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青楼遗梦（七）

少女一袭朱槿色长纱裙一直延伸至小腿处，内里是一件淡粉色的锦缎裹胸，胸前的衣襟上绣着几朵芙蓉，少女每一次的呼吸，花瓣仿佛都会颤动一下。

女孩轻盈的迈步，步态还略显青涩稚嫩但已经能显出几分女人的风韵。随着少女的动作一起晃动的还有她脚踝处的铃铛，在一片乐声之中，铃铛声作响丝毫不显突兀，反倒是为乐曲增添了几分跃动感。

渐渐地，乐声越来越快，铃声亦是，女孩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在大殿中央的台子上莲步轻移，旋转舞动，柳腰花态，曼妙至极。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台中央的女孩，顾洵和盛星辰更是如此，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女孩他们太熟悉了——正是他们寻找已久的桑桑！

话虽如此，眼前的桑桑却与平常大不一样，依照她平时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正在两人察觉到不对劲，感到疑惑之时，少女已经转身舞到他们面前了，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香风，不同于先前在楼门口那名女子身上的浓郁的脂粉味道，桑桑身上的味道是一种类似于自然界的丁香花的味道，是在春夏交际时节湖畔的风里能闻到的甜丝丝的香气。顾洵脑海中蓦然划过之前在试炼塔里的那晚，他也在她的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这么想着，更加浓郁的香气就朝他扑来——少女飞舞的发丝轻扫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痒意，这股痒意并没有因为少女发丝的离开就得到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不自觉攥紧了手指，眼尾也跟着泛起了薄薄的红。

舞曲还没有停下，少女却没有从他眼前离开，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副盛景，只觉得好像天地失色，万物静籁，除了女孩，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了。他袖中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少女的呼吸仿佛就在他的耳边，每一次足尖落下都踩着节奏踏在他的心上，激起缱绻的涟漪。

不，不是涟漪，应该是波涛。顾洵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女孩——一袭轻薄的软纱拢住玲珑的身段，露出的肌肤白的耀眼，刺得顾洵不敢再看。可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他能感觉到少女的每一次呼吸发出的灼热温度；能听到因为激烈的舞动过后，少女不平稳的喘息声；能嗅到到怀里的人散发的丁香花味；能感受到女孩如云一般的轻盈与柔软……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公子，你看看奴家啊。”女孩的声音又娇又媚，说着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青年的颈窝，对于其他男人来说，这无异于是在脆弱的理智上火上浇油的，但顾洵却反因为这声音和动作清醒过来，眸中的神色猛然一冷，一把攥住了少女的手腕，惹来一声娇滴滴的痛呼：

“诶呀，疼，你快松手，捏疼我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暴啊。”

少女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里含着雾气，委屈十足地控诉着青年的“暴行”。

“你是谁？”顾洵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危险的意味。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楼里的姑娘啊，我叫花娘啊。”花娘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洵，没想到这公子生的这样俊俏，实际上却是个脑袋不好使的，要不是看他长得不错，穿的也还可以，她才不会假意摔倒，摔到他怀里呢。本来以为是遇见贵人了，实际上是遇到傻子了，真是晦气。

她从顾洵手里挣脱出来，摸了摸自己被捏红的手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嫌弃地看了一眼顾洵，又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扭着曼妙的身姿回到台上。老鸨也适时地出现打了圆场，并且宣布了今晚的重头戏正式开场——是的，今晚少女表演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接下来的步骤，她的初夜竞拍。

少女站在老鸨身边面上还带着妩媚动人的笑，在目光划过顾洵时，心头却涌上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他们认识了好久一样，又像是她一直在等他。啧，自己不会是被什么话本里的烂俗情节荼毒了吧，怎么会这么想，说起来，阿娇姐姐前几天好像说附近的茶楼里有说书人在讲花魁与魔教教主的故事呢，真好啊等自己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也能去听了吧。老鸨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少女已经开始神游了，还在为不断提高的叫价雀跃不已。

顾洵却注意到了，少女身上的熟悉感，他最开始是以为那人是其他人假扮的，毕竟那种话，那些事不应该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女能说出来的，可现在他却几乎可以确定此时台上的少女正是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小姑娘，他的桑桑。

为什么他能这么确定呢？其实顾洵也觉得有几分可笑，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能够将一个人那样牢地印在脑海里了，那个人发呆时的小动作也好，思考时的小表情也好，都已经刻在他的心底里了。

“五百两一次，五百两两次，五百两——”老鸨的声音被一道清凉的声音打断：

“一千两。”

顾洵虽然不愿意将少女当作什么金钱可以衡量的物品，但也不能对于少女的处境无动于衷，一边在心里说了一万次抱歉，一边打断了老鸨的最终敲定。

老鸨听见这声音脸上的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了，“一千两一次，一千两两次，一千两三次，好的，那么今晚咱们花娘的初夜就归这位公子了。”

台下好一阵叹惋，如此佳人算是与自己无缘了。这边老鸨牵着“花娘”来到顾洵面前，顾洵早已将身上带着的银票交给了相应的管理人员，看着老鸨满脸堆笑的样子，又看向她身后的少女，心里突然开始烦躁起来，他心中的小姑娘不该是这样的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她应该是自由的，她不是花娘，她是桑桑啊，她不是笼中鸟，而是他心中月啊。

“这位爷，咱家花娘还是个雏，还望爷今晚多加怜惜啊。”老鸨压低声音暧昧地对顾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