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缨缨心情复杂地僵直身体,微张着嘴,许久没有动作。
“原来是这样的吗……怪不得说能补偿我。”她瘫靠在椅背上,瞪着干涩的眼睛,失魂落魄。
莉莉丝见状,找准时机一跃而起,暴怒大喝:“白痴!你以为我那么好对付吗?我早就有了抗药性!看我今天不把你炼成人彘!”
月缨缨闭上眼,右手置于身前,精准地抽干莉莉丝身侧的空气。
处在真空状态的她从半空中跌落,跪在地上疯狂扒拉脖子,不出几秒,身体就爆裂而亡。
良久,月缨缨才睁开眼。
她从椅子上下来,踩着莉莉丝的血肉来到药架子前,将所有药瓶收入空间,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
*
这会儿渐入深夜,游轮安静地在海上缓行,船长休息室内鼾声如雷,一具硕大的身躯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鼓胀的肚皮富有节奏的起伏。
突然,阿斯莫迪乌斯惊恐地扼住喉咙,如失水的鱼般来回扑腾,过大的动作使加固过的床都摇晃不止,他想大声呼救却连吸氧都做不到,神情恍惚间他感觉一滴神水滑落嘴中,缺氧的症状瞬间没有。
“哈……哈……”他浑身发麻,劫后余生使他心跳加速。
不知缓了多久,他才挣扎着起身,靠在床上思考刚才的事情。
怎么回事,是做噩梦了吗?
灯突然打开,明如白昼,高斯眯着眼一看,竟是守夜的小孩儿擅自开了灯,一动不动地站着,拘谨地仿佛一个人偶。
他顿怒,抄起枕头就扔了过去。
他天生大力,身强体壮,枕头里填装的不是鹅绒而是砂石,这一扔必定会见血。
谁知那枕头生生穿过守夜人,砸向了木门,砸出一个洞来。
高斯一愣,使劲揉眼,可那小孩儿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似乎还冲他咧开嘴笑了。
他大惊失色,拖着笨重的身躯从另一头滚到地上,正准备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个被吊死的男人,正是上一位游轮的船长,从嘴里流出的血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地。
他尖叫一声,慌忙后退,想回到床上去,没想到一回头,他的大床上竟都摆满了尸体,连被子都变成了裹尸的白布!
高斯被吓的六神无主,竟使力掀翻了大床。
月缨缨坐在一旁看着,离得很远,脚边是被用掉的蓝色药瓶。
她慢慢地编写着故事剧本,为主人公的意境做铺垫:“你掀翻了床,却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尸体,此时都挪到了床下,并且齐刷刷睁眼看你。”
地上的尸体睁开眼,高斯惊吓过度,转变为暴怒,奋力撕扯着尸体,以致鲜血淋漓。
在旁人的视角中,他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血也是扒地板时被划伤的。
月缨缨继续说:“尸体消失了,你站起来,转过头,发现经常坐的那张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女人,正是柳知音。”
高斯扭头,神情呆滞。
“柳知音站起来,走到你身边,问你为什么杀她,你说你错了,你要道歉。”
月缨缨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高斯,抬脚踹他的脸,使其跌在地上。
“忏悔,高斯。”她命令道。
高斯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请求原谅:“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原谅我!”
“为什么杀我?”
“你是自愿的!不是我杀的你,你是自杀!”
“撒谎!”月缨缨唤出峨眉刺,一针刺进他的肩膀。
武器不断扩大,撕裂着血肉,高斯哀嚎不断,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去拔出。
“为什么杀我?”
“为了收集信物!为了不让我自己死!”
“你可知错?”
“知道了!知道了!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月缨缨轻抬手指,峨眉刺被收回。
就在高斯以为获得一线生机时,又听头顶传来声音:“高斯,你有信仰吗?”
“有的!有的!”高斯连忙撒谎说,“我信仰上帝!我心地善良!我每天都诵读经文!”
“是吗。”
灯灭,屋内瞬间变得黑暗,但隐约又亮起十几盏白光,虽微弱,但照亮部分夜足矣。
“上帝喜欢孩子,我想你也会喜欢孩子。”
十几名被拐卖后带上船的娈童,穿着白衣,步步紧逼,手上无一不拿着折磨人的工具。
高斯摇头:“不!不!”
他想起以往的暴行:“你们别过来!我不信仰上帝!去他妈的上帝!!!”
据肉声响彻耳边,高斯能感觉到身上的肉在一点点被割离,意识逐渐离他远去。
月缨缨一把火点了他和他的床,将高斯连同他的罪恶烧死在深夜,直到他变成一滩黑灰。
打开窗,任由风将其带走。
夜里的海上很冷,头顶有明月,远方有微云,碧波一览不尽,身后一片狼藉,好在前路是曦光。
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拼尽全力也只剩己身,努力还有何意义。
转身,月缨缨稍愣。
“社长?”
“感觉到一股杀气,本想过来戒备,没想到是你。”
连这个都能感知到吗……
“社长有这本事,难道还不算异能吗?”她勉强地笑起来。
薄言君走近,踏进月色中,站在窗边:“所谓异能是指在自身极限外的获取,这种能力是我自小练剑练出,所以不算。”
“哦。”月缨缨点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海,看月,看云,看雾,看人。
薄言君直视她道:“我来时,听见你说的话了,今早死的那位,是你姐姐?”
月缨缨低头“嗯”了一声。
薄言君又道:“她是副本内的人物,这次死了,下次还会复活。”
月缨缨把头埋地更低:“我知道……是我意气用事……”
薄言君沉默几许,目光未从她身上离开。
“我的意思是,不必悲伤,十五天之后仍会相见。”
柳知音和柳如霜,仍是姐妹,仍会说笑。
月缨缨抬头,眼中略有不信:“社长不嫌我优柔寡断,多情多事?”
她问完还不等答案,不甘心的泪水便弥漫起雾:“我只是恨!下一次就不是我来演如霜了!她仍旧要死!可我这次既然扮演了如霜,却不能救她!即便此人不是我真身,她也是真心爱我!”
“我护不了爱我的人。”
“我真恨我自己。”
真实世界中,能和游戏里一样对她好的有几个?
这份感情在生存危机时就没守住,在这里也没守住!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她!
难道她真的注定不得所爱吗?
“别哭。”薄言君递出手帕,“眼睛会红。”
洁白的手帕出现在眼前的那刻,温热的泪从眼眶中滑落,是控制不住的汹涌,甚至盖过了窗外海浪铺天盖地的翻滚。
月缨缨的哭是无声的,自从有记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流泪,这种苦和生活的重担带来的苦是不一样的。
她攥着手帕,放声大哭,为自己的无用,为他人带去的慰藉,为长久的孤寂和压抑,为心灵终于得有所依。
薄言君注视着她,左手持剑,高身立于窗前,挡住吹来的风,月光亦以他为踏板,更加柔和地播散辉光。
这一夜,寂寞与惆怅,都随波声去。
*
海葬是在第十日清晨举行的。
数千人齐聚甲板,大多都是在解禁后好奇前来围观,唯独莱恩合唱团的姐妹哭得热烈。
柳知音被放进连夜赶造的简易铁皮箱里,穿着白纱裙,化了精致的淡妆,散开浓密墨黑的长发,赤足,恬静地安睡。
一束月季被放进她手中,即便那花在触碰到空气后就迅速干枯,但也是这船上能找到的唯一纯洁之物。
“传说,海连接着冥河,手捧花束走,更能引起摆渡人的注意。”
月缨缨仍身着柳知音赠予她的学生装,这身衣服里,有对柳如霜的期待。
“我会想你的,姐姐。”
她笑笑:“我们会在下一个游轮相见,所以不必悲伤。”
这话是对柳知音说的,亦是对她自己说的。
铁皮箱被推入海中,风浪渐起,柳知音也渐行渐远,直到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船上的姐妹多为她哭泣,也有不相干的路人深情流泪,是感动,也是羡慕。
柳知音死后能有海葬的福气,那他们这些水手、技女、劳力、甚至青鸟女子死后呢。
能否魂归故土?
生活总是对他们过于苛刻。
仪式结束,戒严解除,船长的离奇消失并没有给出答案,不过副手已经完美接替位置,指挥航行。
船上原本的海七子只剩下曼福·门和爱德华·利维坦,两人的信物均被月缨缨以两个【地图】的代价取得。
分别是嫉妒——迷你权杖、懒惰——迷你王冠。
红色脊骨、木乃伊手指、羊皮卷、权杖、王冠,五个信物都在她手里,没人再能召唤海神了。
将这些东西收到空间,忙碌许久的月缨缨也终于撑不住要倒下。
先前在莉莉丝那儿喝下的药水并不是没有作用,而是就算产生了作用也会被【救赎圣女】压制,但现在已然临近节点,体内总有个声音在说,你该休息了,你该休息了。
薄言君给她找了个无人的房间,布置简洁,采光也好。
月缨缨头晕脑胀,顾不得害羞之类的心情,一沾到床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