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老猫很有眼色,拽着老道士出去了。
林菀感觉到花钟与沈寄二人的气氛,忙道:“那什么……我上去看一下桑麟,他还没醒呢。”
大堂里剩下了花钟与沈寄二人。
花钟抬起手指盘着鬓边垂落的碎发,青烟般的袖子在耳边滑落。
沈寄垂了垂眸。
亦未言语。
花钟轻咳了声:“我觉得看你顺眼了点。”
沈寄顿了顿:“……多谢。”
花钟抿了抿唇,感觉有些奇怪的尴尬。
但她想想也不应该啊,平日她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客人,多能说啊,现在怎么找不到话题了呢。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回人间,我还有事。”
“哦。”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还有事么?”沈寄注视着她,轻声问。
“没事啊,没事。”花钟干笑几声。
“好,那我走了,你注意安全,如今日这般冒险之事不可重来,若一定要去,先知会我一声。”
“我怎么知会你?”
沈寄想了想,手中金光闪烁,便出现了两道传音符。
他递给她:“用这个。”
花钟把玩了下:“只有两张吗?怎么不多给点,我要是说很多废话浪费掉了怎么办?”
沈寄缓声道:“……那你,可以不说废话。”
花钟:“可是我这人就是话多,而且,我很想跟你说话。”
沈寄抬眸望着她,湖面漾起涟漪。
花钟笑:“你在人间欸,人间多好啊,我总有很多想问的嘛。”
即便只是在玄风的红尘幻梦中窥见一隅,也足够让她回味无穷了。
何况沈寄从人间而来,还要往人间去。
沈寄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可以跨界的传音符很难得,不过我会尽量多准备一些的。”
“下次吗?”花钟弯眼笑,“下次什么时候来?”
“或许……要很久。”
“很久是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我……”沈寄迟疑着,“我也不知道。”
花钟的笑容消失,皱起眉头:“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这么有本事,想来不就来了。”
“算了。”花钟又很快不在意,“喝酒吧,陪我喝酒再走,好么?多和我说一些你在人间的事,你这样大本事的人,在人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还不待沈寄回答,她便自顾拉起他手往楼上去。
楼梯口,她跟来不及撤退的林菀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去看桑麟吗?”
林菀做贼心虚,尬笑:“是啊……刚看完。”
她举起手:“我发誓,我没有偷听!”
她是正大光明听的。
花钟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笑:“去给我拿几壶醉忘忧上来,我要和沈寄喝酒。”
林菀:“好嘞。”
她下楼路过沈寄身边时,比了个手势,笑道:“沈哥,我看好你哦。”
三楼的露台上,沈寄与花钟相对而坐。
他的视线眺望远处,望着茫茫无边的黄泉,许久没有开口。
花钟将醉忘忧推到他面前,好奇问:“沈寄,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沈寄收回视线,却没有碰酒。
“朋友。”
花钟:“朋友?”
她嗤笑:“我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和你做朋友的人。”
她不知自己以前是什么性子,但按照她现在的性子,遇见沈寄这样的人,她大约会不满足于只做朋友,爱美之心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沈寄敛眸:“我们相识于灵悬宫,年少时同在那修习术法。”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我们就没有然后吗?”花钟挑眉,“比如你向我表白之类的。”
沈寄:“……”
他抬眸,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花钟气恼地望着他:“你笑什么?难道你向我表白心意这种事听起来很可笑吗?像我这般模样,在那什么灵悬宫,难道那些男人不该排着队跟我表白吗?”
他浅笑:“这倒是真的。”
花钟哼了声笑道:“那当然,看来我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明确的。”
她拿起酒壶,碰了碰他的:“喝酒,说了陪我喝酒,你怎么动也不动?虽说黄泉酿是次了点,但醉忘忧还是能算得上酒的。”
沈寄:“我不善饮酒。”
花钟眼眸微亮:“那更要多喝一点,喝多了就擅长了,你在人间喝惯了人间的酒,也尝尝我的手艺,我们在红尘幻梦也算是并肩作战了一回,难道连喝酒的情谊也没有么?”
沈寄迟疑了半晌,终于妥协。
“好吧。”
花钟这才满意:“那先满饮此壶,我也一样。”
她率先将一壶醉忘忧喝了,侧眸瞧着沈寄,沈寄皱了皱眉,仰头灌了下去。
酒水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下来,滑过他微动的喉结。
他将一壶醉忘忧饮完,将酒壶放在桌上,耳后爬上了一层红晕,宛如人间暮色来临时的晚霞。
花钟轻笑了声,又摆上一壶酒。
“既然喝了一壶,还不敢喝第二壶吗?”
沈寄顿了顿:“可是——”
花钟似嗔:“不许可是。”
他抬眸望她,她容色艳丽,笑容浅浅,双颊染着绯红,眸中闪着星光,像极了春日里的第一支桃花,灼灼燿春光。
“好。”他点头,又喝了一壶酒。
醉意爬上他的双眼,似雾里看花,朦胧浅淡。
“沈寄,你喝醉了吗?”
花钟眼里是狡黠的笑。
沈寄捏了捏眉心:“没有,没那么容易醉。”
花钟有些怀疑地看了眼醉忘忧,拿起那酒壶检查:“没错啊,不是黄泉酿啊。”
说不善饮酒的人,连喝了两壶醉忘忧,竟然还没醉,她有些怀疑是自己酿酒水平有问题了。
“那你平时喝多少才醉?”她试探地问。
沈寄缓声:“……你是想灌醉我?”
“没有,就问问。”
花钟睁眼说瞎话,“我还没见过人喝醉了是什么样。”
鬼不算,她说的是人。
哦,如果阿星也不算的话。
她将最后一壶酒推到他面前:“要不……你再喝一壶?”
沈寄:“……”
他望着她不语。
花钟心虚地挪开目光,又将酒壶拿回来。
“那就缓缓,等下再喝。”
沈寄:“你若有什么想问的,不必灌醉我,尽管问便是。”
“什么都可以问吗?”
“……当然,我尽量回答。”
花钟凑了过去,轻轻地笑:“沈寄,你有喜欢人吗?”
沈寄一怔,与她四目相对,蓦地陷入到她的眼神中去:“我……”
但很快,他的理智又将他的话扯了回来。
“曾经有。”
“曾经有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喜欢她了吗?”
“不……她不愿我喜欢她了。”
“那就是说其实你还喜欢她咯?”
“是与不是已经没有了意义。”
花钟嗤笑:“沈寄,你这种人是不是说话要收钱啊,所以每次都把话都得模棱两可的,非不愿说清楚。”
她目光灼灼,让沈寄流连在眸中的心绪几乎无处可藏。
他索性将桌上那壶酒拿来,又饮了一半。
酒水晃出来,洒在他的唇边和脖颈上,花钟瞧着,忽然伸手碰了碰他滑动的喉结。
“你——”沈寄一惊。
花钟笑道:“沈寄,那我能喜欢你吗?”
沈寄从震惊到失神,又勉强恢复理智,他淡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又没醉。”
沈寄望着她,久久不语。
似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钟看着他:“其实我喜欢你是我的自由,你同不同意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但你必须喜欢我,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那你喜欢我吗?”她期待地问。
她的眼如小鹿般灵动,黑色的瞳孔倒映着沈寄怔然的神情,眼中的笑意如春水荡漾着。
“花钟,你不会希望是这个结果的。”良久,他艰难道。
花钟抿了抿嘴,略感无趣。
“真是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又这样打谜语,你上辈子是谜语转世吗?”
沈寄垂眸,受不住她的目光,他总会对她败下阵来。
可他也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
花钟转念一想:“你既然没说不喜欢,我就当你也喜欢我好了,先说好,是你说跟罗芸不是那种关系我才这样说的,我可不是那种强取豪夺的人啊。”
她说:“你在红尘幻梦中还抱我呢,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沈寄皱眉:“你误会了……”
“我不听我不听。”花钟打断他,笑起来,“如果我们上辈子有一段情缘,那就再来一次嘛,黄泉渡好无聊的。”
沈寄怔了怔:“无聊?所以……你是将相恋这件事当作无聊消遣?”
“现在是,以后不一定是嘛,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跟我互相喜欢也不亏啊,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那你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不缠着你。”花钟说,“我就想感受一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戳戳他的手背,天真的笑:“难不成你指望我们刚认识几天,我就要像话本里一样,对你生死相许无法自拔啊?”
醉意侵袭了沈寄的理智,那一刻,他不知如何想的,手腕翻转间便擒住了她霜雪般的手腕,略一用力。
花钟惊呼一声,落入他怀中,被一阵温热的气息圈住,一时忘了逃开。
他垂眸凝着她,呼吸间,醉忘忧的气息氤氲在她鼻尖。
她听到一阵清晰的心跳声,几乎与她的重合。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眼里竟有着清晰的占有欲。
听他沉声道:“这件事,不要当作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