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数道惊雷接连而起。
“噗嗤!”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即使隔着狂风也依旧明显。
站在人群之前,几乎是在用命抵挡血莲入侵的佛尊都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更不用说后面的一众修士了。
在那一瞬间,似乎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血莲停滞,惊雷平息。
褚浮筠愣愣的低头去看穿过自己心脏的那一柄漂亮的小宝剑。
那是他亲手修的,浸润了自己心头血的漂亮宝剑,现在,由自己的爱人亲手插回了他的胸口上。
“滴答。”一滴透明的水滴落在了血水之上,溅起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褚浮筠张了张嘴,出口的却全都是鲜血。
陶燃平静地流着泪,颓然地收回放在剑柄上的手。
她知道,褚浮筠是杀不死的,生于天地之间,几乎是与着天道相媲美的存在。
可那柄剑上有着他的心头血,她又将凤凰骨炼化在其中,即使杀不死他,也足够让他“乖”上几分钟了。
她后退了一步,褚浮筠便像是没了支撑一般跪倒在了血泊之中。
血水沾湿银色的发尾,使得眼尾缀着泪光的仙者越发得颓败不堪了。
陶燃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红色的灵力凝聚于指尖,在褚浮筠哀求的目光下,毫不犹豫的割裂了左手的手腕。
刹那之间,鲜血涌动,甚至有着几滴溅到了褚浮筠的眼尾上,和着泪水一起落下之时,像极了求而不得的血泪。
“不要……求你……”褚浮筠弓着脊背,像是嚼碎了所有的尊严一样狼狈的祈求着。
他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都是生不如死的痛。
陶燃看着他哀戚至极,手腕上的鲜血凭空在她背后成为了一个阵法。
褚浮筠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几乎于目眦欲裂,猛地又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后面的佛尊更是骇然的脸色剧变。
那是……祭祀法阵!!
以燃烧神魂的代价,以身祭祀褚浮筠的无情道法。
她在逼着他得道?!
“尊上,我们错得太多了。”陶燃哭得泪流满面,看着血泊之中的白发仙人,眸中都是痛苦。
她后面巨大的阵法开始运转,陶燃的身影一点点的变淡。
褚浮筠几乎快疯了,他喉咙里面发出不知名的嘶吼,泪水就着血水一同流下。
他似乎拼了命的想要挣脱那柄剑的束缚,整个身体都在发着抖,看着陶燃的目光里面全都是哀哀的祈求。
不要离开!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褚浮筠绝望的悲鸣着,像是一个被丢弃的稚子一般,卑微到极致的祈求着。
众人沉默了,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似乎都被那份绝望给狠狠的揪着。
陶燃也不例外,她一步一步的朝着褚浮筠走去。
待来到他身边时,大半个身子都消逝成了红色的光尘。
“我知道。”陶燃伸手捧住了褚浮筠的脸颊,她温柔的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钟情蛊的母蛊在你身上吧。”
这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褚浮筠死死地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惧的看着陶燃。
“不是的……我……”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便被陶燃轻轻的制止了。
她吻在了他的唇角,带着哭腔笑道:“没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的。”
“你只要我爱你,不是吗?”我的心甘情愿似乎不是那么重要。
她叹息一声:“现在够了吗?我啊,爱你爱到愿意为了你去死呢。”
“不要……”褚浮筠眼睫颤得厉害,他竭尽全力冲破束缚,狼狈害怕的伸手想要抱住陶燃。
可最终,捞到手中的,也只是一片虚无罢了。
那人依旧在流泪,可眉眼之上却尽是解脱之意,临在消散之际,她趴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
“再见了,我的……”
“……师尊。”
【宿主生命值消耗殆尽,正在跳转下一个世界,任务数值计算之中……】
在陶燃完全消散的那一瞬间,阵法大成,褚浮筠周遭都是一片银色的光芒。
转瞬之间,风云既褪,山海安泰。
血莲逐一消散,那些被吞噬掉的修士尽数浮现在地面之上。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正轨前行,可唯独处在光芒中间的褚浮筠。
他茫然的伸手去捞那些消散掉的光尘,忽然剧烈地喘息了一声,而后所有的生机尽数湮灭殆尽。
褚浮筠跪在血泊之中,抱着怀中染血的小宝剑,像是在拽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他无神的呢喃着,在他人惊骇的视线当中,踉跄着站起来,又哭又笑地呢喃道:“师尊来赎罪了,师尊马上就来赎罪了好不好。”
他走了两步,猛地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他着急忙慌的抚摸着怀里面的剑,惊惧道:“阿九不痛阿九不痛。”
眼里面明明没有了丝毫生机,可他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柔情似水,带着缱绻的爱意,褚浮筠小心翼翼的抱着剑从血水之中站了起来。
他低低呢喃着些什么,在一片沉闷的死寂之中,他朝着残阳而去。
佛尊死死地扣住胸口,跪在地上狠狠地朝着褚浮筠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后面的人顿了一下,便有人跟着一起做。
第一个人跪下了,后面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一起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不知道究竟是在跪陶燃,还是在跪已经疯了的褚浮筠。
……
那天的事情被公之于众,禅夏的罪孽也被连带着披露出来。
当初那些所谓的灾难,其背后的阴谋也一同真相大白。
当众人找到那个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禅夏时,又惊又厌,立刻将之交由新成立的仙盟处理。
褚浮筠的道法大成,不周山彻底的稳固了下来。
但是不周山上面除了那个叫时酒的小萝卜精,其他所有的修士都死在了那一场“天灾”当中。
是以修仙界重新成立了一个新的执法联盟——仙盟。
而担任仙盟盟主的,是修仙界如今最声鸣鹤戾的欢喜宗六弟子——苏尚京。
老宗主也被从无涯海接了出来,只是一向顽劣好动的小老头,如今变得像是一个即将入土的老者一样,沧桑而疲惫。
他看着昔日老友跪在陶燃的灵牌之前,胸前被一柄长剑彻底的贯穿。
佛尊眼中含泪,哑着声音艰难地说道:“我罪孽深重,为害甚多,如今自愿卸去佛宗尊主一职,以死……赎罪。”
沧渊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挪开了眼神不忍再看。
佛尊最后还是死了,功过如何,修仙界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他鼠目寸光,杞人忧天,明明可以避免一切的悲剧,却硬生生把“那位”逼到疯魔。
也有人说,他不过爱苍生,忧天下罢了,“那位”所发生的一切,不能将全部过错都怪罪于他。
但若论起拯救修仙界的功过来,所有人都绕不过那个传说色彩极为浓重的少女。
人们为她铸起庙宇,歌颂美名。
抱着愧疚与着感激,永远地铭记着她。
……
长风微微,天光正好。
一个红衣少女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躺在地上,翘着脚一晃一晃的。
在她旁边,是一个脸色苍白,靠着大树昏睡的青年。
过了许久,青年的长睫微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便是一张过于姝丽好看的小脸。
少女表情古灵精怪,见他醒了,便欢快的问他:“哎,你怎么随便睡在大路边啊?”
青年看着她一脸茫然,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少女眉头一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啊?”
青年还是摇头。
“失忆啊。”她摸了摸下巴,看着青年俊秀出尘的面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我叫将离,是你的师尊,知道不。”
“师尊……那是什么?”
“……就是你要伺候孝顺的人。”
“可……”
“闭嘴!叫师尊!”
“……师尊。”
……
燕国新都。
这一久来的大新闻怕就是仇太傅老来得子了。
身为新皇最敬重的夫子,仇太傅可谓是德高望重,备受重用。
可就是这样一个朝廷命官,硬生生到了四十多都还没有一个孩子。
他与妻子恩爱异常,死活不愿纳妾。
成婚二十多年就要守着他的爱妻,说什么都不肯做出对不起妻子的事情。
如今喜得爱子,夫人还平安无事,高兴得宴请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在喜宴上,前前后后的围着妻子转,一直各种逗弄着刚刚满月的儿子。
有人问他儿子叫什么,他笑呵呵地回答:“子卿,叫子卿。”
谦谦君子,温润如风,盼他一世安康稳妥,无灾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