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云阁是整个盛安侯府最高的建筑,也是银锁城最高的建筑,比城主府的摘星楼还要高一尺。
人立于阁楼之上可将半座银锁城的美景尽收眼底,自然,俯瞰整座侯府更是不在话下。
阿星静静地站在阁楼上,长身玉立,风卷着她乌黑的长发翻飞,仿佛湖底的水草。
她的视线落在侯府后花园中,从高空视角才能看出这座花园的规模,着实不小,已然比肩花都的皇园。
盛安候上了阁楼,朝她行了个礼,迟疑问:“仙师大人,控制住银锁城这帮混吃等死的废物真能利于夺权?”
阿星淡声道:“这些人虽然能力不行,背后却有财有人,自然有用。”
盛安候点头:“倒也是,不过既然有仙师大人在此,其他人倒也不那么重要了,拿来做垫脚石也无妨。”
阿星垂眸望着后花园:“今日来的宾客中,也有一修士,能力尚且在我之上,若他阻止你,你怕是举步维艰。”
盛安候上前一步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却只见花园中莺莺燕燕,尽是穿红着绿的女眷,看不出什么异常。
“还请仙师大人明示。”
阿星道:“还记得我吩咐你注意的那名宋府女子吗?”
“记得,我已让夫人收她为义女了。”
“她与那位修士有极深的渊源,你若将她攥在手中,那人才会投鼠忌器。”
“可……我等只是一介凡人,若那位仙师被惹怒,他硬抢人的话,我们也没法应付啊。”
“不会,修士不可向凡人出手。”阿星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否则自有天道惩处。”
“啊——”盛安候皱起眉头,“若如此,那仙师大人又如何帮我?”
阿星转过头冷冷地望着他。
“我这张脸还不够帮你吗?”
盛安候一怔,视线从花钟脸上掠过,又垂落了下去。
花都他去过无数次,自然对于影壁上花钟公主的模样记忆尤深,眼前这位女子样貌的的确确与花钟公主一模一样,只是气质迥异。
他犹豫了下,好奇问:“仙师大人,真的与花钟公主没有关系吗?”
阿星眸若霜雪。
“不过幻术罢了。”
盛安候点点头,便不再问。
这场原本热闹的生辰宴变成了许多人心中可能的“断头饭”,心中暗自叫苦不迭,然而亲眷在盛安候手中,且今日密谋一事已定,无论自己是否应了盛安候,将来盛安候起事,他们都会被视为同党。
宋海宋多利二人同秦氏会合时,秦氏哆哆嗦嗦地问:“出什么事了……不是来赴宴的吗?怎么里外围了许多侍卫?”
个个带刀,眼露凶煞。
他们出现的时候一直挂着和善笑容的侯夫人忽然就换了种态度,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半是威胁半是利诱。
她被允许前往前厅时,宋歆和宋吟却被留了下来。
她紧张地无所适从,好在如她一般的女眷不在少数,她还算勉强镇定的,大家一道过来,也不至于太过失态。
宋海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
宋多利却不觉得紧张,反而有些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事业的意思。
宋海瞥了他一眼,对秦氏道:“先看看,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比咱们宋家更富贵的人都在呢,也轮不到咱们着急。”
秦氏颤着声:“侯爷,这是要反呐?”
宋海拉了下她胳膊,低声:“小点声!歆儿和宋吟呢?”
说到这儿,秦氏又急又气,将事情说了一遍,宋海不禁露出震惊:“你说什么?宋吟被侯夫人收为义女?真的假的?”
他宋家虽有几分祖产,也不至于入得了侯府的眼吧,怎么反而特殊对待呢?他心中乱了起来。
秦氏气道:“你没听我说歆儿吗?歆儿也在那扣留着呢!你就不问两句?”
宋多利道:“娘,妹妹肯定没事,你别着急啊,不过宋吟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小姐,倒是奇了怪了……”
秦氏剜了他一眼:“你当然不急,你眼里就只有斗鸡遛狗!”
她有些崩溃:“你说这倒了什么霉,怎么就摊上这事了!”
“这事咋了?我看未必是坏事,万一日后侯爷做了国主,咱们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宋吟成了公主,咱们跟着沾光。”
“你脑子进水啦?尽做梦!还沾她的光呢!”秦氏恨声道。
宋海环顾一圈,低喝:“别吵了,让人听见,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宋海虽然尸位素餐,也没什么本事,人却也不傻,分得清形势。
如今他们是骑虎难下,上了贼船想下也下不来了。
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
时间飞快流逝着,直到了下午,盛安候又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商议,这次的内容直白大胆得多,已经开始部署起了清君侧的具体计划。
宋海听得痛苦,分心朝外望了一眼,只见那些侍卫的刀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盛安候说得渴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就在此时,意外横生。
一侍卫匆匆忙忙进来回禀:“侯爷,归离的莫远将军忽然越境进了云澜境内,直抵银锁城,如今正朝侯府方向而来!”
“什么?归离!”盛安候一惊。
归离虽庇护云澜,却不插手云澜的内务,如今公然越境,还朝着侯府而来,极大可能就是冲着今日之事。
他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众人,对侍卫道:“本侯亲自出去迎接莫远将军,他大约也听说了本侯的生辰,特来祝贺而已,不必惊慌。”
他走了出去,屋门立刻被严实关了起来,侍卫守在门口,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侯府门口,身着盔甲的男子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已陈兵门前,男子坐在高大战马之上,目光略略朝下,透出一股漠然之色。
盛安候带着侍卫出门,站在门口与男子对峙。
“不知莫远将军今日是为何事而来?若无正当理由,公然越境,想必不合适吧?”他高声问。
莫远不屑地笑了声,开门见山。
“盛安候,听说你要……起兵作乱?”
盛安候脸色难看,此事虽谋划已久,可今日之事如何就这般快传到了归离人耳朵里?莫非侯府有归离的奸细不成?
“本侯听不懂将军的话。”他道。
“听不懂?好,那我就说点你听得懂的。”莫远扬了扬马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归离有权利维护云澜境内和平稳定,你盛安候若敢起兵作乱,我莫家军今日就敢平了盛安侯府。”
“你……”盛安候黑着脸,怒声,“这是云澜,不是归离!真以为你们归离可以为所欲为吗!”
莫远笑了声:“你可以试试。”
盛安候冷着眼不语,双方对峙着,气氛开始剑拔弩张。
阁楼上,阿星冷眼瞧着这一幕,一股怒火升腾了起来。
她手心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动,透出危险的气息。
她抬起手遥遥对着莫远的方向,暗红色光芒化为一支利箭。
侯府门前的莫远忽然感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整个人心跳得飞快,寒毛莫名竖了起来。
杀意!
他脸色一变,正欲翻身下马躲藏,那股杀意却又忽然消失了。
他一怔,身体骤然紧绷,屏住呼吸悄悄观察四周。
而在阁楼上,厉泽不知何时出现,及时截住了那支红色利箭。
阿星冷冰冰地盯着他:“厉泽,你放肆。”
厉泽将那支利箭用力握了握,利箭化为暗红色光芒消散不见。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阿星。
“公主,你知道,修士不可对凡人出手,否则必遭天谴!”
阿星冷声:“你也知道,这条规则对我没用,我并非第一次动用灵力,却从未遭受天谴。”
厉泽垂了垂眸,神色恢复如常:“公主,凡事总有例外,还是小心些好。”
“厉泽,你怎变得如此瞻前顾后?”阿星道,“你生有一只阴眼,能窥探天道本源,该比我更无惧无畏才是,否则如何替我做事?”
厉泽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血红色的瞳孔动了动,显得有些诡异。
他低声道:“臣的阴眼也并非每次都有用……”
阿星打断他:“不必多说。”
厉泽顿了下,话锋一转:“沈寄就在附近,若公主使用灵力,必然会被他察觉。”
阿星眸中恨意一闪而过,闭上眼,半晌才睁开,眼中情绪已然消失不见,又重新恢复成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幽深。
“归离国的人怎么会到这儿来?”她问。
“以归离的能力,必然会在盛安侯府安插细作,府内一有风吹草动,他得到消息也正常。”
“那就把他杀了!”阿星冷冷道,“不动用灵力,也有的是办法。”
“公主,若杀了莫远,银锁城势必大乱。”
“那就让它乱。”阿星眸色晦暗,“名为庇护,实则奴役,云澜早已不是千年前的云澜,如今这般对归离卑躬屈膝,简直令人恶心。”
厉泽皱了皱眉,没说话。
阿星忽然又想起什么,冷笑了下:“既然沈寄就在这里,那不如让沈寄做个选择,看他是选择宋吟,还是莫远,当然……以他的能力,若两个都保,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且看天道放不放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