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咬紧牙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喘,蹑手蹑脚走到厅堂。
突然,他的妻子于秀凝柔和的声音,从房中徐徐传出。
“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哎呀!老婆,你还没睡呢……呵呵……还在等我呢,真好!”
陈明的语气停顿一下,眼皮“突”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当家的不回来,我怎能睡得安心?”
风姿绰绰的于秀凝正倚在沙发上从容地打着毛衣。十根葱芯般的手指,熟练地承转接合着,不见一丝迟疑,宛如一张高效灵巧的织布机。
“夫人……”怯怯地叫了声,陈明把心一横,乖乖地低下了头。
“钱都拿到了?”于秀凝漫不经心地问道。
“拿到了!”陈明把钱倒在了桌子上,说道:“你看看,这多少,都是咱家该得的。”
点点头,于秀凝甩甩鬓角发丝,提起毛针在耳孔漫不经心地掏了掏。
“老婆,要是没啥事儿……那我先去吃饭了……有点饿了。”
“等等!”于秀凝突然叫住了他。
“都拿出来吧!”于秀凝慵懒地向沙发上一靠,似笑非笑看着他,一双明眸在他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
“拿什么呀?这都拿出来了,你看!”陈明展示了一下衣兜帽子说道。
“我听说今天有人拿着小包去了萃华楼,萃华楼是什么地方,我想你应该知道吧?”于秀凝平静的问道。
“金店啊……”陈明扶了扶眼睛,硬起头皮回答道。
“可是后来呢?这个人走出金店后,身上却没有了这个小包。所以我就特别好奇,这个小包到底跑哪儿去了?难道它长翅膀飞了不成?”
陈明的脑袋有点眩晕……
“你能告诉我,这东西哪去了么?”于秀凝笑得很温馨,可这种温馨在陈明看来,却有着说不出地恐怖。
深深叹了口气,陈明摇摇头,开始掏兜了。“唰唰……”上下衣兜包括裤腰带,他全都一股脑地展示给于秀凝。表露得如此干净如此彻底,就连他都认为自己是透明的了。
“鞋呢?”于秀凝眨眨眼。
“鞋?什么……鞋?”
“你脚下穿的这双。”于秀凝的口气依旧是不紧不慢,不张不驰。
“你……你……”
“我怎么知道鞋子里有东西,对不对?”
狠拍了一下脸,垂头丧气的陈明,忍不住一点头。
“往常你无论多晚回来,都会把鞋‘哐当’一声丢在门口。可是今天呢?我连半点声音都没听见,这不是有鬼是什么?”于秀凝的脸色,渐渐阴霾了起来,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陈明再也抬不起头,“当家的,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不让你有私房钱,是我怕你出去找小老婆!我于秀凝,一个堂堂的党国上校,辽沈地区的行署专员,难道我对自己男人一点信心都没有?”
于秀凝叹息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穿鞋下地走向厨房。陈明赶紧恭送她出去,随后掏出“鞋垫”,依依不舍的抓在手中。
“来来来,快吃吧!饿坏了吧!”于秀凝端着饭菜走了出来,将饭菜摆好后便不由分说的从陈明手中夺下金鞋垫,转身走向内屋藏好。
“成色可纯了,一定要藏好了!”陈明恋恋不舍的说道。
“没想到他们一笔买卖所赚的钱,居然能顶上咱们沈阳情报组十年的活动经费都多啊!”将饭菜送到丈夫面前,于秀凝感叹道:“哎!没想到这许忠义和齐思远真能干,你我手下就缺这样的人了。”
“不过……老婆,我怎么总觉有点不大放心呢?就说这销货渠道吧,他们一直不肯说,我们连他们究竟卖给谁了,这都不知道啊?”陈明放下筷子突然说道。
于秀凝笑道:“那不正好?你不知道,上边也就不知道,所以这才叫万无一失。”
“不是,我是怕他们把货卖给了共产党,那怎么办啊?”陈明担心道。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敢百分之百的肯定,他们就是卖给了共产党。”于秀凝笃定道
“啊?”
于秀凝微微一笑,拾起毛衣又编了编。说道:“你不信?那你明天派人去……”头也不回,提起竹针向身后市区图一指,点到自家的位置后,针尖向右游走了六寸,正好落在沈海市场一家货栈上。“共产党经常从这里拿货,不信你可以去看一看,瞧瞧他们的库存里,有没有五八一的布?呵呵!你以为老毛子就那么好说话?几碗酒下肚就能给你开库房?美得你吧,这里的门道大得很!”
“完了,这不玩了吗?这他妈的假个装的喝个屁酒?喝的我都快死了!”陈明低骂道。接着陈明脸色难看的问道:“要照你么说,这许忠义和齐思远应该是共产党了?”
“呵!他们是共党派回来的,这一点,他们自己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有,他们是不是共产党,对我们很重要吗?”
陈明越听越糊涂,问道:“不是,老婆,你是咋想的?”
于秀凝长叹了口气,说道:“民国二十八年我们奉命潜伏沈阳,至今也有六个年头了吧?”
“啊!”陈明点点头。
“当时,总部为什么不选别人,偏要选中你我来到这又危险、又艰苦的地方?”
“唉!那还不是因为咱们上头没关系,欺负人呗!”陈明不满道。
“对!所以我告诉你,许忠义他上头也肯定没有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来这苦寒之地了。至于齐思远,我估计是得罪了戴老板,他的背景不同于许忠义,所以对于齐思远咱们还需慎重。呵呵!既然许忠义没靠山,那么到了沈阳,我们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有了他,咱们今后赚钱还不容易么?”于秀凝分析道。
和某些国民党的死忠不同,于秀凝、陈明夫妇看中的是利,而不是国家大义。
陈明恍然大悟道:“老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他们来到咱这了,咱们该审审,该调查调查,该走程序还得走,至于他们是谁咱们不用管,只要给咱们赚钱就行。”
于秀凝拍了陈明右脸一下,说道:“哎,以前咱们和日本人可以拼命,现在老蒋憋着要打内战,着自己人要打自己人,那可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觉得,这能躲就躲,咱还是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对对对……”陈明点头赞同道。
“不过,对许忠义和齐思远有些话还是要给他们点到,叫他们做事收敛着点,我相信他们都明白,知道该怎么做。”
于秀凝的态度很明确,你许忠义、齐思远有通共的嫌疑,这我可以理解,谁叫你们是共产党派回来的卧底?不帮对方办点事,那人家就会怀疑你们。
不过,你许忠义和齐思远最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千万别因为点小利成了真正的共产党,不然被人抓住小辫子,恐怕就连我们也保不住你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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