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骤然停下,伴随着一声马鸣。
紧接着,是驾车护卫愤怒的声音——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人了?程慕清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她挑开帘子,看见一身材颀长,打着伞的青年正缓缓从地上爬起。
“陆修?”她有点意外。
“齐王妃?”陆修撑着伞,先是一愣,后对她遥遥一拜,“抱歉,我不是有意摔在齐王府马车面前的。”
“雨天路滑,我理解。”程慕清笑道,“怎就一个人?”
“陆记商行的账本出了些问题,而我乘坐的马车也坏在了路上。我一时心急,便自己走来了。”陆修解释道。
程慕清“哦”了一声。
如针般的细雨顺着风打在她脸上,痒痒的,带着潮味。程慕清拿着帕子擦了擦,对陆修说道,“上来吧,我捎你一程。”
“不必。”陆修勾唇轻笑,“商行不远,我自己去便好。”
“怎么也是合作伙伴,上来吧。”程慕清算着,若是这次他还拒绝,自己便直接走。
不想,对方这次只是犹豫一番,便痛快的答应了。
齐王府的马车很大,车室内做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但对于陆修的到来,林珩却是十分不爽。
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果不其然,陆修一上车,便开始与程慕清闲聊。两人大多时间聊的都是林珩的画作。
林珩开始尝试山水景色后,陆修的画舫效益也越来越好了。
“王爷如今可是我们画舫的招牌画师。”陆修满脸赞叹,“我相信,以王爷的实力,不久之后便能成为丹青大家。”
虽然他是在夸赞自己,但林珩却依旧很不开心。
他讨厌他。
“王爷都不好意思了。”程慕清见林珩不搭理人家,便开始主动圆话。
“不必不好意思,王爷是真的很优秀。”陆修对林珩略一点头,脸上表情十分温柔。
林珩闭上双眸,不去与他说话。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车外的雨渐渐变大了,劈里啪啦的,似乎还夹杂着冰雹。
“王爷王妃可吃过晚饭了?若不等会儿去肴香轩吃点什么?”陆修主动提议,“二人到那,我定好好招待。”
“好啊!”程慕清痛快答应,扶着下巴思考吃什么。
她这边正思考着呢,耳朵忽然一动。
“趴下!”程慕清长臂一揽,下意识将林珩带入怀中,压下身。
“咻嗡——”
一支长箭射入车室,扎在车壁上,正好钉在陆修的耳边。
陆修脸色煞白,缓缓将脸移到一边,“真是……命大……”
“嗯……”程慕清抬眼,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今天这么坎坷吗?连饭都不让吃了?程慕清心中暗暗吐槽,连忙高声喊道,“快!回齐王府!崔护卫,保护王爷!”
如果没算错,应该快到齐王府了。她转眸看陆修,“你也与王爷一同回府吧。”
陆修连连点头,“好。”
他似乎还没缓过来,脸色依旧惨白。
“咻咻咻——”
风与箭摩擦,割破空气,响起刺耳的声音。
崔护卫钻入车室,“王妃,您与王爷直接骑马离开吧!”
“多少人?”
“至少十人。”
“不行!”程慕清当即下决断。
对方有弓弩,若是将马儿射杀,那两人便会陷入十面埋伏。
“你保护好王爷。”程慕清将崔护卫拉入车室,独自走到马车外。
“王妃!快进去!”今夕虽然满脸惊恐害怕,却还是不忘保护她。
“没事。”程慕清蹲下身,将她一把拉上马车,推入车厢,“小心点。”
话说完,她拿起挂在车室中的佩剑,一剑砍断了射来数支箭。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摸了一把脸,放眼望去——
射箭的是一群身着夜行服的人,他们带着面罩,看不出男女。他们自四面八方而来,身姿轻盈,持剑斩来!
十五人?不……二十人!
己方只有自己、崔护卫,还有五个侍从会武,若硬碰硬怕是不行。程慕清心中思量着,挥剑不断与跳上马车的黑衣人对抗。
刀光剑影间,程慕清解决两名,但手下也惨失两名侍从。
“嘶——”
黑夜中又射出几支长箭。
她堪堪躲过,但马儿却没那么辛运。
一支长箭直穿马脖,马儿走了两步,还没等它呼痛,便倒下了。
马儿倒下那一瞬间,车身也跟着狠狠一震。
程慕清眼疾手快,连忙跳下车。
“嘭——”车厢翻倒,崔护卫左手林珩,右手今夕,平安落地。
看到林珩无碍,程慕清安心许多。但一转眼,她就看见不远处的陆修趴在地上,一名黑衣人正挥着长刀狠狠朝他劈去。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人间。
刀刃锋利,反着锃亮的光。
几乎是下意识动作,程慕清掷出手中长剑,足尖点地,“嗖”的一下,窜出数米。
“叮——”
长剑与刀碰撞,撞得那刀嗡嗡作响。
手持长刀的黑衣人感觉手掌一阵酥麻,长刀脱离掌心,竖着落下,插%入地缝。
“快走!”程慕清犹如踢皮球般,长腿向前一踹。
可怜陆修刚从地上爬起,便被她一脚踢飞数米。他如车轮,在地上连滚数圈,最后撞在树上,不省人事。
程慕清弓身,趁机拾起地上的长剑,长臂一抡,一剑割破黑衣人的脖颈。
霎时间,鲜血喷涌,蹦了她一脸血。
不待她喘气,又有黑衣人杀来。
这群人的刀法极其锋利,每出一击都像是拼命。程慕清不喜这样的打法,一个两个还行,一堆人围攻,属实有些吃力。
另一边,崔护卫拿着长刀,刀身与空气摩擦划出空空声。他原是程家的护卫,身为武将家的护卫,自然有两把刷子。
就在这批人再次朝她进攻时,两侧的林中窜出几名黑衣人。
不是吧?还有!程慕清连连后退,心生寒意。
“咣——”
那群黑衣人的人手持长剑,帮她挡下了黑衣人。
竟是友军?程慕清还未来得及细想,身后又是一阵刀风。
她转身,抗下这一刀。
黑云密布,人间漆黑,空气中不断传来刀剑互砍的叮铃咣铛声,以及人的痛呼。
另一方,一黑衣人忽然从树上跳下,朝林珩挥刀砍去。
“王爷!”阿风急切的张开双臂,闪身护在林珩面前。
就在他闭上双眼之时,疼痛感却未传来。
“快走啊!”
阿风睁开眼,看到的是少女瘦削的背影。
“阿清!”林珩心脏一颤,嘴唇发抖。
“快……躲起来。”程慕清压着声音说道,她的声音颇有些吃力。
林珩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听话,他默默退后,躲好……
“当——”
程慕清拉着阿风跳开,“你怎么一直在发呆啊?”
“抱……抱歉……”阿风连忙开口。
“你跑的快,去叫救兵。”程慕清将他往身后一推,自己在前开路,与黑衣人缠斗,护他一点点往后退。
阿风跑了两步,突然停下,看着程慕清击退有度的身法,眼神微暗。
“怎么了?”程慕清撇了他一眼。
“没!”阿风咧嘴一笑,掉头跑的飞快,不过片刻,便隐没于黑暗之中。
在黑衣人不断的步步紧逼下,程慕清振臂一甩,与其硬碰硬,不想剑却被震飞了。
剑被震飞的同时,程慕清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她反应极快,连忙错身躲过那致命一击,又一手抓过黑衣人手腕,在他脖颈上狠狠落下一记手刀。
趁黑衣人动作微滞,程慕清一把抢过他的长刀据为己用。
黑衣人的长刀有些重,但程慕清却觉得意外的衬手。
这边,她正打得酣畅淋漓,就听——
“小心!”
声音响起的同时,程慕清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推在了地上。
而她身侧,是一支长箭。
暗中还有人潜伏……程慕清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但只是这一愣神的时间,便有人挥刀砍来。
他们是谁?为何要置她们于死地?程慕清举刀,抗下这一击。
现在她半躺在地上,接招十分被动。
林珩好不容易爬起来,便看见程慕清吃力的与面前的黑衣人抗衡,她身后还有黑衣人见机想补刀。
几乎没有多想,林珩直直冲向与程慕清对峙的黑衣人,将其撞得一个趔趄。
黑衣人恼怒,抬刀欲解决他,结果这一动反倒让程慕清抓到了机会。她反掌撑起身子,手持大刀长驱直入,狠狠扎进黑衣人的下颚。
鲜血滴在她的脸上,溅成一朵血花。
林珩倒吸一口气,呆滞瞬间,耳侧传来呼啸的风。
是那原本打算偷袭的黑衣人!
“小心!”程慕清连忙掉头,一把扯过他,将他带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她身子向前,手中长刀朝前砍去。
随着她这个动作,前方刀锋也是一转,划过了她的胸膛。
“阿清!”林珩在她身后,拥住她。
“没事。”少女胸前衣服破裂,被刀横着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一点点渗透,将衣服浸透。
她没有向后倒,而是手持长剑倔强的伫立着。
雨水打在她手上凸起的青筋上,打湿了她的衣裳。
她就这样挡在他面前,衣角纷飞,发丝凌乱。
那黑衣人有些诧异,但很快变反迎过来,继续朝她杀去。
因受了伤,程慕清身法有些缓慢,但好在,对方也被她刺伤。
林珩看见她身上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也能感觉到自己胸口传来的疼意。他将手缓缓放在胸口,感受到一股暖意。
应该是自己的血在往外冒。
他纤细的手指微微攥紧,心中涌出一股无力感。
如果,他能像书中的侠客那般,将她护在身后便好了……
从前,他只想一直粘着她。
可现在,他想一直保护她。
“哒哒哒——”
是骏马飞驰的声音。
紧接着,程慕清便看见一匹白马。白马上,青年英姿卓越,手持长剑而来。月色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徒增几分寒意。
他身后,还跟着五名男子。
几人下马,与友方一同过关斩将,顷刻便压制住了在场的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皆是死士,当下便咬了毒牙,自尽身亡。但好在有两人毒牙被打掉,留了一口气。
白马上的青年一甩长刀,冷声吩咐,“带走。”
言一念,是金鹰司来人了……程慕清长呼一口气,身子晃了晃。
“齐王妃!”苏雅亦跑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程慕清将林珩推给他,“快带他看大夫。”
此刻林珩胸口已是一片血红。
“好。”苏雅亦带着林珩翻身上马,“金鹰司有医师,我现在带他回金鹰司?”
“嗯。”程慕清点头,顺势将手放在胸口上,“快救他!”
“好!”,苏雅亦勒转马头,跑远了。
安顿好林珩,程慕清又去某棵树下将陆修扶了起来。
对方已经醒了,看着她,半天不语。
程慕清觉得他受了刺激,便叫人将他送去陆记商行。
安顿好哭泣的今夕后,她将目光转向那群帮助自己的黑衣人身上。
“齐王妃万安。”黑衣人们朝她一拜。
“你们是?”程慕清微微蹙眉,“我父亲的人?”
他们使用的刀法拳法,皆是程家的手笔。
“是。”打头青年点头,“我们是侯爷安排来保护您与齐王殿下的。”
“多谢。”程慕清虚虚一拜。
一旁的今夕见她虚弱的模样,又开始哭起来。
“哭什么?”程慕清微微喘着粗气。
“王妃……我从没见过你伤得这么重……”
“那么多人,不受伤才奇怪。”程慕清敲了下她的脑门,“你胳膊不也受伤了吗?”
“不……不一样……”今夕抽搭着。
“上来。”冰冷的声音传入程慕清的耳中。
她抬头看过去,见言一念坐在马上,朝自己伸手。
“回金鹰司。”
“多谢。”程慕清扶着马鞍,跨上马背。
言一念默默收回停在空中的手,调转马头,也没说去哪,径直带她离开。
马走的并不快,程慕清扶着他腰间的佩剑,一路无声。
言一念是程侯爷的弟子,也是弟子中性情最冷漠的。程慕清曾想过与他好好相处,奈何对方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不是热脸贴人家冷p骨的性格,对方不回应她的好意,她便也不会再对他上心。所以,两人关系只能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