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不舍

从汉州城去通州，要在汉州码头坐船，渡汉江。

等他们的马车赶到汉江渡口的时候，沈月华环顾四下，都没有看到阿爹的身影。

要不是知道萧玉宸不是那种开玩笑的性子，她都要以为他是在诓她。

沈月华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就在这时候，听到身后有马儿的嘶鸣，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了一条缝隙，她透过那缝隙看过去，里面急急探头过来的人可不正是她阿爹嘛！

沈月华面上一喜，忙迎了过去。

她这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码头上人多眼杂，阿爹不方便抛头露面，怎么可能跟平常一样大大咧咧站在码头上等她。

是她刚刚太心急了些，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念及此，沈月华转头看向萧玉宸，见萧玉宸点头，她这才提步上了阿爹的马车。

“阿爹！”

“你没事吧？”

还不等坐稳，沈月华的目光就已经先将阿爹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确定他身上没有受伤，一切安好，她这才松了口气。

再怎么说，去泗水调兵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傻丫头，你爹能有什么事。”

沈长奇神色动容的看着沈月华，眸子里带着少见的凝重和不舍道：“倒是你。”

“没想到，我家丫头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说着，沈长奇抬手，想像小时候那般拍着沈月华的肩膀，拉拉她的小手，但转念想到，小丫头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

哪怕是父女，也该守着分寸。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又生硬的收了回来。

“犹记得，你还那么高，那么小的时候，成天缠着爹，要让爹顶在脖子上举高高。”

沈长奇比了个高度，满脸怅然和惭愧的看着沈月华道：“这些年，是阿爹没尽到责任，没能好好照顾你。”

原本沈月华还能忍得住的，此时听到他这么一说，她鼻尖儿一酸，蓦地落下泪来。

“没有，阿爹很好，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她笃定的点了点头，在抬眸对上阿爹同样动容的眸子的时候，沈月华咬了咬牙，这才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阿爹，我知道你对阿娘情深，阿娘九泉之下若有知的话，应该也希望有人能照顾好阿爹。”

沈月华想着，阿娘都故去了这么多年了，阿爹却从未想过续弦。

以前将军府里有她，有祖母，而且阿爹常年在外征战，倒也没什么。

待到日后，江山初定，四海升平不用再打仗的时候，阿爹一个人就太孤单了。

她此去北齐凶多吉少，而祖母年纪大了，也有故去的那一天，到时候……只剩下阿爹一个人……

沈月华于心不忍。

她虽也有私心，不喜欢有别的女人走近阿爹占了她阿娘的位置，但她更不想看到阿爹一个人孤独终老。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边陪着阿爹，她也能安心的去了。

“傻丫头，”沈长奇还当她要说什么，他到底没忍住，抬手揉了揉沈月华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宠溺道：“竟都管起阿爹的事情来了。”

他虽没有直接拒绝，但沈月华看他这般态度，就知道他是没有听进去更没有放在心上。

她还要再劝，却听阿爹又道：“北齐凶险，你身份又特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事不可逞强。”

沈月华点头。

这时候，他们要登的那艘大船要准备开拔了，船夫已经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催促了。

“去吧。”

向来刚毅清冷的沈长奇，此时满眼不舍，他紧紧的盯着沈月华，声音哽咽道：“万事小心。”

“嗯，阿爹，你也是！”

沈月华红着眼睛看向他，声音同样哽咽道：“我知道，阿爹，你别担心我，我会好好回来的！”

纵然有万般不舍，也要面对别离。

而这一别，也不知道是不是永别！

沈月华深深的看了一眼阿爹，这才转身打起帘子要下马车。

可在要跳下马车的前一瞬，她还是没忍住，一个回头直接扑到了阿爹的怀里。

这时候，顾不上什么礼数什么男女大防，她只想抱一下阿爹。

“阿爹！”

“你要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

即使她有个好歹来，她也希望阿爹能坚强。

沈长奇如抱着儿时的她那般，抬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会的，放心吧。”

船上的人又在催了。

沈月华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阿爹，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转身跳下了马车。

只是，在她眼角的余光扫到阿爹在她转身的一瞬竟抬手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沈月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瞬间如滚豆子一般往下掉。

但这一次她不想让阿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所以没有回头。

等随着萧玉宸的步子上了船，她才终于止住了泪水，转身往栏杆边上靠去，急急忙忙循着马车的方向看过去。

阿爹的马车果然还停留在原地，马车帘子掀起了巴掌宽的缝隙，因是逆光，她看不清马车内阿爹的神情，但她能想象得到阿爹此时有多不舍和难过。

随着船头调转了方向，顺水而下，那辆马车也逐渐消失在了沈月华的视野里。

她才收回了目光，突然间感觉喉头一股腥甜往上涌出，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口血就蓦地涌入了口腔，转眼间就自嘴角溢了出来。

苏大夫曾跟她说，这毒切忌忧思忧虑。

原本不动声色侵入肺腑的毒，在最后这段时间也露出了獠牙。

从一开始的神色困顿，总是感觉精力不济，到这两日长时间的昏睡，提不起力气来。

如今，都要吐血了么。

沈月华垂眸，看着指尖上从唇边擦掉那一抹殷红，有些茫然。

“甲板上风大，先回船舱吧。”

身后响起了萧玉宸的声音，沈月华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他漆黑如墨的瞳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乍见之下，她觉得萧玉宸虽然神色看似如常，但面色都苍白了些许。

她也没有逞强，点了点头，便随了萧玉宸回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