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恐怖的扩张,一刻都没有停止。
中尉的人肆无忌惮地冲进安赫帮会的领地,他们鼓胀的风衣下藏着凶残的“打字机”。明亮的枪火随着玻璃爆裂声,在一个又一个地下酒吧里奏响着。
在柯林卧室所悬挂的地图上,越来越多的地块开始染上了中尉的颜色。这个他亲自设计的组织,已经成了一架自动运转的暴力机器,精力旺盛,野心勃勃,势必要整个施塔德的北部吞入腹中。
“是时候给这个起个名字了。”班尼迪克特向柯林建议说:
“现在总是有些人,在头疼着该怎么称呼我们。”
如今的他们,已经需要一个公开的身份。
“组织的名字吗。”
柯林恍惚了片刻,在半个月前,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组织应该叫什么。
但组织名确实会向外人传达很多信息。
用“中尉”这种头领的称号来代称组织,多少会让人联想起那些不入流的安赫本地帮会:一个不要命的首领,以及跟着他的十几二十个瘪三。
而如果自称为“某某家族”,则暗示着这是一个辛西里式的地下王国。以族群和血缘为纽带,有着森严规则,而且极其排斥其他族裔。
但这都不是柯林想要给别人的印象。所以他思考了良久,才确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向班尼迪克特说出暂定的名称:
“施塔德机构。”柯林说:
“如果以后有人问我们是谁,那就告诉他:施塔德机构。”
卢卡切斯塔罗曾无比期望:一个不为旧族裔观念所限制,以更适合这个时代的方式来建立的组织。这就是柯林心中“施塔德机构”这个想法的来源。
没想到因为五大族长的过分保守,现在,反倒是由自己将它缔造了出来。
“施塔德机构。”
班尼迪克特反复咀嚼着,感受到了这个名字中,海因里希的野心。
中尉根本不打算在旧城打造“第六只手”,而是想让辛西里式地下王国的历史,彻底翻页。
“这个名字会不会,让南边的人觉得是挑衅”班尼迪克特小心地问。
毕竟这样自称,隐隐透露着一种要统治整个施塔德的架势。
“如果我们不挑衅,五只手就会放任我们壮大吗?”隔着恐怖的面具,柯林发出低沉的笑声。
“不会。”班尼迪克特回答说。
任何人都会对这种扩张速度感到恐惧。在大多数人回过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将脆弱的平衡打破了。
旧城街巷的角落,开始出现一些鬼鬼祟祟地兜售私酒的人。
因为暴利的诱惑,不少卖花女开始将酒瓶藏在短裙下。有些寻常店铺,也在柜台下藏了储酒的暗格。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恢复饮酒习惯,这个庞大的违禁品市场正在缓缓苏醒。违反禁令的行为不再只发生在地下酒吧的阴暗角落里,它们开始探头探脑地向街道和公寓楼的深处窥视,想要接着渗入到每个人的生活中去。
一片高低错落的幽深的老旧宅邸外,狭窄的石阶仿佛没有尽头地延伸。柯林和乔凡尼,差点迎面与一个送报纸的男孩撞上。有点忙乱地让到一边后,柯林下意识留意着那个男孩装的背影,他装报纸的那只小包,重量显得有些不自然。
在那里面,应该还装着几小瓶威士忌。而现在能为他提供货源的人,只有自己。
既然能送报纸,也就能送其他东西。挣点外快补贴家用,对谁都好。
旧城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间接地为施塔德机构工作。这些如蚂蚁般不起眼的人,在这座城市的无数场所日夜穿行。
一开始柯林也没有料到,这些人,会慢慢成为自己密不透风的眼线。
一点一滴的无关信息汇聚在一起,就会聚拢成沙丘。
昨天,一位送奶工汇报了这里某座老宅的异常。经过乔凡尼的侦察,确认了他们苦苦寻找的一位超凡者,就藏匿于此处。
即柯林宣告要处死的三位代理中的一位。
“赤星,第一类世系。”
乔凡尼说出这些情报,就像在念某个商品的分类标签。
第一类世系,也就是主要通过虚界获取资源的人。
柯林点头。石阶的另一旁有围栏,包裹着小块的花圃。小巧的铸铁门不过及人腰高,铁艺镂空出叶形花饰,挂着一把粗重难看的锁。
毫无征兆地,这把锁开始震动,内部发出金属变形的声音,然后发出一声铛响,崩断。
从掉落的断面上可以看见,原本精密的锁芯,已经被不明的硬质挤压扭曲。
小却沉重的铁门失去束缚,在铁锈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柯林踏上花圃的石阶,又望了一眼乔凡尼。
后者扬了扬下巴,看来并不打算跟进来。
柯林回头,独自向黑檀正门走去。又是一声铛响,房门被打开了。
这栋古旧的老宅的结构和风格,与伯父的宅邸有些类似。也许这里的生活气息更浓郁一些,但同样存在一种破败荒芜的氛围。
精致的摆设,内衣,残留了食物的碗碟,杂乱地丢弃在一起。一些角落里的墙纸被剥落了,久不见阳光的真菌,为裸露的墙壁染上大片霉斑。
柯林沿着阴影行走,默默在炉床中启动了物结化。耳畔响起一阵节肢类褪壳般的异响。凌乱难以言喻的生物组织凭空长出,勉强形成一个平面。
它们没有神经连接,也没有成形的肌肉,就连蠕动都无法办到。却随着柯林的步伐而向前生长,庇护着他的身体。但在柯林身后不到两米处,这些组织已经腐烂坠地,化为某种液体,继而消失不见。
在第一类巫师面前,物质性的保护没有太大意义。这只是为了防备对方持有枪械。
结果在进入客厅后,柯林就看到了那个代理,一个老人,睁着眼睛坐在扶椅上,却对入侵者的出现毫无反应。
柯林马上意识到,这个人正在虚界中徘徊。
穿梭魔的肢节激射而去,在半空中就凝结为了实质的棱刺。呼啸声显得异常短促,因为在它响起的霎那,棱刺就已经贯入了对方的身体。
然后在下一刻,柯林果断切断了灵素连接。
那个代理的喉咙里漏出一声闷哼,因为剧痛,他空洞的眼珠才开始转动,就仿佛刚看到柯林的存在。
他一定在惊骇,这个人为什么能找到这里,并且,偏偏在他最无防备的时间点出现。
心脏在剧痛中痉挛,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但他的意识还能维持一会。
棱刺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胸膛,现在却忽然化为一滩脏污的液体。
因为在一道清脆的响指声中,柯林已经执行了归零仪式。
代理显然不愿就此逝去,哪怕他已经无力扣下仪式扳机。临死之前,他要进行最凌厉的复仇。
柯林一边向后退却,一边死死凝视着对方,不敢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个好消息是,对方无法再扣下仪式扳机,则至少已经无法使用物结性的仪式。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一阵阴寒至极的感觉从他身上掠过,就像午夜里没由来的寒战,无数亡魂的触碰。
但柯林却什么都无法看见,因为他的意识早已退守到了物质原点。
这是一次极强的灵素性攻击,如果柯林能为之成像,那一定能看到令人胆寒的景象。
如果穿梭魔还在自己身前,那即使是它,也极有可能遭受重创。
这应该是绝境之下,令人无比惊艳的一击。
可惜,无人领略。
因为频率界限的存在,使用归零就可以绕避大部分灵素性的袭击。
但即使如此,柯林依然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从心之壳的缝隙悄然探入。炬火般的意图因此而明灭涣散,转瞬之间,一大半的生命丰饶就已经坠落。
但危险很快就结束了。
柯林已经退出了阴暗的客厅,就像要把那些恐怖留在原地,他平稳地关上房门。
门缝中没有再漏出任何声音。
老人仍坐在扶椅上,永远失去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