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蛇纵有再多心眼和小心思, 也不敢在一看就不好惹的女鬼面前耍花招。
求生雷达简直一直哔哔哔个不停,在提醒他不要做不应该做的事情。
否则……真的会死。
整个车厢都已经被拖入女鬼的境地,一双双无神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 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的看向车内众人,昏暗没有光亮,如同世界末日。
血腥的气味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让人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等危险阴森之地。空气也变得黏腻,厚重,好像到处布满了血液,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滑腻阴冷的液体, 令人头皮发麻。
花蛇被厉鬼拎到司机旁边, 颤颤巍巍对着车窗操控自己的道具,眼中含泪却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虽然这很扯,但……
花蛇有一个离谱的猜测,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不是人, 而是鬼。
虽然游戏场里并没有人鬼只说, 所有玩家都是人, 但是花蛇多年来求生的本能在疯狂警报打破他的常规认知, 觉得女人根本就是现实中的鬼。
如果不按照对方的话去做, 真的会死。
花蛇战战兢兢,身体僵硬, 根本不敢回头多看女鬼一眼。
最后一辆车上大多数都是学校老师, 也都被车厢里忽然变化的场景吓傻了,哆嗦着挤在一旁, 甚至还有男老师被吓出了眼泪。
但女鬼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只是冰冷而死寂的盯着花蛇和他搭档, 亲眼看着跨海大桥被调整到正确的数值。
大桥在最初几次令人胆战心惊的晃动之后稳固下来, 前面几辆车也都在惊慌之后,慢慢意识到这桥的出现是为了让他们通行,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往前走。
无线电频道里,适时传来了池翊音的声音。
“各位后车的同事,公路坍塌之后已经启用了备用方案,请各位同事尽快使用新的桥梁,直接通往鹿川大学。我会与各位在大学校园门口汇合,祝顺利。”
温润清澈的声音像是清晨的一碗热粥,让做了噩梦的人可以平复心悸惊慌,慢慢安定下来。
在这种慌乱的时候能有人稳定大局,指挥得当,让被困在公路上二十几辆车的司机和师生们,都逐渐平静了下来,大着胆子向公路驶去。
有的车司机在情急之下一时连怎么打火都忘了,焦急向无线电求助,也得到了池翊音温和的答复,让他不要着急。
不到两秒钟,立刻就有人过来敲了敲车门,取代了司机的位置。
正是之前被池翊音扔下悬崖的B级玩家。
在师生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中,B级玩家面无表情的发动大巴车,跟上了前面的车队,很快就脱离了持续坍塌中的盘山公路,驶上了跨海大桥。
池翊音的意思很清楚,这里面但凡死一个师生,他都会送玩家去死。
B级玩家:……虽然游戏场里什么人都有,但这位叫池翊音的,真的疯的不轻——还疯得很诡异!只见过杀人的,哪见过救人的?还是救NPC!
但任由玩家们如何腹诽,在池翊音高强压力的手腕之下,也只能暂时配合,敢怒不敢言。
于是,在玩家和师生们“团结一致”、“友爱互助”的和谐氛围下,原本要被滑坡的山体掩埋的车队,全都有惊无险的开动起来,一辆辆驶上了路面平整宽阔的大桥。
见到整个车队都已经脱离了危险,池翊音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转身向自己身后几十辆车的师生和司机们示意。
“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久,再不立刻出发,恐怕赶不上晚上五点的入校时间。”
他笑着指了指横七竖八停放着的大巴车,示意惊慌中冲下车的学生们上车坐好。
“走吧。”
池翊音的声音像是有能让人乖乖听话的魔力,迅速让刚刚还惊慌失措的学生们重新安定了下来,像是被牧羊犬指挥的小羊,乖乖的转身上车。
“池老师,我们不会有事吧?”
刚刚与池翊音搭过话的池晚晚还是有些不放心,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转头看向身后盘山公路的动作。
被阻断的车辆得到了救援,但盘山公路却并未停止过坍塌。
自然灾害就像是滚雪球。
最开始可能只是几颗石子砸下来,即便被砸到,人们也只是嘟囔抱怨几句,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很快,巨石滚落,山体土层滑落,树木倾倒……
甚至于,半座山都会像被削掉了一般消失,滑下去的泥沙混合着雨水,咆哮着吞噬山脚的所有土地和村庄。
这是一场指数爆炸式增长的灾害,引发一切的最开始的那粒小石子松动可能需要几天时间,但从山体震动到最后吞噬一切,只需要短短一两个小时。
而刚才还安全的平台,现在也已经隐约能感受到震动。
池翊音抬眸看去,就见到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泥沙顺着坡度滚落,眨眼之间就将盘山公路吞没。
冲击力之下,路基瞬间崩塌,石块飞散,被泥沙裹挟着一起冲下山崖,继而将下方的公路也一并摧毁。
在这样磅礴的力量之下,参天大树摇晃着却最终被吞没,一并坠入山崖之下。
引发的连锁反应造成了可怕的灾难,声响久久回荡在山谷中而不绝。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师生,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池翊音果决做出了判断,让所有人和车加速离开盘山公路,并且及时将被困在公路上的二十几辆车转移到跨海大桥上,那现在被山体滑坡的泥沙冲下山的,就是他们。
有人忍不住开始抽泣,被吓得浑身发软,旁边的同学赶紧架着她上了车。
雨滴砸下来,落在池翊音的眼睫上。
他颤了颤睫毛,回身再看向池晚晚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温和笑意。
“放心。”
池翊音的声音温柔沉静,令人心安:“我们所有人都会平安回到学校。”
在池翊音的指挥下,车队重新开动,驶向了鹿川大学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由池翊音所在的这辆车负责在最后面。
师生们并无异议。
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想做第一辆离开这里的车。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已经不再安全,说不定山体滑坡形成的连锁效应很快就会影响到这里,越是在后面离开的人越危险,第一个离开的绝对是安全的。
生死面前,没有多少人维持谦让风度。
但池翊音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压着整个车队,让众人不敢贸然提出异议。
在他身边,还多了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坐在轮椅上的优雅男人。
有人本来想要走到池翊音面前,要求让自己先离开,却连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先被看过来的视线中裹挟的压力吓退,尴尬的灰溜溜转身离开。
顾希朝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对救下这些师生的性命并不感兴趣,更不激动,甚至觉得厌烦。
“人永远学不会的一点,就是远离自私。”
顾希朝神情漠然,看着那些师生嘴上说着感激,开车跑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快,没有谁停下来担忧的问问池翊音。
谁都想要
做第一个,却没有人愿意在后方断后,甚至池翊音主动提出这个方案时,还有人松了口气,庆幸于自己最起码能早一辆车的时间脱离危险。
顾希朝冷眼旁观,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不明白池翊音为何要救他们,明明并不是善良又多事的性格。
面对疑问,池翊音却只是轻笑。
“人嘛,总是对在危险中帮助自己的人有不一样的情感。”
他单手插兜,另一手推着顾希朝的轮椅,缓步走向大巴车的方向:“公路绝非副本地点,这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既然这次的副本NPC都是师生,那等他们脱离危险之后,又会换上社会性善良的皮。”
“曾经产生的阴暗想法,会让他们在安全了之后心生愧疚,而希朝……”
池翊音微笑着问:“你知道最强力迅速掌控他人的方法,是什么吗?”
顾希朝眉眼暗了暗,心中明了:“愧疚。”
正如池翊音将他解救于雪山时所说,愧疚和愤怒将他囿困于雪山无法离开,画地为牢太久。
那些师生一直处于幸福安全的生活环境之下,自然不会像顾希朝一样产生过深的执念,不过这个程度对于池翊音来说,却是刚好顺手的。
经此一事,池翊音已经被很多学生下意识的依赖。如果在鹿川大学中发生什么事,他想要得到情报也变得轻而易举。
只要是他的询问,相信这些师生都很乐意帮忙。
——因为愧疚于自己曾经产生过的阴暗想法,也感激于得救。
想通之后,顾希朝沉默了良久,才重新开口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曾经受邀前往过其他副本。”
池翊音闻言挑了挑眉,惊讶的看向顾希朝。
因为知道顾希朝执念过深,与马玉泽的情况并不相同,一昧的想要压制只会招致反弹,所以他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将顾希朝写进自己的笔下,而是让他与自己同行,等待着他自己逐渐认同和软化。
这对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也有一些小问题。
那就是——池翊音为让顾希朝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尊重,是将他当做同行者而非工具,因此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询问过他的过去。
即便池翊音很清楚,顾希朝与黎司君相识,看起来类似于朋友的关系,也对副本和游戏场了解更深,有可能与游戏场背后的真相有关。
顾希朝也没有说。
池翊音也没有催。
这就像是两人默契的共识和对峙,熬鹰一般熬着对方,等待谁先放弃。
但现在,顾希朝却主动开了口,承认自己能够抵达的范围并非一个小小的副本。
受邀……
池翊音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
受谁的邀请,又去做什么?
一个副本BOSS,却要去其他副本……一山不容二虎,池翊音不相信顾希朝去其他副本只是为了喝茶聊天放松心情的。
池翊音心中的猜测不动声色,俊容上依旧一副柔和笑意,令人看不出他真实所想。
顾希朝却很清楚,池翊音必定会因自己的话而产生猜测。
不过他不在乎。
倒不如说,他是主动将有关于自己的线索抛给池翊音。
有些秘密,他掩饰得累了,也被池翊音所动摇,产生了想要将自己掌握的真相交给他的想法。
——只要,池翊音自己能够顺着线索找到,证明他是有资格的人。
顾希朝收回视线,平静道:“那个时候,我
在很多个副本中都留下了与人性有关的设计,我喜欢看到人类被自己的恶意害死,我想要看到,他们临死前的后悔与痛苦。”
“撕开虚伪的脸,他们就不得不直面自己不想承认的恶劣真实。”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顾希朝嘲讽一笑,摇了摇头道:“真想让你也看看他们那张脸,丑陋的模样。”
池翊音静静听着,对这个事实倒并不意外。
这是顾希朝会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很多幸存者都说,我是玩弄人心的恶魔。”
顾希朝抬眸看向池翊音,轻声道:“不过在我看来,你才是。”
“只不过,你还愿意保留自己的一身人皮,没有让人窥见到皮下的恶魔。”
他冷笑一声,道:“如果某一天,当你决心放弃一切,主动走进地狱的时候……那人间,才会真正变成炼狱。你想要复仇的那个世界,再无生还的可能。”
“当你加入战场,连恶魔也会闻风逃离。”
“那些师生还以为自己是被你所救,其实不过是被你掌控的棋子,在棋局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很多人甚至到死也想不通你都做了什么。”
顾希朝勾唇,嘲讽道:“天真的马玉泽,可怜的马玉泽,她以为自己能够脱离黑暗走进阳光,但她救下那些女学生又如何?她以为你是因为善良所以会救那些人,呵……她把你想得太高尚了 。”
池翊音微笑听着顾希朝的话,却没有打断也没有否认。
他耸了耸肩,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就算我反对,玉泽也会放任那些女孩子们死亡。她们与曾经的玉泽是相似的年龄,甚至同样是学生。相似的身份和年龄会让玉泽想起曾经的自己。”
马玉泽救的不仅是学生们,更是当年的自己。
被困在马家大宅的漫长岁月里,她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年有人伸出手,帮助还是个学生的自己,是否结局会不一样。
正如池翊音所言,那不仅是马玉泽,更是千千万万所有的“马玉泽”。
她知道做“鬼”有多痛,所以不会再让女学生们当着她的面受伤。
池翊音心中清楚,知道无法阻拦马玉泽,甚至会引起她的反弹反抗。
既然如此,那就顺势而为,一箭双雕。
他游刃有余的行走在错综复杂的人性之中,只有始终跟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的顾希朝,才窥得一二。
池翊音向顾希朝眨了眨眼眸,笑道:“既然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那对他们来说,最初始的动机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结果是好的,他们不会在意更多。”
“况且。”
他悠闲抬眸,看向不远处垮塌的公路和山峰:“就算那些师生们有过阴暗的想法——但没人能完全控制别人的大脑,不是吗?任由他们想过再多恶劣的事情,只要他们没有付诸实际,那也算是善良的好人。”
“救他们,不亏。”
顾希朝闻言沉默,并没有再多发一言。
而很快,池翊音停车等待的人也已经回来了。
那个被池翊音踹下山崖的可怜玩家,刚刚在山下努力想要修补公路来着,却没想到有人舍得拿出珍惜道具,看得他目瞪口呆。
但他转念一想,就意识到了池翊音的目的。
——这简直是饱和式救援!
寻常人做事有个备用方案就了不得了,池翊音可倒好,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ABCDE方案,层层交织,一个不顶用还有另一个跟上,简直缜密到了极点。
到这种程度,
车队能出事才怪!
那玩家好悬没有破口大骂,但想到副本,还是暂时忍气吞声,险险躲过滚落的沙石,沿着山壁攀爬回来了。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池翊音微笑的俊容。
“等你很久了,这么慢?”
池翊音漫不经心冲他招了招手:“快上车,大雨马上就下了。还是你就喜欢在山里看雨?”
那玩家顿时有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一口怒气哽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的差点没噎死他。
但就算他快要咬碎了一口牙,也还是忍气吞声的踉跄上了车,准备等进了鹿川大学再说。
坐在轮椅上的顾希朝隐没于黑暗中,冰冷的看着那玩家的脸,将他对池翊音的不满和愤怒都看在眼里。
但他并没有理会,只是漠然移开视线,透过车窗看向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
就在池翊音等人全数撤离后,不到五分钟,阴云翻滚,电闪雷鸣,声势磅礴如天塌地陷。
倾盆大雨很快就将整个山脉笼罩在雨幕中,本就松软的泥土被大雨浸泡,大雨汇聚成溪流,将泥沙和倾倒的树木一并带下来,泥石流毁掉了所有进山出山的路。
震耳欲聋的雷声之下,山体剧烈颤抖,轰然倒塌。
在池翊音与顾希朝谈话的同时,保密规则被触发。
系统实时上线,将顾希朝所说的那些话从直播中掩去。
任何观众能无法在直播中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无法获取不属于自己的情报。
不过,大部分观众也并没有在意,而是被池翊音与师生间的相处模式吸引了。
这样和谐到诡异并且快速撤离的场面,看得观众们傻眼。
不管是在谁的直播间里,都在热烈讨论这件事。
[???啥?我看到了啥?这他么的是在梦里的场景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玩家和NPC这么和谐的,哪怕是非对抗类低级副本,也没出现过这种场景吧?]
[恍恍惚惚,我还特意出去看了眼直播间外面的主播名字,确认我没有走错直播间——从我关注这个B级主播开始,他解决问题的方法一直就是杀人啊,真的第一次看到他帮谁,而且还都是陌生人。]
[草,那个穿西装的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指挥得动这么多高级别玩家?]
[这个我还真听说过,之前论坛就有人猜测,他是晨星榜上的教皇,真名池翊音。]
[……我觉得他不像教皇,像传说中那个组织。你知道的,就那个。]
[卧槽!真的假的!那这次直播可有意思了。]
副本之外,池旒大跨步走向前方,披在肩上的黑色长风衣在身后烈烈翻卷。
她叼着一根半燃尽的香烟,钢蓝色眼眸懒怠垂下,看向手中的移动终端。
屏幕定格在池翊音那张浅笑着温和优雅的脸上。
任是任何人看,都只会觉得这是一名温文尔雅的西装绅士。但池旒却很清楚,在这张假面之下,掩藏的是怎样热烈而狂暴的岩浆。
这是继承了她血脉的孩子,即便不曾被她真正给予期待,也可以独自成长为优秀的模样。
“有人猜测他是您,会长。”
池旒身后的男人轻笑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人猜中了一半的真相。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这样一幅善良的性格,倒是和您截然不同。”
不同?
池旒扯了扯唇角,冷笑出声:“一群连真正的危机都看不到的废物,你难道还指望着他们能看出真相吗?
善良?呵,如果这是你真心认为的,那你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樊笼里快乐的猪而已。”
她眼神讥讽,无声的压迫感令身边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池旒垂眸重新看向直播中的池翊音。
他戴着温和可亲的假面,三言两语就赢得了身边所有师生的信任,无形之中成为了这数百人庞大团体中的领导者。
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是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信任和推崇,认为只要是他所说的,就都是正确的,可以拯救他们于危险。
池旒认得这里面的几个高级别玩家,他们的资料就放在她的桌子上,甚至她很清楚,这些人在这个时节进入【青洲学楼】的目的是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池翊音也会在这一次选择进入这个副本。
更令她惊讶却又在意料之内的,是这些平日里心高气傲的高级别玩家,在池翊音面前乖得像条狗,不敢再有任何反抗。
池旒低低笑出声来,漫不经心的拿下唇间的香烟,碾灭在手指间。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派人进入【青洲学楼】救出池翊音,这次是那几个做的局,我们的人想进去并不算困难……”
“不需要。”
池旒打断了那人的话,冷哼一声道:“你对于他的任何轻视和同情,都是对他的污蔑。”
“如果他有实力,那他自然会战胜遇到的所有困难,把自己的敌人踩在自己的脚下。如果他没有……”
红唇扯开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他就没有资格活下去,死亡对他而言也是仁慈。”
况且,池旒并不认为池翊音会输。
刚刚在直播中,系统抹去了一段音频和画面的事实,她看得分明。
池旒知道,一定是顾希朝向池翊音说明了一些有关于游戏场的事,所以才会触发保密规则。
既然连顾希朝都承认他的力量,那自己又以何理由去质疑?
池旒随手将终端摔到旁人手里,抬手随意整理了下风衣领子。
而在不远的前方,已经有人闻讯而来,恭敬惶恐的弯下腰,拉开了装潢堂皇的通顶黄铜大门。
人行走在过于高大空旷的空间中时,会不自觉产生自身的渺小感,气弱几分。
但池旒却毫无这种情绪,她大跨步向前走去,飒爽锋利,长靴落地时的声响像是剑出鞘,强大的气场令旁人心惊,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深深弯下腰,看着尚带着血迹的长靴从自己眼前踏过。
血腥冷冽的风刮过。
池旒迈进气势磅礴的会议室之时,一眼就锁定住了早早在不远处等待着的身影。
白蓝已经没有了在咖啡馆时的颓废绝望,他一身考究得体的西装,看起来一副精英成功的模样,像是现实中最顶尖的政客商人,有着他自己的骄傲和底气。
远远看到池旒的身影,白蓝就立刻挂上了笑容,向前迎了上去。
“您……”
白蓝刚起了个开头,还没有说什么,迎面而来的就是凌厉的掌风。
“啪——!”
重重一巴掌毫不留情的甩过去。
白蓝的头被打偏到一边,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肿印记。
站在他身后的高级别玩家大惊失色,立刻就要冲上来保护。
可池旒一个眼神扫过去,所有人都觉得仿佛有刀锋从自己的喉咙间划过,死亡的感觉如此贴近,让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敢擅自动一下,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池旒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蓝,对白蓝脸上的红肿视而不见,缺乏温度的神情看起来并无任何愤怒和情绪。
“白蓝?”
池旒呵笑了一声,冷声道:“对我而言,暂居区姓什么并不重要,换一个人也一样,只要这个位置上坐个屁股,是谁无所谓。”
“但前提是……”
她钢蓝色的眼眸幽深不可测,眸光阴冷:“暂居区的“主人”,不可以丢脸。”
“压不住手。”
“懂?”
池旒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般,周围人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为白蓝说话。
白蓝慢慢站直了身躯,抬手摸向自己火辣辣的脸颊。
他知道,这位说的是自己之前在咖啡馆里的表现。
明明是为了彰显实力去的,却灰溜溜夹着尾巴回来,甚至能保下一条命,都是因为暂居区与游戏场的合作协议。
虽然白蓝回到暂居区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嘘寒问暖表示关心,但他很清楚,这些人中一定有人对自己不满甚至鄙夷,只是老油条不会把心思写在脸上。
游戏场里能爬到最顶尖位置上的人,都绝非良善之辈,他们只会暂时服从比自己更强的人,就像是被压制的野狗。
像曾经的同盟那样,因为一个共同的理想而聚集在一起,并为之努力的……不会再有了。
白蓝想到在咖啡馆看到的京茶,眼神黯淡了些,心中叹息苦笑。
选择是自己做的,不是吗?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得体的笑容。
“没想到这件事能惊动您,这让我有些惊讶。”
白蓝并未因为这一巴掌而生气,反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道:“之前有传言,您去寻找S级副本【云海列车】了,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回来。”
“S级?”
池旒冷呵,道:“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新鲜。大概所有人都在那个副本之后,知道你是个曾经放弃了理想的懦夫吧。但凡你不这么无能,我会回来吗。”
但凡白蓝守住那个副本,不让它被池翊音拿走……
池旒想到了那个虚假的梦境,曾经自己熟悉的少年面孔上,却多了令她陌生的坚定。
那是她的孩子。
并注定与她有一战,将过去的一切清算。
对此,池旒从未有过怀疑。
只不过,令她感到愤怒的是另外一件事。
“您放心,暂居区永远都会对您开放,支持您一切的工作和需要,我是您忠实的盟……”
白蓝的客套话戛然而止。
池旒骨节分明的手掌疾速向他而言,快到出了残影,而被扣在手掌下的刀直到最后一刻才显露自己的锋芒,折射着冰冷的光线。
见血封喉。
血液飞溅,在白蓝的视野中覆盖了所有的华丽装潢,水晶吊灯也仿佛是血红色。
而他慢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池旒,双手下意识的抬起,捂住自己的喉咙。
透过翻飞的黑风衣与发丝,池旒钢蓝色的眼眸像是淬火后的刀锋,不带有一丝情感。
她手掌中的刀还在滴着血,却激不起一丝情绪的波动。
直到白蓝无力的摔倒在地,抽搐着被从他自己指缝间溢出的血液染脏,池旒的神情依旧平静,好像刚刚瞬间出手杀人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如同呼吸。
但被池旒握在手中的,是一把餐刀。
来自于咖啡馆。
手柄上甚至还
描金绘银的精美。
那本不应该是凶器,而是一件艺术品,甚至餐刀还没有开刃,只能切割蛋糕涂抹果酱。
但落在池旒手中,就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她微微垂眼,居高临下的冷漠看向脚边蔓延的血液,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与池翊音有三分相似。
这令池旒皱了皱眉,然后随手将那把餐刀扔到了白蓝身上。
“垃圾没有资格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而有的人,不是你有资格碰的。”
她的视线冰冷,看白蓝的时候像是在看一团烂肉:“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的前路上,不应该有垃圾存在。”
旁人听得迷茫,不知这个“他”是谁,却也不敢询问,只能大气不敢出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白蓝在血泊中抽搐挣扎,脸色渐渐衰败下去。
池旒抬眸看向对面。
被她的视线扫到的人顿时一个激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这些人唯恐自己哪里没做好,也变成了没有资格活下去的垃圾。
不过他们并不清楚。
——只要不碰到池翊音,试图挑衅伤害池翊音后又被他否定,就还有一线生机。
池旒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多浪费时间。
她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手帕,漫不经心的擦干净修长手指上沾染的血迹。
“看来,这个位置上要换一个屁股了。”
利益在前,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询问:“不知,您的意见是……?”
“我对猪圈要有什么意见。少惹点事,省得我还要浪费时间走这一趟。”
池旒神情冷漠,随手将脏了的手帕扔在血泊中,随即转身离开。
正如她来时那样迅速。
如果不是地面上的血泊和白蓝,众人甚至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错觉,是自己的想象。
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到池旒的背影,强大的压迫感逐渐散去,众人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当他们再看向白蓝时,前一刻还在将白蓝看做位高权重暂居区创始人,甚至嘘寒问暖关切的眼睛里,已经只剩下了厌恶和漠视。
“地面脏了,没人看到吗?”
有人威严环顾四周,随手挥了挥:“叫人来清理了这里,然后我们需要讨论下暂居区的管理问题。”
身旁众人点着头表示赞同。
他们转身说笑着离开。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只剩下了白蓝躺在血泊中,感受着呼吸逐渐微弱的冰冷。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把餐刀,他见过。
……在池翊音手里。
池旒,池翊音。
都姓池。
甚至那两张面孔,细看之下似乎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蓝眼睛。
白蓝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已经太迟了。
他颓然放开自己捂着伤口的手掌,放任自己仰躺在血泊中,仰望着壁画精美的穹顶。
温度和血液在流逝,可他的灵魂,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白蓝长长喟叹一声,闭了眼。
“您是在为他出口气吗?”
旁边人轻笑着问:“因为白蓝想要挑衅池翊音,所以您杀了他?”
闻言,池旒只是嗤笑一声,眼神轻蔑:“我看起来像是那样尽职尽责的母亲吗?”
“那孩子和我一样,是怪物,从一出生就是。”
她漠然道:“平凡的人类社会不会有我们的位置,他们会恐惧于怪物的存在,唯恐怪物伤害他们,欲除之而后快,却不会想象怪物能够摘下的星星,会令他们的世界发生怎样的转变。”
池旒微微垂下眼睫,手掌下意识摸向风衣肩上。
却摸了个空。
她怔了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红唇。
“萧秉陵,对于怪物,你最好不要用寻常的温情揣测,否则,只会得到错误的结论,然后失去生命。”
池旒抬手拢了拢风衣,眼前重新出现了马家大宅中,池翊音看向自己一时间的惊愕痛楚。
与接踵而至的释然平淡。
他的眼睛似乎在说……
‘我原谅你,以神之名。’
‘因我不再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