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澄?”沈风禾眼睛红肿,满脸的焦灼。
心澄说不出话,只是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我妹妹受伤住院了。”沈风禾哽咽道。
沈风禾和舍友们交情甚浅,她向来将自己包裹得很好,从不和他人交心。
心澄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不得体的形象,像是有什么锥心刻骨的事情正在折磨着她,心澄脑子里突然一闪,好像有些明白了。
电梯停住,心澄跟沈风禾挥手告别,她完全不想见到别人狼狈的样子,也不想窥探别人不能说的秘密,维持彼此的体面是成年人应该有的觉悟才是。
“死丫头,你怎么才来!”刚才乘另一部电梯上楼的大波浪黑眼圈的女人疯了一样过来抓住了沈风禾的胳膊,直接卡住了电梯门,心澄看到风禾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了下去,简直不再像一个活人。
心澄扶了扶额,她本就难受难忍,现在又看到这些,只觉得进退两难,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麻烦您别挡着电梯门。”莫凡的声音在耳畔低沉的响起,心澄才想起身后还站着一尊瘟神。
心澄比了个电话的动作,然后和风禾点了点头,就要离开,却被大波浪的女人死死拉住了胳膊。
“你们认识?”大波浪的女人迅速扫了一眼披着男人外套的心澄,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她身后气质不俗的莫凡身上。
“这是我大学室友,心澄,这是我妈。”这个低沉又痛苦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从沈风禾的口中发出来的。
“哎,你们要聊天能不能出去聊?”电梯里的路人甲乙丙终于受够了,就算这俩美女再怎么漂亮,这耽误的时间也超出了他们的承受极限。
心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牵线木偶一般的出了电梯,直到后面的门叮的一声合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什么蠢事。
心澄意欲脱掉身上的外套,示意莫凡先离开,却被他拦住了手。
“我今天都没事。”
心澄皱着眉头偏过头去看他,眼睛里都是警告的意味,可是对方仍然是一副,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今天也没事的模样,她最后只好轻叹一口气选择不去理会。
“哎呀,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你再看看你的?早知道这样你当初考那么好的分数干嘛呀,配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随便上个专科就好了啊。”女人一边对着莫凡啧啧赞叹,一边数落自己的女儿,一肚子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心澄没见过沈风禾的男朋友,所以她不能想象对方究竟如何不堪,但是她可没打算青天白日占别人的便宜,马上摆手否认。
“阿姨,您家妹妹怎么了?”莫凡打断心澄的动作,立刻关心地问道。
“我家小桥啊,她从小就有癫痫的毛病,今天是在家里用大锅煮饭的时候犯了病,一头扎进了锅里……”女人再次呜咽起来,心澄又回忆起刚才那个女孩惨不忍睹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阿姨,你别难过,这家医院有全省最好的烧烫伤专家,一定会治好妹妹的伤的。”莫凡安慰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好孩子,今天在这里遇上你们,就是妹妹的福气,阿姨想求求你,能不能帮妹妹筹点医疗费?这话我本来是张不开口的,可是阿姨真的是没办法了呀,这个家供她一个人念书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这让我上哪筹那么多钱去呀。”
心澄听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地从沈风禾脸上滑过,她发现对方一直低着头,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平日在学校里,沈风禾的吃穿用度跟别的普通女大学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心澄完全不知道她背后有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
“妈!你第一次和人家见面就说这些话合适吗?”沈风禾的脸变成了酱油色。
“那你说怎么办!死丫头,都说不让你念书,不让你念书,你偏不听,你这个自私的东西!要是你在家看着妹妹,会出这样的事吗?为了你们我这么辛苦,现在叫你为妹妹想想办法你都不肯,我白给了你这副坯子了,白生你养你了!”女人一边骂一边拍打沈风禾的手臂,惹得走廊里的人都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这一番话,听得心澄气血攻心,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无论多难,也不该在公共场合羞辱自己的女儿啊!况且她沈风禾只是个学生,她能怎么办?难道真叫她顶着这副坯子去做交易吗?这是人说的话吗!心澄本来就虚弱难受得要命,这会被气得浑身直哆嗦,险些瘫倒。
莫凡的注意力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看她情形不对,立刻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才让她靠着他站住了身体。
“您先别激动,现在一切都先听医生的,救命要紧。至于其他的问题,都好解决。医院也会根据相关的政策对确实有困难的家庭进行照顾的。”
莫凡本能的去摸自己的口袋,才意识到外套披在心澄的身上。
心澄看到了他的眼神示意,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伸手掏出了他的名贵皮夹,还未等她将其递到他的手上,钱包便自作主张地躺到了地上自行翻折开来。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能完全镇定下来,因为皮夹的首页赫然是一张她的照片!她瞧得清楚,正是那年新年晚会上她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
她记得林昭苏的钱包里也有一张她的照片,这些男人都什么毛病,经过她同意了吗都!
“阿姨这些钱您先拿着,回头我再叫财务给您送来一些。”心澄尚在恍惚,钱包已经到了莫凡手里,这下她想把照片抢回来,恐怕要不容易了!
“谢谢您,莫先生。”沈风禾深深地鞠了个躬。
“没事,心澄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们先回病房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打电话。”莫凡点点头,然后扶着心澄离开。
折腾了这么一趟,心澄也无力和他计较,她实在难受得要命,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涌上街头抗议,不再听大脑的指挥。
莫凡把她扶到病床上帮她把枕头塞到身后,他身上的香水味一下子扑鼻而来,他衬衫的扣子贴上了她的脸,这个暧昧的动作令她本能地一躲。
她想起了她在s市陪他的那段日子。
“现在这么怕我,昨晚上干嘛抓得那么紧?”莫凡弯下头,近距离的看着她的眼睛浅笑。
【你干吗不戴眼镜了?】心澄拿出手机打字。
“眼镜坏了,拿去修了。”
【我昨晚上梦见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让我喊他爸爸。可是就在刚才,我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他了。】
“那只是个梦而已。我昨晚一直都在,并没有看到别人。”莫凡轻声安慰。
心澄将信将疑的沉默了许久,如果她没有感觉到莫凡的到来,那她怎么能确定喻文茵夫妇的出现就一定是梦呢?毕竟对方给她擦眼泪的触感实在太过于真实了……
【昨晚上那么晚你怎么进来的?】心澄突然又想到这个问题。
“我在院长办公室喝茶来着……”
呃,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我要睡觉了,你可以出去了。】心澄指了指门。
“先吃了饭再睡。”莫凡本来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来过的,可现在他却舍不得走。
心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到底,林碧儿这笔账也该算在他头上,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和他有着非常不堪的男女关系,他是怎么做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
“你不吃,我就不走了。”
莫凡看了看表,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多说,但是那个笑容的意思就像是明晃晃地告诉全世界她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是的,马上到家属探视时间了,林昭苏要进来了。
心澄恨得咬牙切齿。
莫凡终于满意地斜了斜嘴角。
他还想要喂她,被心澄果断拒绝。
笑话,她就算是临死了回光返照都会在他面前攒出一丝自己拿勺子的力气的。
“心澄,对不起。我本想帮你遮风挡雨,却没想到所有的风雨都是我带来的。你说的没错,我就不该靠近你。林碧儿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我为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向你道歉,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幸福。”
心澄正努力忍着咽痛和碗里的粥较劲,却听见莫凡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手里的勺子顿了顿,缓缓抬起头。
“心澄,今天又是我的生日。”莫凡的声音好像有些哽咽,不过等心澄看向他时,他是笑着的。
“可惜,这一次,好像连句生日快乐都不能听你说了。”
心澄不说话,她只是默默看着他离开了她的房间,然后轻轻帮她关上了门。
今年的冬天很冷,外面大雪纷飞。
莫凡想起那一年的生日,他特地从外地飞过来去学校的体育场和她见面。
她带着跑了差不多二十圈。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从不会故作可爱,可是在冷冰冰的皮囊下,却藏着一个非常调皮的灵魂。
他喜欢她笑的样子,可是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戒备而冷淡的。
他记得在s市的时候,有一次,他弹琴给她听,她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但是听到他弹那首《justforyou》的时候却忍不住嘴角上翘了一下,看得出她很喜欢那首曲子。
她似乎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又不想直接问他,于是,便等到他出去的时候,偷偷去翻他的ipad里的琴谱,被刚好回来的他撞了个正着。
“你看琴谱能和曲子对上吗?”他无奈至极。
“我用音乐软件查到了。”她笑得得意非凡。
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松饼歪着头看看他又看看她,然后自然而然地趴在了她的拖鞋上。
那一段时光,大概会是他这辈子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光。
永不可复制。
莫凡裹紧了大衣匆匆前行,大衣上有她的味道,他最终还是得到了她的生日礼物。
林昭苏上楼的时候带来了美珠,以及早餐……
于是心澄只好硬着头皮又吃了一份,差点撑死。
美珠一进病房就开始哭,看她那个样子,倒像是来做临终关怀的。
她还没死呢,她就难过成这样,这要是她真的死了,她还不得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