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旧年往事（十二）

“顾洵，这孩子叫顾洵……拜托了，帮我……给他找个好人家。”云娘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和脸色都呈现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枯白之态，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摸了摸男孩的小脸，“是男孩子啊……男孩子也好……”下一秒，女人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笑意，呼吸停止，再无生气，像是一朵荼蘼的花。

“小云姑娘？小云姑娘！”负责接生的大姐颤抖着声音唤了两声，却也知道床上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缓缓腾出一只手摸向了女子的脸，女人的身体还带着余温，那是一种温柔的暖意，就像她的人一样。从前她是很羡慕云娘的，不仅嫁了个面如冠玉的如意郎君，还活得那么恣意洒脱，跟她们这些一辈子困在一亩三分地里的人完全不一样，谁又能想到如今却会是这般光景。

其实她是知道的，小顾也好，小云姑娘也好都是再好不过的大好人，她是不信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的，可是没有办法，她的想法并不能改变什么，无论是小顾被带走，还是小云姑娘的离开，她都没办法阻止。她看了看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婴孩，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好孩子，不要再哭了。”这孩子大概也在为母亲的离世难过吧。

她连同村里其他几个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女人们一起安葬了云娘，说是安葬，却也不太准确，毕竟“入土为安”，可是云娘没有“入土”，这是云娘在弥留之际交代过她的，要把她烧成一把灰，然后扬在山谷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扬的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她和其他几人走在山里，都沉默不语，谁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像花一样美丽的女人最后只化作这小小木盒里的一捧灰。几人叹惋着，那骨灰在指缝间飘散的一刹那，金光乍破，阴云尽散，微风亲吻着她的手指。她想大概是是云娘显灵了吧。

在那之后，她本想要抚养这个孩子，可是家里的那位却并不愿意，甚至是对待这个孩子嫌恶至极，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这个孩子的父亲与这个孩子，甚至提出了举家搬迁。看清丈夫的态度后，她知道这个孩如果在他们家注定不会得到一个幸福的童年，所以她将孩子拜托给了村里的一个老人，老人没有什么子女，自己孤身多年，平日里最是愿意收养些流浪的小狗小猫，是个品性良善的人，除了这个孩子之外，她还将云娘留下的一些财物和自己偷偷拿出的一点假装都给了老人，希望这孩子能够好好长大。

再后来，她就被迫搬离了无量村，离开了这曾经充斥着欢声笑语的村子。回头的时候，她又再一次扫视了一遍这村子，死气沉沉的，跟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也是那么多人都搬走了，又能有什么生气呢。算了，就这样，都过去吧，他们的故事该落幕了，新的故事会再次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