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钟:“你夫人还真是个善良宽厚之人。”
邬常宇怀疑自己听错了:“善良宽厚?”
“是啊,她若不是善良宽厚,应该一刀刀剁了你,而不是毒死你。”
“我做错什么了?是她自己小气,你说那些青楼里的女子,她们不就是等着客人过去的吗?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不去光顾,她们吃什么喝什么,都饿死得了。”
“你还挺自豪啊?你觉得你是在做好事?”
“当然,难道不是好事吗?哪家店没有客人都会关门,青楼也不例外。”
花钟摇头:“那我也无话可说。”
邬常宇盯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笑道:“不过似你这般的美人,若入了青楼必定是花魁一般的人物,归离王城不知多少人恐怕要为你日思夜想,一掷千金买你一笑了。”
林菀呸了声:“会不会夸人啊?咒人家去青楼?”
邬常宇瞪了她一眼:“但是像你这样的,若入了青楼,估计得被老鸨吊起来打,再关几天不给饭吃,看你脾气还爆不爆,嘴还厉不厉害。”
“草你妈……”
“林菀。”花钟道,“这样说不好。”
“也对,他妈何其无辜。”林菀:“草你爸,草你祖宗,你全家都进青楼呢。”
“嘿你,你是觉得我不跟女人动手,就治不了你了是吧?”邬常宇怒火冲天,“你敢骂我?”
他撸起袖子,林菀躲到柜台后面。
花钟弹了个响指,邬常宇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迫蹿了出去,被丢在了院子里。
“让他冷静冷静,否则不准进来。”花钟道。
林菀迟疑了下,转身去架子上取了一瓶黄泉酿喝了几口。
淡而无味,回味还有些苦涩。
“花钟姐姐,其实我不是想骂人,我知道,古代往往是整个制度都在压迫女性,但是我很见不惯既得利益者把这个当作理所应当的样子,但凡有点人性,都不该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吧?”
“林菀,你们那儿女子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有,男人能做什么,女人就能做什么。”
“那反过来也一样吗?”
“也一样啊。”
“那你们那的男人也能生孩子?”
“……”林菀,“哦,那倒不能。”
“不过女人有选择生或者不生的权力。”
“这不错。”花钟笑笑。
陷在红尘幻梦里的老道士忽然大叫了几声:“素兰!素兰!”
花钟和林菀怔了怔,相视一眼。
大白鹅迈着步子走过去,飞到了桌子上,探头往下看。
凳子上的老道士闭着眼流泪,眼泪水滴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水,又很快干涸不见了。
正好桑麟拿着新画的画下来,花钟招呼他道:“你去看看老道士什么情况,是不是红尘幻梦结束了。”
桑麟愣了下,乖巧点头。
他将画纸放在柜台上,林菀展开来看,是一副栀子花图,她从未见过这般大的栀子花树,开得满树的花,栩栩如生,仿佛香味能从纸面透了出来。
她回头去看桑麟,桑麟正轻轻拍着老道士的脸,唤了他几声。
老道士骤然长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倒吓了他一跳。
“道长,你还好吧?”桑麟看着老道士满脸的泪痕问道。
老道士呆呆地坐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泪水。
“挺好,挺好。”
花钟轻笑:“老道士,做的是美梦吗?”
老道士答:“自然是美梦。”
“美梦你怎么哭成这样?”
“唉……”老道士长叹了口气,摇头,“正因为梦里太美,才衬得现实太苦。”
林菀好奇问:“你说梦话了,喊素兰的名字,你梦见什么啦?”
老道士没回答,反而问:“有没有酒啊?”
“有有有。”林菀将刚开封的黄泉酿给他。
他摇头。
花钟说:“刚梦醒,又要醉吗?”
他怔了怔,接了黄泉酿大口灌着酒,几乎有一半从嘴边溢出,湿了胡子,然后往桌子上一靠,叹道:“但愿长醉不复醒。”
桑麟问:“是有很伤心的事吗?”
自从黑白无常那次来之后,他再见到的老道士就和他刚来时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了。
林菀托着腮:“因为失恋了,还是被甩了?”
老道士摇摇头,惨笑了声。
“人生万般不由已,悔恨中来遗憾里去,我如果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我当年一定不会弃她而去。”
林菀:“……所以是你渣了素兰啊?”
老道士没有再解释,只边灌酒边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林菀切了一声,对花钟道:“花钟姐姐,你看见没有?男人总这样没担当,当时不知道珍惜,事后追悔莫及,明明是自己辜负了别人,还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不知道是感动自己还是感动围观群众,可是有什么用呢?”
桑麟走过来认真道:“世间既有痴情男子负心女,也有痴情女子负心汉,不可一概而论。”
林菀冷笑了声:“我看见的反正都是这样。”
桑麟说:“我们身边的世界是很小的,但世界本身很大,林姑娘,你不用想得太过悲观。”
“悲观?”林菀嗤了声,“我倒是想乐观一点,可我都死了欸。”
花钟笑了笑,转移话题:“桑麟,栀子花香吗?”
“香,特别香,香飘十里。”桑麟笑答。
“香是香,就是小黑虫子太多。”林菀说。
“那能酿酒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吃,只是有些清苦,不大好吃。”桑麟说,“既然能吃的话,应该也可以酿酒吧。”
“有道理。”花钟点头,视线落在栀子花图上,“可惜,没亲眼见过。”
林菀忽然灵光一闪:“花钟姐姐,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
“你上次进去玄风的红尘幻梦,不是见到油菜花了吗?”
“是啊。”花钟道。
那真是美好又难得的体验,使她念念不忘。
林菀笑看着桑麟:“既然小君子见过那么多花,那他的红尘幻梦一定很美咯,不如让他试试,然后邀请我们入梦一观啊?”
桑麟眉头立刻皱起来:“可是……梦境是不可控的,我根本不知道我会梦见什么。”
何况梦境往往反映出极为私密的内心,被人窥探也太奇怪了。
花钟道:“别紧张桑麟,红尘幻梦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就算你邀请我们进去,我们还怕在里面迷路呢,到时候出不来可就麻烦了。”
林菀打量着桑麟,语气戏谑:“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吧?”
桑麟涨红了脸:“我一生坦坦荡荡,从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真的么?”林菀有些不信,“真有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吗?”
桑麟道:“你不信的话,下次有机会我准你去我的梦中一观,你若发现我做了什么亏心事,随你怎么说我都成。”
林菀比了个“ok”的手势,笑:“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花钟拿着画上了三楼,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手中把玩着那把绘金竹扇,开开合合的,另一只手托着腮,望着远处的黄泉发呆。
一成不变的景色,她真是看也看腻了。
半晌,她回过神来,取出剩下的那张传音符,用掉了。
“沈寄,你什么时候来黄泉渡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手中的传音符化为一道金色光芒消失在眼前,她却隐隐开始期待起来。
“闻心,如何?可寻到踪迹了?”
归离国境内一座山上,一袭红衣的云落景从云端落下,询问身旁的黄衣女子。
只见那黄衣女子柳叶眉,鹅蛋脸,模样颇为清秀,闻言她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念动法诀,手掌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小型阵法,流转着奇异的光芒。
阵法之中有几十条交织的光线在穿梭流转,令人望之目眩。
她看了一会,轻声答道:“云师姐,根据缚绫阵显示,沈师兄应该在西边不远。”
“西边?”云落景眼睛微微有些冷意,“那不是云澜的方向吗?”
她哼了声,倒也没说其他的话:“走吧,我们要赶紧找到师兄,师尊快要正式出关了,若师兄没有及时回宫,不知师尊要如何降下处罚。”
闻心点头,二人化为两道流光朝着西面天空消失不见。
云澜北阳城外群山环绕,其中最高的山峰就名北阳山,这也是北阳城得名由来。
北阳山山高陡峭,终年云雾缭绕,山顶还有积雪不化,乃人迹不至之处。
云落景与闻心一路上确认了好几次方向,才终于在北阳山落下身影。
“确认师兄就在此山中?”
“缚绫阵是这么指示的。”闻心道,她略迟疑,“不过沈师兄的气息较为微弱,或许他用了遮蔽踪迹的禁制,也有可能故意留下部分气息错误引导我们。”
云落景皱眉:“不可能,师兄并不知我们要来寻他,怎么会布下迷障?何况,以师兄的能力,若不想跟我们回去,谁也不能强迫得了他,又何须如此?”
闻心没有出声。
云落景望着北阳山山顶,清晨日出,金色的阳光正好照在积雪上,反射出一片金色光芒,好似山顶被镀了一层金。
她道:“这人间的景色倒也不错,只是……”
只是她现在无心欣赏,不知为何,还有些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