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开学,各个微信群企鹅群和校园表白墙就越是热闹。
省实的文理分班跟别的学校不同,别的学校为了省事,只把选了文科的从每个班单拎出去另组班级,理科班每班主体不变。但省实是全盘混编,每个人的班级、同学和任课老师都是不同的,能有几个同学分在一个班里就算是运气好了。
当然,在放暑假前,学校也已经让他们以新班级为单位,上了二十天的预习和巩固课,因此大家都已算是半熟。
正式熟起来,还是要靠微信群里互抄作业。有哭着求交换试卷的,有赶不赢了找同伙一起摆烂躺平的,也有上窜下跳搬运小道消息的。
班级群分官方和民间,官方有班主任钱一番坐镇,没人敢造次,除了一连串的收到外,日常便是鸦雀无声。钱一番在暑假补课间搞了个钓鱼执法,说明天大礼堂统一看电影,交办公室!此役一战成名,让钱一番信誉down到谷底,于是民间大群揭竿而起。
民间群是几个活跃分子成立的,拉人过程神秘不亚于地下党接头,正副班长和学习委员到最后才被招安,地位位于食物链底层。
为了打入人民群众其乐融融的八卦氛围,班长沈明辉主动当狗腿子,于开学前日带来了一个新鲜消息。
沈明辉:「重磅!我今天去学校帮老钱打杂,发现我班将会进一名转学生!」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真的假的?」
「男的女的?」
「怎么分我们班来了?」
「祈祷是个美女嘶哈」
沈明辉:「男的。」
凑热闹的瞬间作鸟兽散,只有长期潜水从未冒过泡的任延弹出了窗口:「叫什么?」
「我擦」
「瞳孔地震」
「看我刷出了谁」
「延哥你被夺舍了吗?」
「谁在玩我男朋友手机?快给我放下!」
任延:「……转学生叫什么名字?」
沈明辉这次不拿乔了,火速呈报:「叫安问!」
任延:「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十五班裂了,不知道任延嗯个什么劲儿。
任延是省实的风云人物,这是上至高三下至初一都认定的事实。他是高一上学期中途转进来的,刚开始老师给的介绍词是在美国受精英教育长大,可能母语不太好,但国外上流教育绝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无所事事快乐无边”,让班里几个尖子生都做好地位被冲击的准备。摸底考成绩一出来,嗯……属实多虑了哈。
到了开学日,任延穿着省实统一的Polo 领蓝白校服,单手拎着书包走进教室作自我介绍,“任延,英文名Andrew,请多指教。”
老师:“再多说点。”
讲台上的帅哥大约知道学校里有关自己的流言,遂欠了欠身,绅士地说:“美国精英教育的漏网之鱼,中文流利,英文可以,但最好不要找我练口语。”
表白墙当天就出现了有关任延的表白:
「墙墙,他好拽,我好爱,匿一下要脸。」
虽然是老牌公立,但老师家长对早恋都没那么严防死守了,校园恋爱的氛围宽松了很多,对任延表白的层出不穷,但很快,整个省实便发现,这位帅哥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名言是皱着眉说“两个人相处是不是太找罪受了?”,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是篮球、游戏和睡觉。
因为技术是从美国变态的中学篮球部里练出来的,第一场班级赛就凭一己之力打爆了对方,冲着这一点,任延在学校里的男生缘着实不坏。
任延会主动关注转校生,十五班的男男女女都觉得蹊跷。
暑期里短暂的同桌林松松@他,「嗯是啥意思?」
任延:「没什么。」
看到林松松的名字,任延想起了同桌这回事,顺便说:「开学了可以让他做我同桌吗?@林松松」
十五班:
「……」
「?我进错群了?」
「…………」
「谁他妈把昵称改成任延了?改回去!」
林松松:「可以可以(这是可以说不的吗?」
学习委员时习之:「@班长你是不是搞错了,咱转学生其实是个大美女?」
沈明辉也陷入了恍惚之中。不能够啊!白纸黑字写着性别男,还贴着照片呢!
安问提前一天就去学校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领了四套校服和学生证、校园卡、全套的教科书以及练习册,又遵守老邢的谆谆教诲,去理发店将头发剪到了校规之下。
明天就要和任延见面了。
安问紧张得睡不好,任延问他分班结果时,他还卖关子:「还不知道。」
他装傻,任延也装傻:「不会被退学吧?」
小问号:「才不会。」
任延(哥哥):「要是你没考进十五班,我怎么照顾你?」
安问心想你还好意思问,我可是为了你委曲求全才没去A班的!趴在床上晃着腿:「我也可以独立自主的。」
任延给他发了一张表情包,让他省省。
小问号:「学校里可以带手机吗?会被没收吗?」
任延(哥哥):「可以带,也会被没收。」
安问乖惯了,福利院有严格的作息活动时间,一切都被规训在院长奶奶的方圆之内,说几点玩滑滑梯,便几点滑滑梯,几点睡觉,便乖乖几点闭眼,虽然后来为了保护更小的小朋友们,他学会了凶乎乎地打架揍人,但总体上还是个听话的小哑巴。
小问号:「那我不带了。」
任延(哥哥):「不带怎么找我?」
他问得好有道理。安问接着想到,老师同学们也都不会手语,要靠手写来交流的话,他岂不是会累死?双拼就是专门为了沟通便捷而学的!
小问号:「那我还是带吧。」
交流完了一切,心里有数了,他最后问:「我们明天几点,在哪里见?」
开学日早上,校门口一定会无比繁忙拥堵,两个人都没见过面,不约个时间对个暗号,岂不是会错过?安问描述着自己的样子:「我一米七五,不戴眼镜,鼻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任延(哥哥):「多小?」
小问号:「比笔尖点上去还小。」
任延(哥哥):「你不觉得这要我凑到你面前才能看到么?」
小问号肃然起敬:「你说得对。」
任延怀疑他的智商:「你这么笨,不会真的被退学了吧?」
小问号:「那怎么办?」
任延讲话下着套,到这会儿图穷匕见了,勾了勾唇,手机话筒抵至唇边,说出口的话语懒洋洋:“发张照片给我。”
安问把脸埋进枕头里,让心跳平稳了会儿,终于做足了心里准备,拿起手机自拍了大半张脸。
按下发送时是闭着眼睛的,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任延会不会觉得他变了很多。
任延点击保存,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很正经地说:「收到,晚安,明天校门口见。」
安问也没察觉出这是桩不平等交易,凭什么任延不给他发呢?但他心里七上不上的,陌生的紧张感攫取着他的感官,他有都点呼吸不畅了,点开企鹅,给备注名为卓逸群的号嘀嘀了一下,「你网恋过吗?」
“卓逸群”虽然挂着企鹅,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
安问:「你有没有网恋过?」
卓逸群:「你网恋了?」
安问:「我问你,你别反问我。」
任延觉得他精分,在“任延哥哥”面前乖成什么样儿了,在“卓逸群”这里就发拽。
卓逸群:「没有。」
安问:「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跟他青梅竹马很多年没见过了,他们聊了好几天的微信,今天我那个朋友终于给他青梅竹马发了一张自拍,但是他觉得心跳很快,而且明天他们就要见面了。」
「……你说,这像不像网恋奔现啊?」
任延刷着牙漱着口呢,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呛到连他妈崔榕都被惊动了,倚着门抱臂拿他当场戏看:“我说,大晚上的你脸红什么?”
任延不得不泼自己数把冷水令自己冷静。
安问警觉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笑话我?我告诉你,这是我朋友的事,不是我的事。」
等了许久才等来卓逸群的回信:「你得问问你朋友为什么会心跳加快。」
安问:「因为要见面了。」
卓逸群:「可能他是个丑逼。」
安问:「放屁。」
卓逸群:「那怎么,他帅你朋友就有正当理由心跳加快了?」
安问:「……倒也没有。」
安问又说:「也许这只是我朋友单方面的感觉,因为他朋友比较少,而且到了新地方,只认识他一个人,可能对方并不把他当回事,只是因为家长的命令才勉强理他。」
安问:「这么一说又感觉像相亲联姻,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任延真想掰开他脑壳看一看。
给他褪黑素,送他回家,陪他坐地铁,陪他吃蛋挞,微信上随叫随到陪聊陪晚安,这叫“勉强理他”,这叫“并不把他当回事”。
卓逸群:「我觉得」
他审慎地打下一行字。
「他应该跟你朋友一样,心跳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