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寄这个忽然带着身份凭证上门投奔的“故人之子”,宋府夫人秦氏是半点也没见的兴趣,倒是宋海来见了一面,好好打量了沈寄一番,毫不掩饰惊奇。
“你说你是沈来青的儿子?”
沈寄道:“是。”
宋海一副难以置信却最终不得不接受事实的表情。
“沈来青那种人竟然能生出模样这么出色的儿子?你母亲难不成是个绝色美人?”
沈寄:“……”
沈寄不说话宋海只当他默认了,感叹不已。
“那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想当年……算了,不提了,不提了,不管怎么说,你父亲跟我相识一场,也是有兄弟情谊在的,既然你都来了,我自然是要管你的,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考取功名?还是我给你找个差事?”
沈寄缓声道:“在下愿意留在宋府为老爷效力。”
“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你会什么?”
“在下略会一些拳脚功夫,可在府上做个侍卫。”
“侍卫?倒也不错,那就做侍卫吧,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下。”宋海点点头,走了。
方管家紧接着就笑眯眯地进来了:“沈公子,让我跟你简单介绍一下宋府侍卫的职责吧。”
沈寄:“有劳。”
白日起了风,今晚隐隐有些要下雨的趋势,天上阴云遮住了月亮。
夜色如墨,粘稠厚重。
沈寄调整了下侍卫服的袖口,拿着长刀,开始在府上夜巡。
对于宋府的侍卫安排,他觉得满是漏洞,这已经不是筛子了,称为破烂渔网也不为过。
不但巡逻安排的不合理,且其中大部分侍卫都是趁着夜色摸鱼的,根本无心巡逻,方管家跟他简单交代职责之后,也只是给他发了一把刀,一套侍卫服,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沈寄看着灯火通明的宋府,觉得这里未遭过抢劫,实在是日夜烧香拜佛才能求来的运气。
说到烧香拜佛,这是宋府夫人秦氏最热衷的事。
每天早上起来,首要事便是去后院的小佛堂上柱香,平日闲着就抄抄经文,逢年过节则还要去各大寺庙祈愿还愿。
宋歆有时候不爱往母亲的院里去,就是嫌那里的檀香味太浓。
所以当身边大丫鬟科蓝告诉秦氏,小姐来了的时候,秦氏还有些意外。
她从佛堂里出来,宋歆撒着娇扑进自己怀里。
她抚摸着宋歆的头发:“这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院里梳洗休息,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宋歆粘在母亲怀里,道:“娘,听说我们家今日来了客人。”
秦氏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娘见了他吗?”
“我有什么好见的,你爹惯会在外面结交乱七八糟的人,又不知道是哪个狐朋狗友的儿子,过来投奔的,你爹给他安排了个侍卫的差事。”
宋歆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小哑巴的未来夫君呢。”
秦氏不悦:“怎么提她?”
宋歆说:“今日他来时,爹娘都不在,哥哥也不在,我一个女儿家自然是不能去接待外男的,可小哑巴听说了这件事,却巴巴地跑到人面前,以宋家二小姐自居,去招待他了。”
“什么?!”秦氏愣了愣,旋即怒道,“岂有此理!简直丢尽了脸!”
她想到什么,又缓和下来:“好在不是什么外头的人,还在咱们家当差,否则传出去不将她沉塘都说不过去。”
宋歆状若无意:“可我听雅儿说,两人很是亲密的样子,甚至面对面站在会客厅外面,小哑巴还哭了。”
“哭了?”秦氏火不打一处来,露出恶心的表情,“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贱人生的只会是贱种!”
宋歆忙道:“娘,别生气,或许是雅儿看错了呢,现在问他们肯定也不会承认的,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小哑巴反正也是爹的女儿嘛。”
“哼,休提此事,能留她一条性命已经是我菩萨心肠了。”秦氏手中佛珠串转得飞快。
她阴沉着脸:“你别管此事,我会派人注意着的,若小贱人真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来,即便是为了宋府的名声,我也不会留情的。”
宋歆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娘。”
空中阴云越发聚集,宋府熄了大部分的灯,夜色浓得像熬成了糖浆的墨汁。
起风了,风开始呼啸,拐过屋角,穿过长廊,发出呜呜的怪啸声,听起来像是黑夜里躲着一群鬼。
宋府侍卫开始了他们愉快的摸鱼生活,猫进某间小屋吃酒打牌去了,因为这样的天气,即便小偷也不会光顾。
沈寄抱着长刀立于廊下,望着沉沉的夜色出神。
忽然一道金色光芒极速闪过,沈寄伸出手来,那金色光芒宛如一只萤火虫轻巧地落于他指尖。
金光闪烁着,清晰地传出云落景的声音。
“师兄,师父下月出关,要你回灵悬见他。”
下月?沈寄略皱眉,指尖收拢,掐灭了光芒。
他没空。
下一刻,他腰间又闪烁起了光芒,他心念一动,取出一张跨界传音符来。
每份跨界传音符都是两张,一张传音,另一张回讯,不过只有一次效用,用完即毁,价格还无比昂贵,通常用于处于隔绝禁制中的人需要与外界联系的情况,一般用的人极少。
沈寄之前也不过只有两份,原想放在灵悬宫以备不时之需,但离开黄泉渡时他都留给了花钟。
他略犹豫了下,打开了传音符,果然传出花钟的声音。
“沈寄,我酿了新的醉忘忧,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沈寄轻轻叹了口气。
她只有两张传音符,如此便用了一张。
但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听她请自己去喝酒这话,沈寄甚至又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散开一抹笑意。
想了想,他轻着了几笔回复。
于是这张昂贵的跨界传音符结束了它的使命,光芒消隐,化为了齑粉。
——
客栈中,花钟坐在三楼露台的秋千架上,摇摇晃晃地看着眼前显现出来的图案。
一幅画?
花钟睁大了眼盯着传音符光芒勾勒的形状看,确实是一幅画,甚至是一幅画都算不上,像一枝花。
但她没见过,认不出来是什么花。
她正想找桑麟过来问问时,传音符光芒却晃了晃,消散了。
“搞什么鬼。”花钟皱了皱眉,翻下秋千落在院子里。
“花钟姐,怎么了?”林菀正跟大白鹅“鸡同鸭讲”,忽见花钟一脸郁闷地走进来。
花钟停下脚步:“林菀,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林菀一脸懵:“什么花是什么花啊?”
花钟转到柜台后面,用羽毛笔沾了墨水,铺开一张纸,开始凭着记忆勾勒线条。
林菀和大白鹅都挤过来看。
花钟歪歪扭扭地画了出来,摆到林菀面前。
林菀:“这是……一个……太阳?”
花钟敲敲纸面:“花,显然是花!”
林菀歪头问大白鹅:“很显然吗?”
大白鹅叹息摇头。
花钟:“……”
她将纸抽回来,又加了两笔:“现在呢?明显了吗?”
林菀与大白鹅对视了一眼。
林菀道:“裁判,我选择弃权。”
大白鹅:“嘎嘎——”
林菀嫌弃:“一团蚯蚓?……你这答案更离谱。”
花钟将大白鹅从柜台上赶下去:“什么蚯蚓,胡说八道,林菀,你去叫一下桑麟,他肯定能认出来。”
林菀耸了耸肩:“那可不一定。”
桑麟被林菀拽着下楼来,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就认真道:“这是水仙花。”
林菀满脸不相信:“我靠……真的假的!你的眼睛就是尺?”
花钟却很高兴:“桑麟见惯了花的人,肯定没错。”
桑麟提起毛笔,重新拿了一张纸,按照花钟勾勒的形状,又画了一遍。
“是这样吗?”
花钟激动:“对对对!就是这样!”
林菀简直对桑麟刮目相看:“厉害啊,小君子!”
桑麟不高兴:“别这么喊我,我有名字的。”
林菀摊手:“你自己说你要当君子嘛。”
“但君子不是说的,是做的,而且你这么喊分明是暗讽我。”
“你……”
花钟及时打断他们,问桑麟:“水仙花是什么意思?”
桑麟道:“水仙花会在春天开放,又香又美,云澜有座银锁城,那里的水仙开得又多又好,即使我远在花都,也听闻过。”
“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之类的吗?”
桑麟想了想道:“水仙花有很多别名,比如凌波仙子,落神香妃之类的,通常可以用来形容美人。”
“美人啊……”花钟略有些做作地挽了挽垂落的青丝,藏不住眼里得意的笑,“倒也是实话。”
林菀好奇:“花钟姐姐,为什么你忽然问起水仙花?”
花钟淡定:“没什么,有人送我,我就随便问问。”
“沈哥这么浪漫呢?”林菀笑道,“我还以为沈哥走高冷美男路线呢,没想到还会送花。”
“你怎么知道是沈寄?”花钟讶异。
“除了沈哥,我觉得其他人没这本事,也没这情商。”林菀瞥了一眼桑麟。
桑麟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看了她一眼。
林菀收回视线,问:“花钟姐,水仙花的花语你听过吗?”
“花语?”
“在我们那儿,水仙花的花语,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