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几日好天,天空便又开始下起了雨。
似王站在长坡上,望着低下不顾雨水冲刷的劳工,以及略有上升的水位。
“限你们五日内必须完成。”似王下发命令。
“王爷,真的完不成……”甄成功满脸无奈。
“完不成?”似王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抽出长剑,一剑划破了他的衣衫。
甄成功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受伤的肩膀,慌忙跪地。
他不敢呼痛,怕对方再给他来一剑。
为其打伞的小厮也连忙放下手中的纸扇,跟着一同跪下。
“似王殿下!”曹达刚想说什么,却见对方满眼杀意。他自觉合上了嘴,默默的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身为朝廷命官,就要明白如何解决问题。”似王说道,“而不是只说‘办不到’。”
豆大的雨水浇在甄成功身上,他能感觉到似王散发着的威压,以及雨水渗透衣衫,伤口处传来的刺痛。
“是……”
甄成功咬着牙,低声说道。
磅礴大雨染湿了他的视线,他眼前一片模糊。
似王转身离开,只留下两位官员跪在雨中。
他耳边全是大雨敲打地面的声音,过了许久,他才听曹达说——
“起来吧,人走了。”曹达将他搀扶起来。
“唉……”甄成功叹息,“若太子殿下来便好了。”
“别想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了。”曹达道。
因为似王的离开,两人身后跪在地上的小厮也纷纷举伞,为二人挡雨。
暴雨连绵,纸伞根本遮不住。
曹达摸了一把脸,“我们倒不如去找齐王。再者说,齐王才是这次赈灾的主板官……”
“齐王?”甄成功嗤笑一声,“找齐王,不如求似王殿下回心转意。”
一开始,他也认为齐王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可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连个面都不曾露。他当初就是看走眼了!
“甄大人,别这样想啊。”曹达忍不住说道,“齐王殿下怎么说也破了赈灾银的案子,你得相信他啊……”
“赈灾银的案子,你当时在金鹰司,不会真的相信那些谣言吧?说什么齐王殿下断案如神?”甄成功挑眉,他这几日有意无意的跟金鹰卫打听到关于林珩的事。听到那些言论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齐王就是个废物。
“难道不是吗?”曹达疑惑道。
“当然不是!齐王能那么顺利拿下赵家,还不是因为赵良旭贪玩,让齐王钻了空子?”甄成功摇头,“齐王殿下……也是短短靠不住的!”
“可如今的局势……我们又能如何?”曹达转身望着身下修坝的男人们,“这河太大,大坝本就不好修筑,再加上现在这雨……顶着雨干,大坝根本修不好。”
甄成功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满心悲凉。
“我们除了齐王殿下……没有人能求了。”
甄成功双手握着拳,深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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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对于程慕清来说,很是糟糕。
她赖在床上,听着屋外雷声滚滚,滂沱大雨敲打帐篷的声音,翻了身,抱住了林珩。
林珩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像哄小孩一般。
“好几日没见小花了呢……”程慕清念叨着。
“雨大,她也不爱动。”林珩给出了这个解释。
“你倒是挺会猜。”程慕清笑了一声。
“嗯。”林珩闻了闻她的发丝。
“王爷、王妃,甄大人与曹大人求见。”
屏风外,传来今夕的声音。
对于这两位的到来,两人皆是一愣。
“让两位大人稍等。”程慕清说着,起身穿衣。
她穿了件深蓝色缎面褙子,外搭同色大袖。简单挽了个头发,便与林珩走出了房间。
外厅,两位大人浑身湿透的站着。见了二人,立马行过一番礼。
“二位大人冒雨前来是……”程慕清试探性的问道。
“齐王妃……”甄成功欲言又止。
还是曹达痛快些,他拱手,“似王殿下让我们五日内完成大坝的修筑,可此时难为。即便是修筑好了,大坝也无法阻挡涨水。”
程慕清愣了一下,“那二位来此,是想让我与齐王阻止似王继续往下干?”
两人没说话,眼中也露出了些许茫然之色。
屋外雷雨声交响,轰声中夹杂着草叶互相碰撞、雨水击打帐篷与地面的声音。
“还是去现场看看吧。”程慕清说道。
夫妻二人穿好衣衫,一同走出营帐。
雨水如天上泼下的水般,两人刚一迈出帐篷,便备浇了个透心凉。
“这伞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啊……”程慕清吐了一口雨水,想用袖子擦脸,却发现袖子已湿。
“阿清,你回去,我去。”林珩将她往回拉。
“没事。”程慕清摸了一把脸。
雨水顺着风斜斜的往衣服里转,今夕将手中的纸扇倾斜,却也隔断了林珩看程慕清的视线。
“我来吧。”林珩一手拿过纸伞,一手搂住程慕清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他抖了抖披风,正好将披风盖在她的背上。
从前两人出门,都是她在照顾他,没想到只是几个月,竟颠倒过来了。程慕清一时有些失神。
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大风呼啸,吹得人有些上不来气。
林珩抬起小臂,小臂下得衣袖翻飞。
二人一路艰难的来到大坝。
因为暴风雨,劳工已全部躲在两处避雨。
这天下雨干活,怕是要掉入河中,一命呜呼。
在曹达的引领下,二人来到山上一处避雨地。
这里坐满了修筑大坝的工人,他们支着腿,随性的坐在地上。可能是太累,看见程慕清等人都未站起。还是领头的工头站起来行礼,他们才陆陆续续的站起身。
程慕清一摆手,“休息吧。”
她表情淡淡的,身子端正,一看便是富贵之人。
劳工们多看了她几眼,却意外收获林珩投来的危险目光。几人识趣的低下头,不再去看。
林珩站在程慕清身后,护着她。
程慕清站在山崖边,望着地下湍流的江水,以及看上去修筑差不多的大坝,“我看着……这大坝快修好了吧?”
“看着快修好,但这大坝又长又大,实际上还有许多处细节没晚膳。”曹达回答,“先前那个钦差虽然基础打的好,但后期材料跟不上,导致许多地方都需要重弄。如今似王用料确实好,舍得砸钱,但时间紧,又处处都是漏洞……”
“这水位,确实比之前看到的,要高许多。”林珩喃喃。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可能是跟他时常作画有关。
“这几日连续下雨,汛期来临,若是发洪灾,这大坝很有可能坚持不住。”甄成功道。
“其他明渠没建好吗?”程慕清问。
“建好了,蓄水能力没问题。”曹达回答,“怕只怕,洪灾。”
“好。”程慕清点头,“你们都走吧,这里停工。”
曹达一愣。
“本王妃担着。”程慕清摆摆手,“快走吧。”
“多谢王妃娘娘体恤。”曹达拱手,随即朝身后众人一摆手。
当下劳工们一一拜谢,随着他离开。
目送劳工离开,程慕清自也不会过多停留。
似王设立的营地正好便在万江下游,灾民也都在此。
若发了洪灾,怕是都逃不掉。
“王妃,其实在下发现了两处高地。”曹达道,“若是发生洪灾,可将灾民引到那两个位置。”
“哦?”程慕清一挑眉,跟着他一同去了那两个地方。
她在心中默默记好位置,便一路赶到似王的营地。
来到似王营地,二人托侍卫禀报。
夫妻俩站在雨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请。程慕清知道,林伟要怠慢他们。
她也不惯着,一把推开拦路的侍卫,对着帐篷喊道,“似王殿下!”
她声音清脆,在连绵不绝的雨声中格外响亮。
不多时,帐门被打开。
未等一旁侍女问安,程慕清便于林珩走了进去。
“哎呦,七弟、七弟妹这大雨天怎么来了?”似王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衫,外面披着间神色大氅。他头发有些乱,脸上还有些红。
“本王妃来,是知会似王殿下一声的。”程慕清面上带着笑,“这几日阴雨连绵,齐王殿下作为这次的主板官,体恤劳工,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似王嘴角微抽,目光转暗。
“齐王殿下才是这次的主办官。”程慕清轻声说道,“似王殿下没有异议吧?哦~但这次,似王殿下确实下了很多工夫。若一切顺利,回京后,我们必不会揽功的。”
若自己阻拦她这个决定,她就要用齐王身为主办官这件事压自己?似王扶额一笑。
“好。”
罢了罢了,反正就下这一阵雨。
等雨后,她也没理由阻拦自己了。
“还有,似王殿下想为百姓做事是好事。”程慕清道,“但切勿急功近利,山下那么多百姓,你要为他们负责。大坝好好修,江水好好观测。若是出了事,一定要及时止损,带灾民离开。”
“是。”似王微笑着,对她点头。
见他这般敷衍的模样,程慕清便没告诉他那两处高地。
程慕清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反正自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夫妻二人离开。
两人回到营帐时,浑身都湿透了。
今夕带人备了一盆水。
水源珍贵,两人不能像在京城那般用大木桶泡澡了。
“王爷王妃在这省这省那,似王殿下天天大鱼大肉,还用大木桶泡澡……百姓还那么感激他。”今夕撅着嘴,“王妃,您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好了。”瞠目请拍拍她的肩膀,“世界上从没有完全公平的道理,好人也不一定有好报。你不用为我们打抱不平,我们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今夕抿了抿唇,低着头,默默推出房间。
“阿清,你看的……倒是开。”林珩多看了她两眼,“只是,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程慕清扯了扯唇角,“但目前为止,似王所作,确实都为百姓。我也没必要找他不痛快……捅开他每天好生活,大鱼大肉。百姓会心生厌恶,向朝廷吐露不满,索求更多。到时候连我们也会被牵连。毕竟你与他同为大晋的王爷。”
林珩愣了一下。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程慕清看着他,“我们是在帮助他们,可如果他们得知我们生活比他们好太多,他们会得寸进尺,同样向我们所求更多。”
林珩默默点了点头。
“最好的‘好’是昙花一现。”程慕清慢条斯理的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在最关键的时候,鼎力帮助,然后离开。他们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好……”
望着她精明的杏眸,林珩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
“好了~说这么沉重的问题干什么?”程慕清伸手扒开他的衣裳,“来~姐姐给你擦身子!”
方才的迟疑顿时烟消云散,林珩感觉胸口一凉。
“阿清,我自己来就行。”
“早就看过了,你现在怎么还害羞上了?”程慕清笑眯眯的看他。
闻言,林珩将头低了低。
雨水粘在身上,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二人简单清洗一阵,才上榻休息。
“这雨下的真大啊……”
听着帐外连绵不绝的雨声,程慕清身子一转,抱住林珩,“阿珩,你怕打雷吗?”
话音方落,老天爷像是在配合她一般,轰轰打了两声雷。
暗色的天空忽明忽暗,电蛇在黑云中缭绕,十分骇人。
“还好……习惯了。”林珩轻声说道,“你怕吗?”
“我也不怕。”程慕清嘿嘿一笑。
“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害怕的东西。”林珩想许久,伸手去戳她的肚子。
“干嘛?”程慕清撅嘴。
“看看你……怕不怕痒。”
“呵呵~你当我是你吗?”程慕清咯咯笑了两声,手指灵巧的抓挠着他的腰。
林珩一边往后退,一边咧嘴笑了起来。
“我可不怕痒。”程慕清又抬手去抓他脖子。
林珩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程慕清见他双颊通红,怕他笑得厉害,上不来气。便停下手,将他扶起。
“清清。”林珩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歪头看她。
“嗯?”程慕清眨巴着眼,“清清?我知道你叫我名。”
“不……”林珩俯身,“这次,是亲亲。”
他吻着她,一点一点吮吸着。
口腔之中,一股清冽的气息席卷而来。
程慕清热烈的回应他,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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