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
一个回去报喜,另一个忙着赁马车。
徐老夫人林氏睡觉早,晚膳吃的也早,天还没黑,祖孙三代十来口已经围在大饭桌上吃晚饭。
饭桌上气氛沉闷,连老八徐林芙和老九徐林蓉,两个八岁的孩子也失了往日的活泼。
“可有消息传来?”老夫人夹起一根青菜又放下,忍不住发问。
“娘,上菜前你刚问过。”二夫人接话,二老爷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就你话多!
老夫人怅然若失的“哦”了声。
人人都羡她命好。
三个儿子,四个孙子,五个孙女,个顶个的孝顺,个顶个的出息。
可再好的命,也有残缺。
大孙子徐宁炆在商场呼风唤雨,可眼瞅着入秋满三十了,婚事是连提也不提。
二孙子徐宁城文武双全,可将军还没当成,先一头栽进山野村妇的温柔乡,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三孙子徐宁栴最是稳重踏实,虽不如大孙子敢拼敢闯,却也年轻有为,谁曾想出了那等祸事,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小孙子徐宁钰少年英才,考场上一路过关斩将,可如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还有可怜的四孙女徐林芊,花儿一样的年岁……
想到横死他乡的三孙子和四孙女,老夫人看了眼大儿媳妇柳氏——
到底是半路来的,再怎么样也不如原来的亲厚。
老夫人默默叹了口气。
饱了!
“刘妈妈,扶我回屋。”老夫人说着,右手搭上刘妈妈小臂,作势要起身。
“娘,你还什么都没吃呢!”二夫人倏地站起身。
“是啊娘,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三餐万万不能断的,赶紧坐下再吃点,这道糖醋——”
三夫人从刘妈妈手中抢过婆母的手,轻轻施力将婆母按回椅子上,话到一半,余光瞥见在渡口蹲守的小厮匆匆跑进院儿里,朝饭厅奔来。
三夫人松开婆母的手,冲刺到门口,急不可耐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
宁钰等人坐马车回府。
辎重留在渡口,两个小厮在那儿看守,回头让管家派人去拉。
“七哥哥!七哥哥!”
马车将将停稳,踏脚凳还没放下来,老八徐林芙、老九徐林蓉,攀着前车板往车里瞅,望穿秋水,先望出来一个凶巴巴的大哥哥。
两个小姑娘吓得倒退几步,躲到嫡亲姐姐徐林芃身后。
徐宁炆见怪不怪,冷着脸下车。
“三叔,三婶。”徐宁炆喊过两位长辈,扫了眼躲在人群后的一抹明黄,抬步往大门走。
“炆哥儿,这会儿还不能进,等等钰哥儿。”三夫人拦住徐宁炆。
徐宁炆往大门口看去,管家正招呼人点火盆。
宁钰调整好情绪,深吸一口气钻出马车。
徐宁钰的娘三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打量完又紧紧抱着她,一时哭,一时笑,笑的时候也流泪,哭哭笑笑好半天。
徐宁钰的爹三老爷,稍微克制些,抹泪也是背过身偷偷抹。
二房在场的人有五姐姐徐林芃、八妹妹徐林芙、九妹妹徐林蓉,姐姐妹妹见到她,脸上和眼中全是欢喜,尤其是一对双生子小妹妹,叽叽喳喳好奇心特别旺盛。
大伯母柳氏和六姐姐柳心站在外围,有些格格不入。
柳氏是大伯的填房,六姐姐柳心并非徐家血脉,长在徐家八年,至今未入族谱。
莫看兄弟姊妹八九个,记起来却很容易,凡是姓徐的,尚在人世的,大房只有一个徐宁炆,三房只有一个徐宁钰,剩下全是二房的。
寒暄过后,宁钰发现少了几个人。
“娘,祖母呢?还有大伯、二伯、二伯母,怎么也没看到?”
“七哥哥,祖母晕倒了。”老八抢答道。
“嗯嗯,已经请大夫了。”老九补充道。
“你们祖母听说两个宝贝大孙平安无事,有些激动……”
三夫人接过话,说起婆母嚷着要坐车去渡口迎人,结果门还没出猛喘几口气晕倒,大哥和二哥夫妇在屋里照顾的事情。
“都准备好了,炆哥儿,钰哥儿快些进去吧。”一直没说话的大夫人柳氏开口,声音细细柔柔。
说完,小心翼翼瞄了眼徐宁炆。
继子徐宁炆厌恶她们母女,八年如一日。
宁钰被一堆人簇拥着跨进大门槛,奢华的四进院并列式大宅呈现在眼前。
三步一景,五步一画,一景一画描绘着“财大气粗”四个大字,将暴发户挥金如土的豪放气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徐壮带黄朝下去安顿,宁钰跟随大部队到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已经醒了。
“祖母。”宁钰走到拔步床前,慈眉善目的祖母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老夫人左手握住宁钰,右手把徐宁炆招至跟前,像握着宁钰那样握住徐宁炆的手。
“祖母的两个宝贝大孙,祖母可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快让祖母好好瞧瞧……”
老夫人拉着两个孙子问话,又哭又笑。
宁钰一一应答,耐心十足。
徐宁炆偶尔应个一句半句,老夫人知道大孙子的脾性,能得到几句回应已经相当开怀。
“……瘦了,都瘦了。”老夫人摸摸两个孙子的下巴,一个比一个硌手。
“老大媳妇,赶明儿起,让厨房每日炖两盅补汤,早中晚做三道五道姐儿们爱吃的,剩下都照两位公子的口味来,先给我的两个宝贝大孙呀,把掉了肉养回来再说。”
老夫人笑眯眯把两个孙子的手叠在一起,握住,又看了看几个乖巧的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虽说年轻时命途多舛,但她的命,是好的!
“是,娘。”大夫人柔声答应。
“谢祖母!谢大伯母!”老人家是很敏感的,他们的心意,要小心呵护。宁钰欢喜的搂住老夫人。
老夫人心花怒放。
她老啦,能看着子孙们吃、看着子孙们笑、看着子孙们一年比一年好,比什么都满足。
说了会儿话,晚膳重新开席,一家人有说有笑吃饭,其乐融融。
二夫人看着两个侄子,有些失落。
炆哥儿钰哥儿都回来了,她的城哥儿,不晓得哪天才能回来?
还有她的大孙子,那可是徐家的嫡长孙,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识字,成天跟着他那个穷苦娘上山下田。
吃饱喝足,一大家子又把老夫人送回屋歇下。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宁钰左手挽着爹,又手挽着娘,喊一声娘,又喊一声爹,一家三口肩挨着肩朝提名院走,回自己的小家。
圆月高悬。
三老爷熄灯小跑到床边,一个饿虎扑食扑到床上,把三夫人抱了个满怀,“夫人,儿子回来了,今晚……嘿嘿,夫人我来了……”
“爹,娘,你们睡了吗?”
“睡了!”
“没睡!”
屋里同时传出两个声音。
三夫人掀开身上的男人,理了理头发,点灯,唤宁钰进屋。
趁这个空当,三老爷穿好了中衣。
“娘,爹,我睡不着,想跟你们一起睡。”宁钰抱着软软的圆枕,一脸渴望看着新鲜出炉的爹娘。
你来了,我咋办?三老爷跳起来反对。
“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十几岁的大姑娘跟爹睡,亏你说的出。”
“床这么宽敞,怎么不能睡?”三夫人拿过宁钰手里的枕头,搁到最里边。
“儿子,不,是闺女,睡里边,我睡中间,你,徐厚存,睡外边,就这样,睡觉。”
“谢谢娘!”宁钰欢欢喜喜跑到最里边躺下,拉过被子盖上。
三夫人抱着闺女睡得香喷喷。
三老爷看着屋外漏进来的月光,扭头看到娘子的后脑勺,悲伤源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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