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祖母看了眼他们二人,冷笑道:“若国公府的爵位交由你们继承,这丹书铁券不留也罢。你们行事肆无忌惮,横竖往后也是会败坏先祖声名,毁了祖宗家业的,还不如从此刻便衰败下去。”
裴世元脸沉了下来,再也不顾其他:“母亲,现在的国公府可是我当家,只要没我的命令,谁敢打开祠堂拿出丹书铁券?”
“好啊,总算露出你的狼子野心了!”裴祖母站起身,“你这国公爷是怎么来的,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当着列祖列宗,当着他爹娘的灵位前是怎么说的?你忘记了,我可还记得,裴家宗族那些老人可也都活着呢!”
“……”裴世元沉默了一会,“反正丹书铁券不能拿出来,宗族的长老们也不会同意的。如果您能求皇上收回旨意,不尚公主,我可以上折请封澈儿为世子。”
裴祖母气得头昏目眩,差点往后倒去,幸亏裴澈一把将她扶住。
“二叔,您说的话可当真?”裴澈目光沉沉,看着裴世元得意的样子,他这二叔恐怕是料定了皇上不会更改圣意。
“大丈夫一言九鼎,前提是,你不用尚公主。”
“那二叔,可以先回去将奏折写好了。”
裴世元见他胸有成竹,心中瞬间闪过几许惊疑,但他怎么想都觉得,皇上不可能收回旨意。
“那二叔,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他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和李宜嘉一起往外走去。
“祖母,您还好吗,要不要请李大夫来看看?”裴澈目送他们离去,转身看向小榻上坐着的祖母,高嬷嬷在一旁给她按揉太阳穴。
“不用了,澈儿。你刚刚是不是想到办法了?”裴祖母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裴澈,搬出丹书铁券,是最后的办法,她也知道族中长老不会同意,可若那畜生真将她们逼上绝路,还不如干脆玉石俱焚来得痛快。
“……祖母,先皇的圣旨曾说过,尚公主者不可承袭家中爵位,对吗?那有没有规定,娶男妻者不可袭爵呢?”裴澈本对爵位无甚想法,事到如今,却由不得他不争了。
“那倒没有……等等,澈儿,你的意思是,你要接第二道圣旨?”裴祖母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
裴澈点头:“正是,二叔如此逼迫,我是怎样也不想如他们所愿的。虽不知皇上为何对此事这般反应,但他也给了我另一个选择,这应不算抗旨不遵吧?”
“不行!你怎可娶男子为妻,那样的话,祖母宁愿让你失了这爵位!”裴祖母老泪纵横。
“祖母,我心意已定,二叔和二婶已经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若我去了公主府,祖母和沐儿便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这要我如何能安下心来?不过,此事还需另一个人同意,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孙儿也不能勉强。”
说完,裴澈便往外走去,裴祖母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后悔不已。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逼得那么紧,不然的话,那畜生也不会狗急跳墙,设计陷害澈儿!”
“小姐,您做的没错,只是他们太过狡诈,令人防不胜防。早点叫大少爷认清他们的真面目,也是好的。”
裴祖母叹了口气,整个人忽然间仿佛又老了几岁。
裴澈出门后,便骑着马来到益丰街,停在了白家的院子口。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什么威逼利诱的法子都想过了,真到了这里,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在门口踟蹰不前,手举了又放下,这怪异的行为,惹得串门回来的刘大娘十分好奇,待看清楚他的模样后,刘大娘立刻来了精神。
“俊俏后生,你来找谁啊?”
裴澈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竟是个满脸带笑的老妇人。
“这位大娘,晚辈是来找江淼的。”裴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江淼?”刘大娘嘟囔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腿,乐道,“你是说江小哥吧?这个时候,他怕是还没回来,不过啊,就算他回来了,也一般都是从侧门进出的,难得走大门。你先跟我进去瞧瞧吧,要是没回来,你就先在我家坐坐。”说着,便推开大门,招呼裴澈往里走。
裴澈还没有和这么热情的老人相处过,听她邀请,道了声谢后,有些手足无措地跟了进去。
“江小哥?江小哥?”刘大娘一进院子,见江淼的门开着,就喊了几声,正在房间上药的江淼听见后,一边应着声,一边往外走。
“刘大娘,您找我啥事呢?”江淼侧着一边脸,尽量不让刘大娘看出端倪。
“这俊俏后生来找你呢,一直杵在大门口,不知道在想啥,我这不就把他带进来了吗?可巧你这会在家,他啊,八成是找你谈生意的。”最后一句话,刘大娘说得很小声。
“行,多谢大娘了,您忙去吧。”江淼的笑脸一直维持到刘大娘走开,立刻又收了回去。
“裴公子,您有事吗?我忙着呢!”江淼今天刚被人砸了摊子,心里正是不爽,说出的话也自然而然地带着点火气。
裴澈察觉到他不善的态度,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请求道:“江淼,我能进去跟你说吗?”
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略带忧愁地和他说话,江淼到底还是心软了:“进来吧。”
到了堂屋,一股药味便飘了出来,这种跌打药的味道裴澈很是熟悉,他经常都能在苏缙的身上闻到。
“有药味,你受伤了?”他关切地问道。
江淼低着头,含糊其辞地说道:“没呢,就是撞了一下。说吧,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裴澈不知道怎么开口,顾左右而言他:“你新换了房子?上次来得好像不是这间。”
“你就为了说这?”江淼侧过头看他。
“当然不是……其实,在下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裴澈面带惭愧地说道,“上次实属情急,才一时口不择言,烦请原谅则个。”
“你说,你是来干嘛的?”江淼玩味地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赔礼道歉,礼呢?
裴澈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时有些窘迫,他只想着上门说事,早上准备好的东西,倒是忘记带来了。
江淼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解气,想着他人还挺不错,便不再难为他。
“道歉我接下来了,只是往后你再吵架可别口不择言了。对了,你们那天说的是真的吗?那小妞真是公主?”江淼气一消,八卦的心思便上来了。
“如假包换。”
“那你呢?你到底又是谁?”江淼隐约记得他那天好像说了名字,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太过离谱,他根本没记住他之前说了什么。
“在下裴澈,出身于忠国公府。”
还真是那位梁京四公子之首,江淼看着他的脸,突然问道:“你有亲妹妹吗?”他还记得那位大叔曾说过,忠国公府的裴大小姐,是梁京第一美人。这依据他是见过了,就不知道那小姐能不能撑起这个名头了。
“在下只有一个亲弟弟,你上次也曾见过的,叫做沐儿。堂妹倒是也有几个,不过,你为何要问这个?”裴澈跟不上他的脑洞,觉得十分不解。
“我就知道那大叔不靠谱!”江淼有些懊恼,亏他还相信了,都不是亲生的,那裴澈这张脸还有什么参考价值?
他侧着脸,发现裴澈正迷茫地看着自己,摆摆手道:“我自言自语呢,裴公子,歉你道了,我也原谅你了,那就好走不送啦。”
“等等,”裴澈见他摆出送客的架势,再也顾不得其他,“今日裴某前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应允?”
“说吧。”买寿桃吗?也不是抽不出时间,这玩意儿赚钱多,刚好他两辆小推车都叫人砸了,一时也来不及修好。
“你能不能,嫁于我为妻?”裴澈不自在地将话说出口。
“哈?”江淼太过震惊,一时忘了遮掩,猛地转过头,露出整张脸,还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
“你的脸怎么了?!”裴澈上前一步,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一直偏过去的那半张脸上青紫交加,脸颊也肿得高高的,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江淼打开他的手,见没藏住,只好道出实情:“有人来摊子上找事,就和他们打起来了,不小心挨了几下,没啥。对了,你先把刚刚的话说清楚,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在下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既然已经开口,裴澈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他看着江淼,很认真地说道。
江淼举起手,探了探他的脑门,接着又把手放到脑袋上:“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裴澈虽不知他这怪异的举动是为何,但说胡话是什么意思他却一清二楚。
“在下说的不是胡话。”
“好吧,就当你说的不是胡话。你知道我是个男人吧?真汉子,不是你那女扮男装的小公主。是什么让你觉得,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嫁娶的?”现代都还没开放呢,更何况古代。
“可是,律法也从没规定过,不准两个男人之间嫁娶的。”
“……”
呃,好吧,好像真的没说不可以。
趁着江淼发愣的时间,裴澈已经循着药味找到了跌打药膏,他将药膏拿出来,道:“当务之急,还是先给你上药吧!”
“不用了,我自己上就行。”面对刚刚还放话说要娶自己的人,江淼心里有些不自在,并不想和他凑得那么近。
“你自己上不了,难道你要让小石头给你上吗?”裴澈一句话,让江淼不再后退,要是小石头看着他满身伤,一定会被吓到。
裴澈拿起罐子里的小棍,挑了些药膏抹在他的伤处,脸涂好后,问道:“你身上其他地方可还有伤?”
“……其他地方我自己能涂。”江淼夺回药膏,“话说,你刚刚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个断袖对吧,为什么突然说要娶我?”
裴澈看着他盛满疑问的眼睛,叹了口气,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你是说,皇上逼你娶公主,不然就要娶我?”江淼有些哭笑不得,“娶公主就不能继承家业,这是什么规矩啊?而且,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句气话吧,这皇上怎么这样不讲理,还不如干脆打你几板子来得痛快。”
“君无戏言,无论皇上是因何事下此决定,我也只有这两个选择。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
“那你怎么办呢?”江淼觉得自己肯定是不愿意的。
“我到时先接旨,再另寻一个能答应此事的小贩,让他配合我做戏。想来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不会关注此事,到时候寻个借口,将婚约解除了。于他名声有碍之处,我会尽量弥补。”
裴澈之前也想到这个办法,只是一时难寻合适的人,普通百姓见了当官的就腿软,到时候让人随便一问,恐怕就会露馅。他觉得,这江淼好像天生有几分胆气在身上,面对那些人,定不会露馅。其实要不是怕皇上会派人查身份底细,他也可以找个手下演这场戏。
“你指的弥补是?”江淼眼珠子骨碌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然是从钱财方面予以补偿,事成之后,无论金银还是铺面,我这边都会双手奉上,数额决定令人满意。”裴澈见有戏,便努力加大筹码。
“你真不是断袖吧?”江淼看看他,似乎想要找出点给里给气的东西。
“在下自然不是。”
“成,找生不如找熟,这个忙,我帮了。”江淼假模假式地道,“不过,我可不是贪图你的钱财,我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不想让你太为难。”
说完,江淼又想起这人好像是个直肠子,怕他真把自己看成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马上又接了一句。
“当然,你也是个实诚人,肯定也不能看着我吃亏的对吧?”
裴澈忍住笑意,认真点头:“自然,我们可以签张契约,若我到时不认账,你尽可以去官府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