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让我们把时间线往回拉,从一个月之前开始讲故事。
心澄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外公曾是医科大学的教授,而姨父林伯扬刚好就是他的学生。现在的老林年过半百,身为三甲医院的骨科主任的他,同时也是医科大学的博士生导师。
表哥林昂受父辈影响也从了医,现在医学博士在读。
而姨妈喻文沛是省卫视的新闻主播。
他们三个都很忙,于是去机场接林昭苏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心澄身上。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特地去找她哥要林昭苏的照片。
心澄只小时候见过他一次,对于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她心里没底。
“哥,这林建国同志现在长什么样啊,都说男大十八变,他不会比小时候更难看了吧?”
噗……林昂一口水喷了出来,随即大大的咳嗽了起来。
“林建国,亏你想得出来,人家怎么就变成林建国了。”
“那不然叫什么,林八一?林解放?”心澄可没忘记他小时候那个淳朴的样子。
“人家叫林昭苏好嘛?”
“把你手机里他照片拿出来给我瞧瞧。”
“我手机里干嘛存他一个男人照片?”林昂反驳得有理有据。
“那家里相册有他这两年照片吗?”
“他不喜欢拍照,所以大概率是没有。”
“真是丑人多作怪。”心澄抱怨道。
林昂转眸看了看妹妹,嘴角一丝可疑的微笑。
“嗐,这你还猜不出来吗?林家的基因这么强大,你看看我,还有我爸,他还能长什么样。小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耷拉着单眼皮,皮肤黝黑的像煤球,一笑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心澄一边听林昂的形容,一边在心里描绘他的画像,在这幅画里,林建国同志,平头,矮,丑,挫,脸上还有去不掉的痘印。
“哦,忘了告诉你了,他还有点胖,到时候你见了他态度给我严肃点,真诚点,千万别伤了他的自尊,人家那么边远的地方来的,不容易。”
ok,心澄又迅速地把心底的那幅画拉成宽屏。
因着林昂这番话,心澄差点撩完整个机场的矮胖子,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哦,事发前一天,她刚黑了他一千块钱。
不就一千块钱吗,这林昂的所作所为也太拉低医学博士的层次了。
文学作品对于初遇的描写从来不吝啬浪漫之词,可是文学国度与现实生活到底是两个平行空间,没有虫洞可以连接。
电影里的jack会深情地说“youjump,ijump”
而现实里的jack会惊慌失措地喊“贱人你要死别拉上我。”
童心澄在开往机场的城际列车上。
这是她一早就定好了的路线,这条路线在她的计划里非常完美,因为仅30分钟她就可以从家门到达机场。如果,不是她恰好睡过了头,恰好没有赶上一趟列车,恰好和闺蜜朴美珠抱怨这一切时手机没了电的话。
现在还要加一条,如果她出门带了雨具的话。
八月的天空突然来了一场过云雨,豆粒般大的雨点稀稀疏疏地打在原本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地斑驳,而太阳竟然还在乌云上空露出半边脸嘲笑地看着她。
心澄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主要的无非两个,一个是继续等,等着这该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的雨停下来,一个就是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毕竟车站离机场航站楼也不算远。
她就这么在车站里面跺着脚,直到可能和她同搭一伞的老大爷离开了这里,她终于鼓足勇气向出站闸口跑去。
今天的她穿的是从衣柜里胡乱掏出来的一件黑色连体短裤,一开始只顾着穿起来方便,这会却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条连身裤腰线的位置极高,裤腿几乎短到大腿根,这一路过来她那暴露在外的两条长腿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恨不得去把那些人的眼睛一个个戳瞎。
心澄低着头拼命地奔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化妆的习惯,不然这雨水把睫毛膏冲刷成一条条黑水流下来的画面一定很美。
她发誓,她恨极了这场雨以及,那个该死的林建国。
就在她咬牙切齿地问候他的时候,身体却和对面来人撞了个结实。
或许对方也是匆匆前行,两个人力量的叠加大的惊人,心澄的鼻子刚好被撞到,痛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跟吃多了芥末似的。
她顾不上去指责对方怎么走的路,因为她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手背上,吓得她赶紧仰头双手并用的在包里摸索纸巾。
就在这寻找的间隙,一张洁白的纸巾递到了面前,伴随而来的是一只修长的手,不容多想,心澄赶紧接过来处理自己流血的鼻子。
这一天是倒了什么霉!
心澄好容易止住了血,雨势也渐渐地停歇了下来。
被她撞了的男子没好到哪去,本来炫酷的飞行员墨镜歪到了一边,手机惨烈地躺在地上,屏幕碎的像做了特效。
心澄立刻发现这只手机是最近刚上市的新版iphone,她痛苦地抚了抚额,静等事主的问责。
“凡哥,让你久等了,修路,车开不进来。”来接机的男人满头汗,急急的解释着。
“小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男子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很有一种成熟的味道。
心澄的目光终于还是带着痛苦从地上的手机转到了和她说话的男子身上。
只见对方已经把墨镜摘了下来,心澄看到了他的眉眼,说起来她真想当场劝他把墨镜戴回去,因为那样的他至少要比现在帅好几个度。
男子的眼皮不是可以严格定义的单或者双,上眼睑一条浅浅的痕迹,随着表情的变化时单时双。
他皮肤不大好,但是声音是真的很好听。
“小姐?”男子弯下腰歪着头看着心澄,笑起来的样子有点痞。
心澄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的面上仍然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她向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
“您觉得多少钱合适?”心澄淡淡的回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微信余额。
“阿伦你觉得呢?”男子把问题抛向来接机的那人,视线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心澄发现他的嘴角始终挂着笑,眼神却极具攻击性,男人的攻击性。
他应该是很清楚自己每一个小动作可以散发的魅力,然后他也做到了把它们发挥到恰到好处,少一分不足以动人心魄,多一分则会引起不适。
就是那种跟他对视就已经被冒犯到的感觉。
“莫总,这个不好说啊,这得拿去维修才知道里面坏到什么程度啊。”这个叫阿伦的男子为难地说道。
“ok,那你们先拿去修,回头多少钱告诉我一声,我把我电话留给你们。”事到如今心澄也认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赔他个新的,只能忍痛把压岁钱拿出来了。
“手机倒是小事,只是我刚才正电话谈着生意,就这么被你打断了,这可能造成的损失可不是几千块钱就能解决的啊。”男子仍是淡淡的说着,心澄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一处逾越和失礼,但是你就是能感受到他在漫不经心地跟你调情,他让她想到充斥着烈酒和烟草味道的午夜房间。
心澄心里腹诽道,难怪皮肤不好,原来是纵情过度导致的。
“所以身上肩负着这么大一个项目,在确认赚到钱之前就不要满世界乱跑好吗?你说你坐的飞机要是刚才失事了,你和你的生意倒也还是小事,只是害了陪你一起坐飞机的无辜的人和他们背后的家庭,还有航空公司和民航局。下次记得乘私人飞机,还能少害几个人。”心澄口齿伶俐字字珠玑。
“哎,你怎么说话呢?”旁边的阿伦先急了。
可是心澄的一番话,却让男子笑了起来,这小丫头还真有点意思。
“你说得有道理。这个是我名片,回头手机修好了我给你打电话,我叫莫凡。”
心澄接过男子的名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指轻轻地碰到了她的,吓得她迅速地就收起了名片,只来得及看清了名片上的总裁两个字。
想不到三线城市也有小说照进现实的机会,真是难得。
“那我们就先走,回头保持联系。”男子挑眉笑,用手指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就连这个姿势也那么骚情。
心澄浅笑着,心里默默祝福他今天晚上就死在女人的床上。
“哦,对了,还不知道小姐贵姓芳名?”男子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童心澄。”
“好的,童小姐,再见。”
心澄目送着这尊瘟神远去,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才收回心思来,今天这手机钱必须找林家人报销。
雨随云至,云过雨停,太阳终于露出了它那得色无比的面容。
望着散去乌云的蓝天,好像这一天各种不遂心意的烦心事也随之散去了似的,心澄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明朗坦荡起来。
她有一种感觉,今天不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了。
然后很快,她就被现实打了脸。
心澄刚确认过建国那趟航班是准时降落的,也就是说她的确让他等了一个多小时。她拜托机场广播室帮自己多呼叫几遍,但是仍旧是没有一个人主动靠近自己搭话。
终于,她看到一个极其可疑的目标人物向自己走了过来。
该男生身高约摸和林昂差不多,相貌平平,戴着眼镜,略胖,尤其是一双单眼皮,简直和记忆中建国同志的样子一模一样。
心澄赶紧跑了过去,尽管她并不如何喜欢南边的林家人,但她眼中终于找到对的人的热切和激动还是过于明显,以至于该男生噌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自己不姓林,看他那样子好像他们刚刚的对话是一场艳遇似的。
她又在人群中搜罗了一阵,在问过好几个矮胖子未果后,她的心情变得焦躁起来,耐心也被消耗殆尽。
本来她就不甚明白,为什么一个已经读到研究生的成年男人还需要人接机,他是不会打车吗?
正待她要找人借个电话联系下林昂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与人群里的某个目光相遇,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背着阳光向她走来。
在距她不远处站定。
人们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见色起意,而眼前的男生的相貌恰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眉舒目朗、高鼻薄唇,身材颀然,满身干净的树木的气息。
不过她最满意的还是他恰到好处的小双眼皮。心澄对男人的审美极其的私人,她不喜欢浓颜系的欧美帅哥,也不喜欢淡颜系的日韩帅哥,而他就是她的恰到好处和浓淡合宜。
说句矫情的,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感觉不到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亦感觉不到人潮喧嚷、红尘翻滚,感觉到的只剩他一人而已。
而他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童心澄?”
心澄的心头瞬时冻了一层冰,又慢慢的碎裂开去,千万个碎片嵌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横流,痛到她想哭。
“林建……林昭苏?”世界上那么多好姓可以选,可是他偏偏姓林。
垂下眼眸,掩去尴尬,抹去痛楚,抬起头来,她笑得云淡风轻。
“我是童心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