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依然是一间黑暗的病房,光线所及之处有老旧的台灯、盛放药品的铁盘、复古风格的床架、微风刮起的窗帘以及摆放在钢琴上的八音盒。
幽娜轻启盒盖,却没有响起任何音乐,整个房间显得更安静了。手指轻抚粗糙的银色漆面,冰冷的触感抵达指尖,她仔细检查盒内,终于明白八音盒不能播放的原因:驱动机器运转的三块齿轮少了中间用于衔接的一块。
翻箱倒柜搜索了许久,仍未找到那块缺失的齿轮,她觉得莫名其妙,心说难道被什么人拿走了?没理由啊!越是接近真相的可能性越说不通,线索一定还藏在这里,但缺少了钥匙,用于揭开真相的钥匙,在这间各种房门多得难以计数的医院之中,钥匙实乃最为实用的工具之一。
一种森然的情感从她心底涌出,此时坐在床边的幽娜焦躁不安,却意外从被褥的破洞口扯出一团棉絮,其中包裹着一块坚硬的物体,撕开一看,是一把小型铜钥匙。
结合刚才在床底发现储物箱,以及锁孔大小的比对,已然确定它就是用来开箱的。
只听“咔嚓”一声,箱内的一切展现在幽娜眼前: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块银色齿轮。
齿轮肯定是用来驱动八音盒的,而日记写得很不规范,没有标注时间和日期,而是以医者口吻进行叙述:
隐阁晏家之人对音乐的感悟性很高,那个女孩却是例外,母亲送给她的竹笛不爱吹,父亲送给她的八音盒也不爱听,还把齿轮给拆了下来,不许我再播放“灵之音”。
睡眠与音乐有很深的联系,以前发生过一例星耀症患者在音乐的影响下从永眠中苏醒的例子,而且“灵之音”也是用于祭仪弹奏的“终末之音”的一小段,但乐谱早已丢失,只能通过口口相传,又极难配合乐器进行演奏,所以小兰很讨厌学习这首乐曲。
手术过后的小兰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为了医治她的病,做了一切的事,还进行了违法的实验,由于她是灵媒体质,倘若不能醒来,很容易招来鬽灵和鬽人,天笠是茉龙博士仅存的两把驱灵咒立枪之一,我让他转交给小兰,并教会她使用方法。
原来兰泠湘所使的天笠也是茉龙博士赠与的,几经辗转才来到她手上,因此她须更加珍惜此枪并物尽其用。
能写出如此抱怨的人不像疯子,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致使艾弗医生精神失常。但他已经死了,只有从音乐中寻找答案。
安装好齿轮,拨开略有铜锈的铜卡,一种既单调又乏味的乐律缓缓传来,让她恍然间心情舒畅了。
这首曲子她非常熟悉,以前好像听凌汶轩用翠色七孔竹笛吹奏过,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这样
伴随着乐曲的停止,她的双手悬在琴键上空,努力回忆乐谱转变的方法,为了避免弹错,她又把曲子重放了一遍。在确认过自己没有错听、漏听任何一个音符之后,她的手指顷刻在钢琴上飞舞,将“灵之音”完整地弹奏出来。
然而周围产生的变化却让她始料未及,当最后一个音符休止,头顶凭空出现一行古隽龙文字,幽娜当然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但她头痛欲裂,很快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惊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记忆中的灰白世界,不同的是,她所处的位置看起来是一间手术室。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味,水滴沿床底滴落,稍微往前挪动身子就能听到一阵谨慎的脚步声。
身处黑暗的男人无意撞到托臂盘,使得整个手术台向右倾斜,他的面容也暴露在忽闪忽闪的灯光下。
竟然是弗罗勒尼,只是比现在要年轻得多。
门后出现一个人影,隔着医用口罩发出嘶哑的声音。
“可怜的记者,你不该来这儿!”
弗罗勒尼向后退了一步,故作镇静地反驳道:“为什么不该来?我想见识一下你是怎么拿尸体进行研究的?”
“所以你要揭发我吗?”医生来回踱了几步,转身道,“这世上多的是违背不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的人,也不缺我一个,你以为我死了,人类对永生的追求就会停止吗?”
“我无法认同你要以牺牲无数冤魂作为代价,这违背了社会道德观。”
医生听罢,发出阵阵狂笑道:“那好你是想在死的时候留个全尸,还是想被鬽灵附身,变成丑陋的怪物?永生既永不消失的意识,再好用的躯体也有腐烂的一天,鬽人没有意识,就算抢夺了人类的尸体也毫无意义,但人可以自由选择。”
血在笑声中从手术台边沿流下,模糊了幽娜的视线,世界渐渐恢复了色彩,交谈声亦同时消失。
她的双腿抖个不停,还未从惊惧中缓过神来就着急起身,险些被台柱再次绊倒,被单隆起的弧度足够藏得下一个人,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慢慢伸手拉开被褥。
里面是一团稻草,好像寓意着什么?
深思之际,门外响起一阵猛烈的脚步声,吓得幽娜夺门而出,也跟着跑起来。
自己为何会有这么怪异的举动?条件反射还是心灵感应?
都不是抓住她的是一只冰冷的手,和那人的嘴巴一样,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幽娜,是我啊!记者弗罗勒尼。”
“你不可能”
“原来你也看到了那些超乎常理的幻象!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去反抗,顺其自然才能找到逃生出口。”说话时,弗罗勒尼的眼珠惊悚地转了一圈。
“那你找到了吗?”幽娜小声问道。
“没有只因还有未尽事宜,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弗罗勒尼突然抓住幽娜的双肩,瞳孔放大。
弗罗勒尼的举止非常怪异,眼看继续跟着他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必须找机会逃脱才是,但幽娜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里是手术室?”
“没错,我好像把一件重要的物品忘在附近了,给你个提示它是翠青色。”弗罗勒尼的背影被光线拉长,“里面的房间很暗,小心点啊!”
刹那间,幽娜感觉天花板上挂了一个人头,一定是之前在“疯子屋”差点把她吓死的东西,所以她抬起头,看到架子上面用手电筒照出的影子时,浑身起鸡皮疙瘩,整个人条件反射一般往旁边靠去。
储物室内的铁架分为四层,每一层都摆满了大小不一盛满防腐液的玻璃**容器,各类人体器官浸泡在**内,显得格外渗人。
弗罗勒尼发出的怪笑引得幽娜猛然转过身:“还没想起来吗?哦!我知道了,你想学小兰一样跟我玩猜谜游戏。”
“他不会说这种话,你不是弗罗勒尼!快说!你到底是谁?”幽娜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脚步后退到门边。
“这都被你看穿了!好吧,其实我是艾弗医生。”弗罗勒尼的笑容愈发癫狂,他从口袋里掏出医用口罩戴上,“你看看我这副模样是不是很像你在病房区见到的那具尸体?那的确是我,但我依然活着。”
“你跟踪我?”幽娜恍然大悟。
“我本来对你没多大兴趣,不与你们同行只是不想暴露自己鬽人的身份,但后来我感应到那个世界竟因你而开启,就料想你这女人不简单。”
眼前男人的话语让幽娜思维险些停滞,脑筋都无法急转弯了,这人拥有着记者弗罗勒尼的身体,灵魂却属于艾弗医生,究竟怎么一回事?
“你也不用太过惊讶,虽然鬽魂移植手术过程十分痛苦,但是我能因此获得全新的人生,把人类的意识和鬽灵的附身能力相结合,就能创造出能保留意识的鬽人,待这副躯体年老、残缺了,换一副便是。”
“你简直疯了!你这么做对得起小兰吗?”幽娜大声吸引艾弗医生的注意力,藏在背后的左手慢慢摸向门栓。
“我治不好她的病,早就对不起她了,但放任鬽乱不管的话,镇子终将走向毁灭,那个愚蠢的记者破坏了我的计划,不然我能挽救更多人。”艾弗医生的怒气吹得眼珠下滑,“好在他年轻健康的躯体还有用,完成鬽魂移植之后,我砍断了原本的身体,制造出自己失踪的假象。”
“但你对记者这门职业一窍不通,才被单位开除成为一名摄影师,对吗?”幽娜一边跟对方套话,一边旋转着门把手。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比如我猜不出你挎包里装着什么?”艾弗医生低下头,不久又重新换上一副极其邪恶的笑容,“太迟了”
就在幽娜开门的瞬间,艾弗医生从身后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压到地板上,手伸向她腰部的挎包,尖声狂吼。
“把我的宝贝还给我!”
“砰砰!”只听两声枪响,艾弗医生整个人被冲击波震得飞向手术台,后脑勺被机械托臂戳出一个血洞。
即便如此,他仍旧意识清醒,用双手支撑起身体站起来,中弹部位变得血红,但很快恢复如初,完全没有受到伤害。幽娜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又起身补了三枪,这回连他的肚子都打烂了,却依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你这个小婊砸!居然用我送给小兰的咒立枪对付我,绝不饶你!”艾弗医生腾空跃起向幽娜扑来,肚子变异而成的血丝如同触手一般袭向幽娜,甚是恐怖。
好在走廊上有很多病床可以延缓艾弗医生的速度,但艾弗医生已变异成鬽人,自己肯定是跑不过他的。
奇怪的是,为何天笠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下一秒,幽娜几乎被悬浮在天花板上的艾弗医生头部吓得晕厥。
“别想跑!快把它还给我”
与头部衔接的脖子部分散发出紫色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