底层的工人,文化程度不高,平均学历为小学到初中水平。”
“考虑到其中有两位死者在死前对自己的上司表达了明确的不满,有五名死者死前试图辞职,那么我们有合理理由怀疑困境来自于工作,甚至于来源于远航生物机械公司。”
“那这不就又回到了那个明面上敷衍大众的理由了吗一一底层员工的工作压力太大,崩溃自杀。”
“可是没有遗书又怎么解释”
闻朔忍不住开口道,我怀疑他们死前并非没有留下遗书,而是遗书被别人拿走了。”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忙问,
闻朔回想了一下白天的经历,缓缓讲述道,所有的死者都拥有和睦完美的家庭,这在底层人民中其实非常少见一一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我倾向于有一个连环杀手,因为某种原因盯上了这些拥有和睦家庭的底层工人,故意制造困境,迫使这些人选择自杀。”
“我不相信整整十四位自杀者,一位都不给自己妻子留下遗书,甚至连跟孩子告别的话语都没有。”闻朔一字一顿的说,“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被要求不能写遗书,否则,杀手就会伤害他们的妻儿。另一种是他们留下了遗书,但杀手在他们死后取走了遗书,所以我们才会一无所获。”
“你这是有罪推定。”弗迪南德摇了摇头,叹道,“在我们无法通过证据证明有真凶的情况下,你却先假设有这样一位连环杀手,这是不对的,很有可能导致冤假错案的发生。”
闻朔眨了一下眼睛,道:“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直觉。”
“我当然知道,法律的宣判要看证据。所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测。”
“虽然,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直觉比推理更准确。”
闻朔腼腆的笑了笑,温和的外表之下透露出的确是如刀锋般敏锐又锋利的灵魂。
弗迪南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
闻朔想了想,继续说:要更大胆一点,直接调查远航公司的高层人员。”
“为什么还是你那个杀手论吗你怀疑是公司高层在压迫这些可怜的员工”爱莲娜好奇的询问。
“是。”闻朔语气肯定,“我怀疑有某个高层人员参与了这一场无声的谋杀,这完全符合死者死前的表现--他们遭遇的困境来自于公司方面,却又不是直接相关者。这困境令他们难以解决,却又守口如瓶。”
“如果只是上司欺压,不符合死者的死前特征。没有人会因为上司欺压,就害怕到连对同床共枕的妻子抱怨一声都不敢。欺压他们的人只会是上司的上司
“而死者的抚恤金这么迅速的到账,同样是一个破绽。”闻朔手指在大腿上如弹钢琴般轻点着,缓缓道,费。”
闻朔模仿着上位者循循善诱的语气,用温和的口味说出了极为可怕的话:“如果你按照我说的乖乖跳楼自杀,那么我就不对你的妻儿下手,并且给他们一笔极为丰厚的抚恤金。。相信你在这之前也听说过你的前辈们的跳楼事迹了吧他们的妻儿现在都拿着抚恤金活的好好的,所以,1尔不必担心我说话不算话。”
坐在他旁边的爱莲娜鸡皮疙瘩都暴起来了,稳不住身体远离了他一点,使劲儿搓了搓胳膊。
“哇哦,你这模样真是像极了那些社会高层的混蛋们。”爱莲娜感叹道。
闻朔一秒出戏,嘿嘿一笑,手指挠了挠涨红的脸颊。
“那么,现在还有人有别的思路吗”弗迪南德拍了拍手,重新回归正题。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事实上,他们的思路都被闻朔带偏了,此时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可恶的公司高层幕后黑手,完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可能性。
弗迪南德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我们接下来就按照闻朔说的去调查,不论是同事,上司,还是上司的上司。总之,我们要尽可能多的收集证据,挖出这群远航员工们自杀的真相。”
犯罪分析科的讨论会开完,闻朔没有坐办公室的需求,便起身告辞,在执法部大楼的109层闲逛起来。
他有些在意上次遇见的那个娃娃头小姑娘,以及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
,里面摆了一个巨大的艺术雕塑和一些贴墙放置的长沙发。
闻朔走到大厅里,看到了立在艺术雕塑旁边的一块造型简约的金属指路牌。
执法部的指路牌自然不是大路货色。
路牌正面是一个全息屏幕,上面显示着这一楼层的二维图,地图上标明了不同科室所在的位置,而路牌的顶端则有一个全息光影的箭头。
闻朔随手点了一下档案室,就见全息屏幕里的路线被规划好,在地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轨迹线,并且指路牌上方的箭头转动,替他指明了前进方向。
“您好,请沿地面箭头行走。”指路牌发出了机械的女声。
闻朔没有理会这个机械女声,在见识过新鲜事物后,就抬手取消了目的地。
路牌重新恢复初始状态,
他扫了一眼楼层地图,记住了每一个科室的位置,继而向上次金丝眼镜离开时的方向走去。
那边是公共预防科的地盘。
闻朔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部门,也不太清楚这个部门的职责是什么。
公共预防科。听起来有点像搞公共防疫的部门好吧,原来是宣传科室。
闻朔看见前方敞开的办公室大门里,一群男男女女的职员们在电脑前审核着各种网络信息,时不时就手指一点,关闭某个违规网站,亦或者发现某个网民的危险发言,将该网民列入重点观察名单。
看起来和网络信息科的工作有些重合呢。
闻朔歪了歪头,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
走廊的尽头是几间挂了牌的仓库,门口还堆着装满了废弃资料的纸箱子,也不知道谁这么大意。
闻朔经过纸箱,随意扫了两眼,发现是一些旧的悬案归档,应该是过了追诉期,被彻底放弃的悬案,准备送进仓库里锁起来。
出于避嫌原则,他没有动这些纸箱子,毕竟这里是执法部大楼,还是谨慎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