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遭瘟的杂种!放开你爷爷!”
没等曾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曾刚已经叫嚷开来,一边还奋力挥着他的膀子。
然而任他如何叫嚣,那对看起来十分粗壮的手臂却只是被他身后之人牢牢锁着,完全动弹不得。
在他身后,一身锦服的少年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他侧对着曾晚,眉梢微微扬起,眼角那颗红褐色的小痣被正午的日头一照,平白多了几分妖艳,擒住曾刚的那只手轻描淡写地往下一摁,便将曾刚那些不堪入耳的废话全堵进了嗓子眼。
“小生的祖父已逝,莫非,你想下去陪他老人家?”
他的嗓音略有些低,说话时慢悠悠地拖着调子,分明是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却莫名透出一股威慑。
曾刚不晓得这是哪来的疯子,他疼得龇牙咧嘴,觉得手都要断了,忙讨饶道:“我错了兄弟,错了!”
身后的力量倏地一缓,曾刚松了口气,正欲活动筋骨找回脸面,忽然被人从膝弯那狠狠踢了一脚。
他没防备,噗通一下趴倒在地上,险些吃了一嘴的泥。
“我艹你……”
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僵在了原地。
曾刚跪在地上不敢动,只能斜着眼睛看见刚才拿住他的男人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地绕了个圈,走到曾晚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与那男人同行的少年手里拿着把剑,剑尖正抵着他的脖子。
人群登时响起一阵惊呼。
而后剑光一闪,曾刚吓得再没了半点气势,张口就要喊饶命,却听见男人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该道歉的,是这位姑娘。”
曾晚瞪着身旁的男人,直到曾刚拽了下她的衣角才回过神。
“小晚,小晚,”她看见记忆中永远耀武扬威的曾刚对她求饶,“哥错了,哥放你走,放你和这小子走,好不好?你快让他把这玩意拿开!”
有一瞬间,曾晚真的替原主感到了痛快,可她毕竟不是原主,她没有资格替原主接受这份道歉。
曾刚还趴在地上摇尾乞怜,曾晚冷眼看了他半天,终于冷声道:“从今往后,我和曾岭,与你曾家再无半点瓜葛。”
“好!好!我曾家从今天起没你们,不是,你们从今天……”
“让他走吧。”曾晚甩开曾刚的手,忽然道。
教训也教训过了,能同曾家一刀两断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她并不想真的对曾刚做什么,也懒得再看这人惺惺作态的模样。
盛怀言冲人扬了扬扇子,剑光回鞘,曾刚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地扒开人群奔了出去。
“哎钱还没还呢!”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而后好几个人追着曾刚一起冲了出去,将原本围作一圈的众人瞬间冲了个七零八落。
待曾晚安抚好受了惊吓的曾岭回过头来,那两位拔刀相助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她望着作鸟兽状散开的人群,心中漫出几分疑惑。
那两个男人,分明与她昨日见过的新郎官和新郎官哥哥长得有九分相像。
可行事作风却没有半分相同。
倒是稀奇。
她怀揣着纳闷收了摊,拉上曾岭回客栈,因为出神的厉害,险些在进门的时候撞上一个人。
额头像是忽然碰到了张柔软的纸面,曾晚顿住脚步抬起头,才看清那是个扇面。
执扇之人背手立于她身前,浅棕色的眸子微微敛起,眉眼间似是藏着笑意。
正是方才救她的那二人之一。
因为尚未分清面前之人与那浅水村的傻小子有何关系,曾晚不禁心生戒备,下意识后退一步,将曾岭往身后挡了一挡。
那人瞧见曾晚的动作,只是一笑,道:“这位姑娘好生讲理,小生方才救过你,怎的不见你道谢,反要来害我性命?”
“我什么时候……”曾晚想反驳,抬眼瞧见那男人出尘的相貌,呼吸一滞,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改口道,“我刚想跟你们道谢,是你们跑的太快。”
她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脑中闪过无数电视剧里看过的古人道谢的姿态,没挑出个会做的,最后抱了个拳,兀自豪爽道:“那个什么,谢了!”
男人眉梢一挑,盯着曾晚的眼神里带了些许玩味,而后弯起唇角,忽然垂眸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眼尾会弯起好看的弧度,俨然与曾晚印象中的那人又多了几分相似,可眼神里的暧昧与张扬却又截然不同。
不像个好人。
曾晚瞄了眼他眼角的那颗小痣,糊涂道:“你笑什么?”
“小生笑姑娘面若桃李,心思却单纯,”他故意学曾晚抱拳,“谢人哪有这样的谢法?”
他嘲笑她?
曾晚彻底虎下了脸。
她正想着如何讥回去,余光却见方才执剑抵着曾刚的男人从店外走来,对面前之人作揖喊了声“公子”,像是打算说什么,忽然又停下转过头来看她。
那人手中提着剑,眉眼长得有几分锋利,个头与被他称作“公子”之人一般无二,腰细腿长,肩背宽而有力,望向曾晚时明显有一瞬的怔楞,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这二人穿着皆是显贵,如此站在一处,便愈发与昨日打了照面的两位朴素的兄弟形象不同。
曾晚打量了他二人一眼,想着方才的一系列接触,渐渐打消了怀疑。
她不再纠结,只当是古人基因突变的程度还不够,长得像或许也是常事,见这二人似是有话要谈,便打算告辞离开。
谁成想她前脚刚要抬,就听见有人拖着腔调的声音道:“清秋,你来得正好,这位曾姑娘刚好说要亲自下厨感谢我们施以援手,我还当这莫大的荣幸,你便要就此错过了呢。”
曾晚:?
“我何曾说……”
她扭头过去,却见本该跟在她身后的小曾岭不知何时跑到了那男人的脚边,一大一小正玩得起劲。
大的躬身问:“小孩,你姐姐要下厨做菜,你开不开心?”
小的仰头答:“开心!姐姐做的菜有那么那么好吃!”
还伸长胳膊做了个比喻。
“……”
行,还挺自来熟。
无法,曾晚只好拦下店小二问了后厨的位置,临走前还听见身后那人高声报了通家门:“小生闫淮生,多谢曾姑娘款待。”
闫淮生?
怪人一个。
不过曾晚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她并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心情而糟蹋了食物。
昨日同系统换蔬菜的时候,她特地留了些鱼虾给自己和曾岭这两天解馋。
曾晚将生鱼从系统仓库里捞出来,除去鱼鳞与内脏,配上红的绿的小米椒和葱姜丝,置于蒸笼中,又从仓库里取出虾洗净挑线,剁了两整颗蒜泥,与青红椒一同放入油锅中爆香,白色的蒜泥在热油的包裹下逐渐变成金黄色,香味飘出时再放入鲜虾翻炒,先出锅了一道香气扑鼻的蒜蓉黄金虾。
彼时鱼已经蒸好,白色的雾气裹着鱼香飘遍整个房间,曾晚取出鱼,将事先备好的料汁顺着鱼头浇遍其全身,鱼肉本身的鲜味与料汁的浓香混合在一起,便又成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豉汁蒸鱼。
曾晚满意地端着自己的杰作出了后厨。
大堂的木桌旁,那位姓闫的大少爷不晓得和曾岭说了什么,逗得小孩正咯咯地笑,小孩手上还拿了个雪白的物件,曾晚走近了才看出是个玉佩。
她将菜盘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对面,忽然目光一滞。
那人斜倚着桌沿,略显随意地把玩着扇子,含笑的眼睛垂眸看向曾岭,十分宠溺。
从镂空木窗渗透进屋内的阳光细碎地投在他身上,温暖又耀眼。
“姐姐!”曾岭忽然伸过手来,“你又做新的菜了吗?我要吃我要吃!”
曾晚眼疾手快地挡住,严肃道:“刚才玩得多脏啊,去洗手。”
看着曾岭不情愿地跑开,她摇了摇头,抬眼却对上了一双玩味的眼睛。
她视线下移到盛怀言的手中,瞧见方才曾岭塞回给他的那个玉佩,干笑两声,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灰尘,灰尘无处不在。”
她说完就有点后悔,这还不如不解释。
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个人干巴巴地对望了片刻,被人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这间客栈的老板是城里少见的男子,长相憨厚,两撇八字眉端在那里,笑起来会往下压一点,显得好客又热情。
他似乎只是来关心客人,却滔滔不绝,好半天没有要走的意思。
曾晚起初还客气地应对着,逐渐也觉出了不对劲,干脆道:“您有何事,不妨直说。”
老板愣了一会,面上还是维持着生意人的做派,依旧笑着道:“姑娘如此豪爽,那我就不绕弯了,姑娘今日于街头所做美食,我也有幸品尝了一二,着实鲜香味美,色泽诱人,不怕姑娘笑话,我这小店开张至今,仍未寻得一合眼的厨役,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愿意接下我这后厨?咱们合作,小人定当保姑娘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他在沫城干了一辈子的客栈老板,算得上是整座城里接触外乡人最多的人,自觉还是有几分说话的本事的。
这小姑娘看上去耳根子软的很,且方才同家里断了关系,正是漂泊无依之际,没理由不答应。
他期待地看向曾晚,却见她眸色一沉,整张脸都暗了下来。
好半天,才动了动嘴唇,冷淡道:
“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