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冬绝对不是世上唯一一个觉得心澄对他有情的人,因为林昭苏也一直没有忘记她紧紧抱着他的情景。
于是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无论心澄在他宿舍楼下怎么等着他,他都如若视而不见。
“阿昭,你是不打算理我了吗?”心澄楚楚可怜地站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摇。
林昭苏垂眸看着她,却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
“你别不理我。”心澄感觉自己的心堵得要命。
天都塌了。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急着去上课。”林昭苏依旧面无表情。
“那我可以陪你去上课吗?”
“不可以。”林昭苏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留给她任何转圜的余地。
东大校园内建有商场,自带游泳池和健身房,那是他每天都会光顾的地方。
心澄决定厚着脸皮去健身房找他。
她去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挥汗如雨,头发全都濡湿地竖着。
旁边几个女孩子明显已经没有了运动的心思,其中一个甚至在偷拍他。
林昭苏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别人的目光,更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他的耳朵上还戴着她去年送她的蓝牙耳机。
心澄歪着头看了他一会,突然想起他耳机的默认设备是她的手机。
然后,林昭苏的耳朵里传来她的声音,她某次特地为他录的于文文的《谢谢你爱我》。
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下动作,然后转过头来。
旁边的女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澄却没空跟她讲一句抱歉,她径直走向了他。
“你来干什么?”林昭苏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了他嘴角转瞬即逝的笑。
“咱俩谈谈?”心澄咬了咬唇。
“不谈。”林昭苏傲娇地拧开一瓶水,喉结滚动。
她怀疑他在诱惑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谈谈嘛。”心澄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有对谁这么卑微过,爱情这俩字是魔鬼吧,把她这么清醒冷漠的一个人都变成傻子了。
“我要去洗澡了,你也要跟着?”
“先别去。”心澄突然抱紧了她,双手搂住他的腰,然后用清澈而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我一身的汗味儿。”林昭苏狠心地将她从身上推开。
“挺好闻的。”心澄再次搂住了他。
唉,她这样,又要他怎么办?
她究竟明不明白他在生气些什么?
那天易冬身上发生的是什么样的危险,她竟然敢不顾一切往上冲,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喻文沛甚至为了这事儿大病一场,在家里躺了三天。
或许在她的心里,易冬很重要,可是在林家人眼里,他们在意的,只有她。
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自己?
就算是易冬本人,他难道会愿意她替他去死吗?
可是直到如今,她竟还在以为他只是在吃易冬的飞醋。
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醋,肯定也是要吃的……
“阿昭,我对易冬真的没有你想的那种感情,我对他,只有义气,义气你懂吗?那天那个人如果不是他,是美珠,是晓声,我也会那么做的。对方那个尖刀对的是他心脏的位置,但是我扑过去顶多伤的是肩膀,不会致命。你放心我没那么傻,我有分寸的。”
林昭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胡编,他太了解她,外表看上去清冷寡言,内里其实狡黠伶俐,跟傻和天真挂不上钩。
她现在是知道他生着气,变着法地哄他呢。
“那是锐器!稍微一点差错就……你什么分寸,分寸?!”林昭苏对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很火,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和她大声说话。
“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你这是运气好,你再这么没轻没重下去,能保证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林昭苏,你咒我?”心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个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说不过我就开始不讲道理了是吧?”到现在她还没有正视她的问题,还在试图混淆视听。
“反正你就是不信我呗?就认定我和易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呗?”
“是!我就是受不了你心里装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装你自己,没有装我!当你为了你想守护的人拼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很可能失去你的我,后半生怎么过!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个女孩子,你就站在那里等着被爱和保护好了,而不是像拿了祭天剧本的女将军,每次都要冲锋陷阵,以身涉险!”林昭苏真的被伤到连呼吸都痛。
“好,我心里没有装着你。反正你之前说我要是早死你就另娶她人生一堆孩子,我看我干脆成全你算了,至少那些人还不会像我一样自私到不想生孩子!”心澄冷笑。
林昭苏被气到无语,这怎么又扯到孩子的事情去了?他是喜欢小朋友,不过如果这辈子她不想生,他也不是很有所谓,但是!他怎么可能去随便和一个别人结婚生子!
“我去洗澡了。”林昭苏转身就走。
“所以你现在和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吧?”心澄朝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
“我不想和你吵。”
“不想吵那就和好啊!”
他们说,情侣吵架只要把战火引到情绪和态度的问题上,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千万别就事论事。
心澄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他一定会转过身抱紧她,说,和好就和好。
可是他却只是更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这招不灵?
他到底是在气什么啊?从小到大,她这种打打杀杀磕磕碰碰的事可多了,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她烦闷地关掉手机里的音乐,早知道她就不给他听她唱的歌了。
心澄就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度过了她大三最后的时光。
因为受情绪的影响,她的专业排名掉到了第五。
暑假一开始,林昭苏便登上了飞回新疆的飞机,这也是他来东原后第一次回家。
本来说好的,他们会在这个七月一起回新疆,感受人间天堂的美景,可是到最后他却抛下了她,独自飞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似乎是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异样,喻文沛还若无其事地叮嘱心澄第二天一大早开车去送他,可是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所有的闹钟都被他调成了灰色。
然后,她在枕头底下,看到了他的信。
她打开信纸,他潇洒的笔迹呈现开来。
他写道:
心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回家的飞机,原谅我没有叫醒你,因为我不想我们两人之间有任何伤感的气氛。
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从十八岁爱上你之后的每一件事都被我回忆了一遍。可以确定的是,是我一直在一厢情愿地靠近你,对于你而言,我并不是你必要以及最好的选择。
说实话,你不顾一切帮易冬挡刀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点羡慕他。那个瞬间太短,根本不容你考虑太多。所以,那是你身体的本能,不惧陨灭的飞蛾扑火。
我羡慕他能成为刻在你心底的人,易冬很好,莫凡也很好,比起他们,我能给你的除了漫长岁月里的陪伴再无其他。我不得不选择和你暂时的分离。我要给你独立思考的时间,好静下心来想清楚,你心里真正爱着的人是谁。
我不能因为有机会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而影响你真正的判断。
我离开的这两个月,请遵从你的内心,不要为我承受过多相思。相思是个世上我尝过最苦的东西,所以,我不想你尝到哪怕一点点。这两年谢谢你,能拥有你,我很欢喜。
心澄,吾生挚爱,吻你,千千万万遍……
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会欣然接受并且祝福。
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比你的幸福和开心更重要。
林昭苏。
心澄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一天会被另一个人如此的牵绊。那只是一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白纸,可是她却视如珍宝,将每个字都刻在了脑子里,就算以后被什么人消除了记忆,她也定会拨开迷雾,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想到这,她不再犹豫,穿着白色法式纯棉睡裙便跑了出去,甚至忘记了跟家人打一声招呼。
到了楼下,她发动林昂的车,一路向机场狂奔,而就在这时,车载音响默认连接了她手机的蓝牙,优美的琴声传来,像他的情话在耳边娓娓道来,温柔而痴情。
是那首曾经她受伤时他拉来哄她入眠的《卡农》。这首曲子确实有种神奇的力量,它真的会让快乐的人更快乐,悲伤的人更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他和她,最终或许会是be的结局。
车子疾驰,而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天必须再见他一面,再给他一个拥抱。
可是世间事惯会如此,你越在意什么,生活便越会拿什么跟你开玩笑。
她心里想着,他的飞机一定照例晚点了,可是事实上,当日的天气晴好,太阳高照万里无云,飞机排在等待起飞的队列之首,连航空管制都没有遇上,甚至比预计还提前了五分钟起飞。
心澄将车停在出发大厅的门口冲进去的时候,林昭苏的航班已经停止了登机,他的手机已处于关机状态。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她就在玻璃窗内看着他的飞机离开了跑道,就像这一路上,她也没有告诉他,她正飞奔而来与他见面。
说到底,他们是很相像的人,情感内敛,又太会为对方着想,她很羡慕电影里的女主可以大声哭,大声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在爱人离开前扑到他的怀里。而现实里,她甚至不可能通过安检那个门,航班也绝无可能因为他们的小儿女情爱延迟飞行计划。
心里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控制不住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想,却又完全的无能为力。她只能找个不打扰别人的冰冷的椅子,看着外面一架接一架的飞机起飞。
然后,林昂的电话就进来了。
“童心澄!你在干嘛?”林昂那边简直是用吼的。
“没干嘛啊。”心澄心里忍不住感动了一小下,心想自己不过是早晨出门没跟家里打招呼,瞧把他担心的,亲哥还是亲哥,回头她一定对他和高珊的孩子很好很好,比自己的亲生的还要疼。
“没干嘛你把我车停在机场的禁停路上?你没看见人家那边提示只能停八分钟嘛?我不管,接下来产生的费用都由你来承担……”
林昂还在喋喋不休,心澄气地一下子挂断了电话。这什么人啊!回头等他的孩子出生的,她一定把他的玩具都抢走藏起来,任他怎么哭,她都不拿出来,她发誓!
回去的路上,心澄终于开始明白她已经完全适应不了他不在身边的生活。
两年前,他自顾自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对她说,他喜欢她。
他给了她戒不掉上瘾的温柔。
她第一次看到父母的婚照,躲在他的怀里哭泣。
彻夜未眠的乡间小路上,她和他一起听着音乐看远处白云悠悠。
大雪纷飞的冬日,他们深情对望,一眼万年。
十八岁生日,她借着酒意浓第一次表白心迹。
他的黑衬衫闪着细碎的光,他在舞台上用小提琴演绎着只有她和他懂的爱情故事。
他陪着她看她最爱的电影《爱有天意》,第一次跪在喻文沛的面前请求她的信任。
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爱的故事上集》这首歌后来一直躺在她的歌单里,单曲循环。
他说他会入赘。
他为她吹头发,给她做饭吃,从来都不会乱发脾气。
她笑的时候他比她笑得更灿烂,她哭的时候他会默默帮她擦眼泪,她不想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不离不弃。
外公外婆去世时,也是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同她一起向他们叩首,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这个傻瓜。
说什么,遵从内心。他难道都忘了他们在父母墓前对彼此的一生一世的允诺?
和他比起来,其他人不过是她人生中不愿意辜负和伤害的朋友,而他才是她的灵魂伴侣,是她想此生共度的不二人选。
自从遇见他,她的人生规划里就再没有出现过别人。
虽然,她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可是,她对他的爱意如此明显,他竟还没有安全感?
难道,定要她把他绑了扔到婚床上,他才相信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