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畏死,富人尤甚。矮个子将军心下冷嗤,坐回折叠椅,语气颇为不屑,“说。若未能令本将军满意,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手握王炸却只索要一百万两赎金,可见其眼界狭窄。贪财、见识短、驽钝,宁钰替矮个子贴上标签,对营救徐宁炆之事成竹在胸。
“数月前,徐家从重庆府漕运司借船,花去五百万;去年望陵江沿岸水患,徐家捐善款二百五十万两;大前年雪灾……
“四川布政司每年收缴的税款,徐家占三成。
“将军,百万两白银于常人或是巨额,但对徐家来说,九牛一毛尔。”
出身贫寒军户,在军中的地位也不高,矮个子见过最多的钱就是面前的一百万两。
一百两万就需要十几个箱子装,一千万两、两千万两……
那得多少辆车才能拉得动?
上峰派他押送粮草至前线,却被永平侯的人深夜摸进营地,十万人马两个月的粮草被烧得一干二净,虽说劫了些稻米,但与烧毁的相比,简直沧海一粟,回去肯定要被问罪。
也许上辈子积德,居然阴差阳错抓了四川首富,一百万两也许能保他不死,倘若带回去一座银山,何止项上人头无虞,大将军或许还会将他引荐给王爷。
建功立业、飞黄腾达不就来了么。
一通臆想,矮个子成功把自己搞得心潮澎湃。
到底上过战场直面过生死,虽说心痒难耐,却没被冲昏头脑,对宁钰的态度客气不少。
“徐宁炆是你什么人?”
现在才想起来问,反射弧够长的,宁钰不卑不亢道:“乃是家兄。”
“噢~”矮个子意味深长叹了声,“倒是兄弟情深。依你之见,多少钱能买你兄长和自己的命?”
“命之所贵,无价。”声音不大,却极有分量,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呵呵,安享太平的无知商贾,士农工商,满身铜臭的贱命,居然敢说无价,真是大言不惭。既然如此怕死,那么别怪他不狮子大开口。
矮个子昂首,“本将军要你徐家全数家底。”
当真敢要,宁钰毫不犹豫答应,“可以!”
回答如此干脆,反倒令人意外,商贾大多吝啬守财,要钱不要命的不知凡几。怕宁钰使诈,矮个子的语气顿时冷锐如冰,“你们舍得?”
“我说过,兄长的命,无价。只要能救出兄长,徐家愿付任何代价。”
坚毅、果决随清亮利落的声音传来,令人不禁肃容对待。
矮个子沉默着凝视暗处的清瘦身影良久,终于松口,“倾尽家财充入军备,也算为王爷的大业尽忠,本将军答应你,只要徐家配合,你和你兄长定然无恙。”
开玩笑,徐家在四川根深叶茂,与军中不少高层关系匪浅,就算他再蠢,也不至于蠢到放虎归山。
等拿到钱,将劫持徐宁炆威胁徐家以及徐宁炆兄弟之死推到永平侯身上。
而他,则是替徐宁炆兄弟报了仇夺回大笔财富的大功臣。
至于今日参与的部下,给足油水,加上越级状告上峰触犯军法,谁会替死人出头?
“谢将军。”营地没有竖军旗,听到矮个子提到王爷,宁钰总算确认了这伙人是蜀云王麾下。
“将徐宁炆带上来。”矮个子挥手。
不多时,徐宁炆跟随两个兵丁出现,目光状似随意的扫过十几个家丁。
“大哥哥!”宁钰两步蹿到徐宁炆面前。
十几个家丁也围到他身边,将两个兵丁挤出人群,“大公子!”
矮个子蹙眉,正欲发话,却见家丁里飞掠出一道黑影,闪电般逼近,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咽喉已被人扼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手刀劈在他的肩关节,只听“嚓嚓”两声脆响,剧痛袭来,两条手臂便如两条破布挂在肩上,已然脱臼断裂。
死亡的威胁伴随窒息感笼盖而来。
“将军!”
营地的兵丁迅速聚拢,将宁钰等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
“谁敢妄动,我捏碎他的脖子。”乔装成家丁的燕时冷喝,将矮个子掐着脖子提离地面。
霎时间,兵丁举着兵刃却无一人敢上前,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夜黑风高,矮个子张大嘴巴眼瞳外突悬在半空,画面太美可能诱发噩梦,宁钰指了指矮个子,看向燕时——
快死翘翘了!
陷进皮肉的手一松,矮个子跌倒在地大口喘粗气,只听“锵”,腰间的佩刀被拔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宁炆瞧清持刀的人,面露责怪看向同样扮作家丁的徐宁城。
“大哥哥,是我主动请缨要来的,我如今是兵。”不想大哥哥斥责二哥哥,徐林芃满脸自豪吼了一嗓子。
“五姐姐很厉害。”宁钰帮腔。
接着看向矮个子,估摸着他差不多能说话了,用命令的口吻道:“把剩下的人放了!”
徐林芃配合的提了提刀,刀刃在矮个子脖子上划开一道浅口,前一秒还顺不过气的矮个子瞬间清醒,嘶哑着嗓子下令,“放人!”
不一会儿,徐壮等人被带上来。
被劫的时候,由于对方人数太多,徐壮和徐宁炆评估了一下形势果断投降,所以徐壮等人也没有受伤。
“我乃蜀云王麾下游骑将军陈武树,你们若是杀了我,王爷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矮个子忌惮的瞟了眼燕时。
这个人身手太好了,他也算久经沙场,可方才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就被制服,现在只希望对方顾忌王爷,赶紧拉着粮食银钱滚蛋。
没人理会他的威胁,宁钰冷然道:“叫他们放下兵刃,退后二十丈,背过身去!”
矮个子见对方不买账,只好照做,命人缴械转身。
徐林芃一刀背敲晕矮个子,随后徐宁城命人点燃主帐。
夜幕浓重,火光冲天,隐匿在山腰的红腰带军汉,宛若一只只灵活的猴子跳下树梢或石壁,举着铁木混合兵器,乌泱泱冲进营地,将原本宽敞的营地塞得满满当当。
半个时辰后。
胳膊和腿皆断的矮个子被属下拍醒。
“将军,这就是一帮土匪!”属下愤慨道。
抢了马匹,抢了兵器,扒了他们的甲胄兜鍪,连中衣也扒干净了,包括将军在内的两千多人只剩下一条底裤,帐篷也被拆下来带走,最可气的是,连他们烧火做饭的锅碗瓦钵也搜刮了去。
土匪做的都没这么绝!
不是他们不想反抗,可看对方的人数,一万人都是往少了说的,加上没有将军令……
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另一头,首战告捷的南里兵扛着战利品小跑在夜色中,徐林芃有个问题想不通,“小七,咱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直接打进去?”
前去运粮的除了大哥哥,都是练家子高手,里应外合肯定能打赢。
还费老劲深入敌营,万一没有挟持住敌首,岂不被人关门打狗?
“五姐姐,狗急了还跳墙,而且别忘了……”
宁钰望向欢声笑语唠着家常的行军队伍,“他们都是民,每一条胳膊、每一条命都很珍贵。”
隔着两匹马的燕时放慢马速,从斜后方看向与家人侃侃而谈的宁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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