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人还这么高兴?
月缨缨面上不悦,耐着性子道:“如何讲得此话?”
老官道:“甲、乙、丙、丁、东、西、南、北共十六个重工官,你以为都是听你号令吗?”
月缨缨见他似是不怕挑明了说话,便跟道:“本官自然是知道皆以高总管为首。”
老官直摇头:“错!他一个阉人有什么本事?我堂堂皇权为何要听阉人的话办事?”
难道不是因为皇帝昏庸无能、听信小人谗言吗?
意识到这又是条重要的线索,月缨缨一改态度,恭谨地请他赐教。
“反正你都是要死了,我讲与不讲也无关紧要。”老官眯着眼道,“只是看你年少命苦,仅十七岁便被推上来当这替死的羔羊,若你待会儿血溅朝堂,千万谨记,下了阎王爷那儿就去告神国皇帝的状,没有他对一众高官的支持,你也不会死得这样惨!”
老头乐呵呵的,似乎眼前已经出现了人头落地的滑稽景象。
月缨缨可算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不单纯是一个城池的事,虽说不互通,但能左右影响的权力之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伸过来扎根。
这个有外力阻挠的解释,显然比本国领导人全是一群坐吃等死的废物,顺畅得多。
“所以这一切都是神国皇帝搞的鬼?”她狐疑地看着老官,“只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哈哈!”老官摸着胡子对天大笑两声,“你去!你尽管去!”
他又上下打量了月缨缨一眼,点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还是童子之身吧?嗯!莹神就喜欢完璧之人!”
如此冒犯的话并未让月缨缨生气,或者说她听后心中更多的是惊诧。
老官越过她和其余几位同样穿深绯色的言官交谈,留她一人在原地思考。
月缨缨大概想了五、六分钟,这期间她推翻想要舌战群儒的想法,换了个点子保全自身。
转头,她往明清殿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虽然是早朝,但整个大殿并无多少官员,毕竟只是一个十万人、在现实中不到一个县城数量的小城池。
月缨缨站在最前面,右边是虎背熊腰的武将,也不知是练壮的还是吃胖的,左边无人,后面跟着七八名言官,紧接着是司礼和重工官们。
她抬头一瞧,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大殿之上,年纪仅二十出头的模样,身边跟着的高总管一手捧着新鲜的葡萄,一手夹着拂尘,正点头哈腰地跟皇帝说话。
可皇帝今日无精打采地,撑着头一挥手:“有事奏启,无事退朝。”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进言!”
早上被打的重工官从队中出列,跪在地上叩头:“臣要告发月丞相欺君罔上,阳奉阴违,忤逆圣意!”
“哦?”皇帝一下来了兴趣,从椅子上直起身,屁股都往前挪了点,“你快快说来,是怎么个抗旨不遵?”
“今日卯时,臣正早起准备去看修缮进度,已经走至半路了,谁知月丞相竟因想看我出丑,派人扒了臣的乌纱帽,让臣仪容不整的出现在百姓面前,臣形象受损不要紧,可是陛下亲命臣为重工官,这扒了臣的衣服,岂不就等同于扒了陛下的衣服?此其一也。”
“二是,月丞相知法犯法,不顾臣的劝阻硬要开仓放粮!陛下,那些吃了您粮食的人可都是没干完活的刁民啊!怎么能将皇家天恩赏赐给那群人呢?这岂不是知法犯法,将陛下您的颜面拉在地上踩踏?”
“放肆——”高总管捏着嗓子喝止,“你个小小的重工官居然敢妄议陛下,该当何罪?”
重工官连连磕头:“冤枉啊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并非不敬陛下,正是臣对陛下的忠心不二,才促使臣冒死进言!”
高总管低头,赔着笑脸去问:“陛下,您看呢?”
“行了行了,别来那一套,烦的很!”皇帝随手一指月缨缨,“你!想要什么死法?”
“臣不认为臣有罪,臣不愿死。”
“哦?”皇帝象征性地笑了下,“以往的丞相犯错,要么跪地求饶,要么宁死不屈,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应就这么淡呢?”
他回头昵了眼高总管,拧着眉表达不满。
高总管意会,直起身子大喝道:“大胆!安敢不跪?御林军何在?给我将人拿下!”
“慢着!”
月缨缨不疾不徐地走到朝堂中间,冲皇帝拜了一拜:“陛下,臣不跪是因为臣无错,无错为何要跪?”
高总管代为回答:“你蔑视君上,还不算无错?”
“无错!因为臣问心无愧,并无有半分不敬君上之行。”
“私自开仓放粮、还命人扒了重工官的乌纱帽,这难道不是你干的?”
“是,又不是。”月缨缨转身指着地上跪着的重工官,“他没戴帽子,是因为臣当时也未戴帽子,既然我二人都未戴乌纱帽,那就表明是在行官职以外的私事,难道这也不允许吗?又何来毁陛下颜面一说?”
“哦?”皇帝挑眉,“一人不戴和两人不戴确实能分为两种意思来看,可你开仓放粮又怎么说?”
月缨缨道:“回陛下,臣是看百姓们都快饿死了,把粮食佘给他们的!”
“佘?”重工官大声反驳,“丞相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的是奉陛下旨意,代为处理重工官不查一事,敢问,陛下何时有下旨意?”
“重工官好生糊涂!难道当本官的丞相之位是摆设吗?!”
重工官一愣。
它、它确实是摆设啊!
但是,这似乎又不是能说出来的。
重工官只好看向皇帝,皇帝看向高总管,高总管捏着嗓子就是大喝:“大胆!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先启禀陛下才是!”
“当时情况紧急,已容不得臣再犹豫了!倒是重工官,如果不是他劳役百姓过度,怎么会让百姓们濒临饿死?”
重工官道:“那些人自己没干完活,按照律法就是没吃的!这是朝廷的旨意!”
皇帝也一副同意的表情。
谁知月缨缨接着话茬技术就说:“律法上明明只有为建墙制定的规矩,哪有专门写着,不给百姓饭吃的?陛下明明下的旨意是,叫你们这些重工官好生建墙,给不给百姓饭吃是你们在后天自己定下来的!不算陛下旨意。”
皇帝摸着下巴想了一阵:“朕好像的确没说,不干活没吃的。”
“是啊,谁要下了这旨意,岂不是坐实暴君的名声?”月缨缨问重工官,“你居心何在?”
重工官傻眼:“这这这……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啊!”
皇帝又去看高总管,高总管就道:“大胆!谁允许你们妄议陛下的?陛下虽没下这旨意,但也说了,重工官拥有对百姓们的监管权。”
“臣要说的正是这一点。”
本以为说到这月缨缨是再没反驳的余地了,不曾想她等的就是这里。
“敢问陛下,重工官的监管权跟皇家的所有权相比,哪个更大?”
“当然是朕!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臣今日卯时看到的,却是重工官监管不利,故意折腾百姓,致使百姓身残体弱,无法再为陛下效力。”月缨缨抬头,“陛下请仔细想想,重工官的所作所为,算不算藐视君上?明知这百姓都归皇权所有,却还敢故意损伤,岂不是在背后捅陛下刀子?”
皇帝不爽地瞪着重工官,狠拍王座,再次去看高总管。
高总管没辙,指着月缨缨道:“别狡辩了,反正都是你的错。”
废了一番口舌,谁知这朝堂上官最大的两人就是想看她死。
月缨缨回头瞧了眼重工官,下定决心般叹口气:“臣不认错,因为臣今早办的所有事,皆是为陛下所想,皆是因重工官口出狂言,叫百姓为刁民,敢问陛下,若陛下的子民都是刁民,那陛下又该是何?”
皇帝这次是真不耐烦了,屁股都坐不住椅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依臣之言……”月缨缨笑了笑,“应将重工官,处以滚刺压床的极刑。”
诸君无声,皆是不解这滚刺压床是何意?
皇帝道:“滚刺压床是?”
“取两个人形大小的床板,钉上银刺,一个铺在地上,另一个用人力吊起来,等犯人躺在上面后……”
月缨缨悄悄抬头看一眼,这狗皇帝眼睛都亮了。
她立刻上前一步:“启禀陛下!敢问未城国土哪一寸不属于陛下?就连臣也是忠心于陛下,只有陛下才有权力处置臣!今怎么能让重工官在此对臣指手画脚、胡言乱语?若不立刻将他处死,恐损陛下形象!”
“好!”皇帝跃跃欲试,兴奋地拉扯高总管的袖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照她所言去办啊!”
“这……”高总管一脸为难,“那祭祀一事?”
他小声道:“非得完璧之身,且极为贵气的女子,才能得莹神喜爱啊!”
皇帝又纠结起来。
月缨缨见无论是说理也好、迎合残暴的喜好也罢,竟都不生效。
她皱眉,只能使出最后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