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花钟冷笑,“看来你小子上辈子欺负我太狠了,咱们这梁子还结的不小啊,算了。”
她后退一步:“只要你能想办法让我进阴司,你花老板也可以既往不咎。”
死都死了,管他生前洪水滔天。
“我也希望。”沈寄道。
“什么意思?”花钟皱眉,“你说清楚点,行不行给个准话嘛,你上辈子都那么欺负我了,还不能给点补偿啊……喂!”
她话未说完便见沈寄皱了皱眉,不知听到什么动静转身走了。
她追上去,才追到楼梯,沈寄一转身穿过走廊回了房间,她则被桑麟叫住。
“花老板,有客人来啦。”
“那就让他等会。”
“他们不等。”桑麟语气委屈。
“什么叫不等?还敢闹事不成?”花钟正有一些火气,闻言挽起袖子就下了楼。
一楼的大堂落满了座,黑压压地坐了一群黑衣人,粗略扫一眼得有上百人,还有些人没地儿坐,便站着的。
花钟这边一下来,唰一下,几百双眼睛同时盯住了她。
盯得她头皮发麻。
她怔了下,露出和气生财的笑容,自然地把挽起来的袖子放下来,袖子轻薄,滑落下来,遮住了雪色。
“各位,人不少哈。”她招呼道。
“你就是老板?”
黑衣人中有个穿着打扮略有些不同的,其他人皆是普通黑衣,唯他黑衣上绣着金色暗纹。
花钟踮起脚尖,视线费力穿过眼前站着的一排人,企图寻找说话的人。
“让让。”她说。
站在前面的黑衣人朝两侧站开,露出方才说话之人。
花钟看清他的长相时,略有些吃惊。
他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人却显得年轻,应该不到三十岁。
“没错,我就是黄泉渡客栈的老板,花钟。”
花钟扫了一下大概人数,“各位如果都要住店的话……房间可能不太够。”
玄风缓声道:“大家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了,好容易找到个歇脚的地方,是一定要住宿的,你想想办法。”
花钟陷入了沉默。
她想办法…她总不能现扩建房间吧。
也不知这黄泉渡客栈最初谁建的,怎么就建这么一点房间,不然也不用在大院里挤那么多人了。
这个人铁定不会做生意。
偌大的黄泉渡就这么一间客栈,竟然才二十几个房间,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这么多年来,她也数次动过扩建的念头,奈何她土木建造半点不通,材料也找不到,除非是去后山砍竹子。
还有一点,这客栈被人下了很厉害的禁制,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她没这本事将这禁制一起扩大。
于是想来想去,干脆不折腾了。
“我真没办法啊,大哥。”花钟摊手,无奈道。
玄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他很高,身材健壮,走过来时给人一种压迫感。
花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又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借着后退这几步索性退到了柜台后面去。
“你……”花钟看着继续走过来,站到柜台前俯视着她的男人,便捏了个兰花指,娇声道,“公子,你可别为难小女子啊。”
有时候,这个方法很管用。
玄风眸色晦暗不明。
“你店内共有几间房?”
“二十三间。”
“那叫他们先让出来,我们兄弟只需要住一天足矣,一天之后再还给他们。”他的语气颇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公子……”花钟娇声了半句便在他毫无波澜的眼神下歇了心思。
有时候,这种方法也并不是很管用。
她一拍桌子,喝道:“你这不是为难人吗?哪有强买强卖的啊?”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花钟说话实则色厉内荏,她在这黄泉渡待了好几百年,修为虽有,却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论打架她只有快跑的份。
她正等着对方发火,谁知对方并不动怒,反而客气有礼的样子。
“花老板,实在抱歉,可能我的语气不太好。”玄风语气放缓,“我方才问了下那位小兄弟,他说你这里的房费有些特殊,我想先问一下,你需要什么样的房费呢?”
“房费……”
花钟道,“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即便你们付了房费,我也没办法让那些客人离开,除非……人手一条风与月。”
“风与月?是什么?”
“是黄泉里的鱼,这里的客人,人人都喜欢,若能用风与月作为赔偿,想必他们会愿意给你们让一让的。”
“黄泉中的鱼,能和凡间一样的方法捕捞吗?”
“理论上差不多,不过黄泉水浑浊,风与月不但透明无色还很小,捕捞起来很有难度。”
玄风看了眼身后的人群,又回过头来。
“试试就知道了。”
“不知您这儿可有渔具?”
“没有,不过后山有一座竹林,可以采集竹子编织成网兜。”
“多谢。”玄风朝花钟颔首,转身对众人吩咐道,“夺命与飞云两队跟我来,其余的留在这里,替花老板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是!”
花钟眼皮一跳,这么热情么……
这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您太客气了……”
“花老板,别介意,这是应该的,既然要在这里住宿,做点小事也无妨。”
玄风说罢一挥手,朝着后门走去,有两队约三十多人跟了上去。
人虽多却井然有序,依次穿过狭窄的小门,没入了后山竹林。
花钟与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正要再次说出拒绝的话时,其中一人却率先开口问:“老板,不知这客栈哪里不能去?好让我等注意下。”
“呃……三楼和关着门的房间。”
“好,多谢。”
说完他们则各自散开,寻到簸箕抹布之类的东西,认真打扫起来。
没有扫把抹布的则整理起杂乱无章的东西。
客栈说小也不小,光一个院子就很大了。
虽然客栈看着整洁,但花钟几乎从未打扫过,只是偶尔会将客人留下来的痕迹清除干净,毕竟有些客人十分随心所欲。
如今花钟站在柜台后方看着眼前这群平均年纪都不大的黑衣青年认真细致地打扫灰尘,她倒有些不真实感。
他们给她打扫客栈,反而还对她道谢。
院子里有些吵闹,她忙跑出去看了眼,见几人绕着院中小屋,仔仔细细地打扫犄角旮旯,动静惹得本在睡觉的人纷纷钻出来看,有些脾气不好的甚至直接骂骂咧咧。
院中那些小屋其实也不能算小屋,更像是竹子粗糙编成的竹笼,乱乱堆在一起,确实积了不少灰尘。
但他们有个地儿躺躺即可,院中同客栈内一样,是没有风吹雨淋的,所以平日自然不可能有人打扫。
“清扫客栈,请大家配合一下,每人半壶黄泉酿。”
“花老板忒小气,黄泉酿算什么?有本事每人半壶醉忘忧。”
“做梦呢。”花钟抱着胳膊倚靠在门边笑了下。
花钟看着这群安静的黑衣人,有些起了好奇心,便靠近一个问:“你们原先是做什么的啊?”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认真擦拭着门框。
花钟见此只得作罢。
或许人家有隐私呢。
她想起自己方才与沈寄的话还未说完,便转身上了二楼,敲开桑麟的门:“帮我下去看一下店。”
桑麟乖巧应声,收起书就下去了。
她站在走廊里,看着空旷悠长的回字形走廊,略犹豫了下,还是打算放弃。
操之过急也许反而得不到答案。
但她特意绕着走廊走了一圈,没敲门。
路过沈寄房门前时,她心想,或许门忽然就开了呢。
谁知门真的开了。
她怔了怔,转头四下看了眼,视线又聚回眼前这双琥珀色的眸子上。
“看来咱俩心有灵犀。”她笑道。
“什么?”
“没什么。”
“你找我还有事?”
“谁说我找你?我路过。”
花钟转身摆了下手,“走了。”
“等下。”背后传来沈寄清冷的声音。
花钟嘴角勾了勾,却没转身,维持着某种自认为的老板威严,淡声问:“何事?”
背后却迟迟不传来下一句。
她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十分想回头看一眼,又觉得这样做的话刚才就白装了。
便又等了一会儿。
还是没动静。
她猛地转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好小子,逗她玩呢。
她火气蹭一下就冒出来了,冲到房间门口,咬牙切齿:“沈寄!”
沈寄正拿着衣服替罗芸披上。
闻言转头:“嗯?”
花钟深吸一口气,维持着风度,微笑:“没事啊,但你刚才不是让我等一下嘛。”
“嗯。”
沈寄点头,看了眼罗芸,“我们明日就走。”
“明日?”花钟皱眉,“明日雾不会散去,阴差也不会来。”
“我知道,但她撑不住了,她的魂是残缺的,耐不住黄泉渡的煞气。”
“可是,我的魂也是残缺的。”花钟发怔。
她却已在这儿待了几百年了。
“我知道。”沈寄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她。
“那……你明日可带我一起走?”
“你和她不一样,你入不得阴司。”他轻声说。
“我怎么不一样了?”
花钟质问,“为何她残魂能入阴司,我却不能?”
沈寄沉默了会儿,从罗芸发间取下一根发簪。
他拿着发簪走到花钟面前,摊开手掌,神色竟有些悲切。
“这曾是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