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
叶知秋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称不称得上这四个字。
她是老姑娘,又嫁了这么一个病秧子,兴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守寡。在外人的眼中,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人生得意,说是失意也不为过。
可是这几日叶知秋一直在想,若是爹爹没有以死相逼要自己嫁人,又或是她嫁的人不是周二,那如今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宋勉依旧没有回来,他们的三年之约早就到了,若是没有嫁人,叶知秋就活在宋勉失约的沮丧中,浑浑噩噩的度日,早不知今夕何夕。
而若是他嫁的人不是周二,叶知秋想象不到,自己要如何与一个正常的男人同床共枕。
不管怎么看,叶知秋还是觉得如今的自己担得起这四个字。
她如今衣食无忧,周二温柔体贴,从未勉强过她做任何事,偶尔同她拌嘴,也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结局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
所以她不要守寡,不要改变自己如今的生活状态,她要周二活下去。
“两位真是伉俪情深。”白衣男子忽的开了口,他脸上原本儒雅的笑变得有些意味不明,叶知秋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也懒得再去深究。
将注意力从周二身上收回来,叶知秋微笑着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端坐在那里,风从他身后的窗户吹进来,扬起他的发丝,那张脸虽俊美,一双眼却像是古井一般毫无波澜,让人看不清此时他心中的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叶知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便是周二,有时候她也能猜到三两分他的心思,如今她却一点也看不透对面坐着的人。
易水居在外人眼中本就带着几分神秘色彩,想来它的主人也不会是常人,自己看不透也不足为奇。
虽没有在明面上说过这件事,但在外人面前,她跟周二一直都是恩爱示人。
“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叶知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其实在心里她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不过分,周二又怎么病了这么多年。
白衣男子恢复往常淡然的笑,他一手举着酒杯,停在半空,然后认真的打量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并不去看叶知秋。
“便是比这个过分的要求,姑娘也是提得的。”男人勾着唇角,那笑容莫名的有些残忍。
明明长着一副温柔无害的皮相,怎么能笑得这般骇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生的什么病?”那男人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眸看向叶知秋问道。
易水居的一个要求,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啊,既能猜出所有的灯谜,想来她也不是蠢笨之人,如今却要用这个机会救另外一个人。
情情爱爱,真的会让人没有理智。
他最不喜多情的人了。
叶知秋又垂手看了一眼身边的周二,见他仍旧靠在自己身上,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醒着。她看了一会周二才抬头道:“我是周家的二奶奶……”
还欲往下说,她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叶知秋接着解释道:“周家二爷生来便有不足之症,这件事你一打听便能知道。”
也不知这易水居的主人是什么来头,这易水居就在饶河县外边,周二的事他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呢?
白衣男人没有说话,他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那日你说过,可以让生人死,亦能让死人生。”叶知秋稍稍停了一下。
这一屋子酒味,也不知坐在对面的人如今是否清醒,能不能记得那日他自己说过的话。
“我不要生人死,也不要死人生,我只要一个还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叶知秋一字一句,字字坚定,句句温柔。
一直倚在她身上的周二,此时也抬头看了一眼叶知秋,小姑娘一脸的坚定,像是在允诺什么一般。
其实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她若是想要人生得意,是可以跟自己没有半点儿关系的。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叶知秋只是定定的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并没有再垂下头来看周二,自然也没有看到周二眼中的不解。
白衣男子也看向她,他目光犀利,像是要透过那一双眼,将叶知秋看得一清二楚,她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没有半点儿胆怯,亦没有半点儿难堪。
半晌之后,白衣男子终于收回自己的目光,扬了扬手中的杯子对叶知秋道:“我易水居向来守信用,既然是姑娘提出来的要求,那易水居自然会为姑娘做到。”
叶知秋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确定,周二的病,到底到底能不能治愈。
“三日之后,姑娘再带着这位公子到我易水居来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为这位公子治病的。”男人答应得十分爽快。
他语气轻松得让叶知秋差点以为,周二不过是一般的头疼脑热,三日之后过来开个药方喝两碗药便会好起来。
既然对方已经答应,叶知秋此行的目的也就答到了。
“好,三日后我还会来的。”说完,叶知秋又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那盏宫灯,然后转向白衣男子道:“这盏宫灯,还请公子代我暂为保管一些时日,我下次来再将它带走。”
如今青天白日的,她带着这一盏灯下去,还是惹眼了些,到时候,不消半天,才对易水居灯谜的神秘妇人的身份就会曝光,而如今这些事还不能让他人知道。
白衣男子先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姑娘若是不方便,那就先留在易水居,等这位公子的病治好了,姑娘再一并带走也不迟。”白衣男人说的话实在是太容易迷惑人,叶知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不知道周二的事,觉得周二并不是什么大病,所以才答应得那么爽快。
只是如今叶知秋也不好将自己的这些疑问问出口,得了白衣男子的应允之后,她便搀着周二离开了这满是酒香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