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来找你吗?”
“他不会, 我们已经玩完say bye-bye。”
“鉴定报告出来了,你给他看了吗?”
“为什么要给他看?他既然那么肯定,那就让他继续肯定咯。”
“小琴……我其实更想跟你两个人……”
“s, 阿ken, 收喋啦你。”
与驾驶座开着车的男人比起来, 女的声音始终懒洋洋的,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无所谓和不耐烦。男人噤声了, 从后视镜里看到女人垂下脸去, 摸了摸身边孩子的头。他怀里的熊真大, 几乎和他一般大,被紧紧地抱在怀里, 像一个无言的依靠。
被乡下泥土路颠簸得睡去又醒来, 眼皮沉重地像在打架, 安问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在五岁小孩的耳朵里, 这样的话像是加了密码的电报,充满了大人的晦暗和轻浮,要到很久很久以后, 安问才明白,那个是妈妈的情人, 他们正在私奔。而他不过是私奔的累赘。
在十七岁的这个夜晚, 他已经懂得了出轨、情人、私奔等一切感情婚姻里不体面的词汇, 即将睡着前,想起五岁那年黄土弥漫的私奔路,反反复复念叨的, 最终却只剩下任延那句“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
要是安远成和琚琴也学过《逍遥游》就好了, 没见过一辈子的人,就不要谈一辈子,这样世界上最起码不会多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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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挂断,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时半会却没走。
安问对任延有占有欲这件事,从小就很清晰,正如他喜欢紧攥着他手指亦步亦趋地跟着,仿佛一松开,任延就会丢下他跑掉跟别人玩。
如果任延出手帮了别的小姑娘,安问就会走到那人跟前,小脸上皱着眉,很肃穆地考她:“你开始学词语了吗?”
小姑娘茫然,安问便问:“你知道偶尔和永远的区别吗?”
小姑娘摇头,安问奶声奶气地说:“我给你造两个句子,你就知道了,”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延延哥哥偶尔帮了琪琪的忙。延延哥哥永远会帮问问的忙。”
小姑娘沉默了。
任延慢慢地伏到安问的书桌上,额头轻轻贴着温润的胡桃木桌面,怀里上了岁数的小熊被他越抱越紧。
“你怎么不教教你的朋友,占有欲和喜欢的分别?”小熊回答不了,任延勾了勾唇,牵起一个自嘲的微笑:“也可能真正不懂的是我,所以才会搞混。”
身边传来窸窣的响动,听得人牙痒。任延忍了会儿,终于忍无可忍,被迫从矫情的失恋氛围中清醒过来,烦躁且崩溃:“西西!”
西西公主蹲踞在安问的枕头上,正抱着一本笔记啃得不亦乐乎,一边啃一边呸,呸得安问枕头上全是沾着它口水的碎纸屑。
任延:“…………”
被直呼全名的公主大人抖了一下,识趣地松开嘴,缓缓后退。一人一猫对峙数秒——“嗷呜!”
因为肥得像猪而痛失逃跑先机的公主被任延一把薅住,但永不言败的骄傲又让它一脚蹬在了任延脸上,继而飞快逃窜走了。
床上一片狼藉,要是安问明天看到,能怀疑是他出于某种变态心理而在他床上睡了一觉痛哭流涕。
任延面无表情地抖落被子,捡走碎纸屑,抚平枕头。
吧嗒,笔记本倒扣着掉在地上。
这应该是安问平时塞在枕头底下的本子,可能是睡前单词本,或错题集,只是今天被西西刨出来了。任延弯下腰将本子捡起,拇指自然地扣在展开的书脊间。
「9月26日,今天是我的生日,第一想见妈妈,第二想见任延,妈妈和任延都没有。」
稚嫩的、硕大的笔迹,一看就是学前班水平,充满着刚学写字时的那种结构散架,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要离家出走。
因为那么大,由不得任延不看,看了第一眼,便想看第二眼。
虽然是日记,但一页却要写好几天。这是肯定的,因为福利院那么穷,一本普通的笔记本也要好好珍惜,不能浪费。
「9月27日,老师夸我会背的诗歌很多,但我忘记背家庭地址了。我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想,是宁市、sheng下的忘了。妈妈还没来,任延也还没来。」
「9月28日,周胜扔我娃娃,我打不过他,在这里诅 zhou。你等着,任延才比你高。妈妈还没来,任延也没来。」
「9月29日,周胜shuai池塘里了,难道我是神仙吗?咻咻,妈妈明天就来!」
「9月30日,妈妈没来。」
「10月1日,国庆节,院长奶奶给了我一颗大白兔,牙掉了,我哭了。妈妈没来,任延也没来。」
……
「11月1日,任延哥哥生日快乐,想吃蛋糕。我的存钱guan里有二百八十块钱,在书架第二排相片的后面,希望妈妈可以帮我给任延。不知道任延会不会想我?他每天都在保护琪琪吗?」
……
「1月3日,好冷,没有羽rong服,打架了,周胜说没有人保护我,很厉害的哥哥是假的,除非现在就来给他看看。我讨厌他,他以为全天下只有他最聪明、他最dong。因为打架,冻疮破了,好疼,院长奶奶给我呼呼。任延没来,妈妈也没来。」
……
「2月9日,过年,爸爸发现我不在了吗?有没有看到桌子上少了一个人?是不是我太小了,看见和没看见都是一样的,他一直以为我还在呢。没有烟花,吃了八宝饭,院长奶奶偷偷给我最多豆沙的。任延哥哥新年快乐,妈妈,你快乐吗?」
铅笔的字迹在经年的翻页、衣角手侧的摩擦中变得模糊,一滴眼泪晕在泛黄的纸页上,这样廉价的本子,纸张也是粗糙稀疏的,眼泪很快地晕透了纸面,任延仰起头,喉结吞咽着,他深深地、反复地呼吸,试图让急促的气息缓慢下来,但没有用。
他的一切手段都是徒劳,只能用掌根紧紧地压着眼角。眼泪不停划下,刻意用力紧抿的唇终于不得已张开,在因为过呼吸而急遽流失的氧气中,任延捂着心口,感到一阵茫然的、令他绝望的剧痛。
安问的日记从五岁一直写到了七岁,直到这本本子的每一行每一页都已写满。他会的字越来越多,他的字越来越好,他的字越来越小。
他没有羽绒服,第一件羽绒服是被领养走的大孩子留给他的,他冬天会长冻疮,反复长反复烂,写日记都弯不了指头,他过年玩不了烟花,只能看别人的,压岁钱是五块。五块,安问在家里时,从没见过低于五十的纸币。牙齿掉了要站在床尾默念请老鼠不要偷牙,保佑他牙齿长得整齐漂亮,这是什么可爱的习俗,任延从未听过。福利院有个孩子总欺负他,后来他从安问的日记里消失了,因为已被领走。那样恶劣的小霸王都有人要,只有安问没人要。
任延在床尾坐着,一页一页、一行一行、一天一天地看,逐字逐句地看,他每一天的结尾几乎都是「妈妈没来,任延也没来」,直到六岁生日。他大约是懂了,因为妈妈确实不会再来,任延也一样,所以从此不再问。
只是当妈妈从日记里消失时,任延也仍未消失。每一年的11月1日,安问都祝他生日快乐,祝他长高,祝他平安,祝他天天向上。记得比谁都清楚。
再后来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安问不再开口说话了?
「5月15日,院长奶奶问我这几天为什么都不说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觉得我每天都说好多话啊,奶奶问我嗓子疼不疼,是不是生病了,我想说没有,奶奶鼓励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没有声音,我张着嘴,喉咙里像有一团棉花堵住,阻止我说话。」
「5月16日,今天依然没有说话。」
「5月17日,今天依然没有说话。」
「5月18日,院长奶奶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让我“啊”,说没有生病。他问我,你怎么“啊”的声音也没有呢?我也想知道。」
「5月19日,jg察叔叔又来找奶奶了,临走时摸我的头,我知道这就是没有消息。在派出所的档案里,我是被遗弃、走丢的,和拐卖的孩子放在一起,但是没有人找我。我偷偷地想明白了,因为爸爸没有找过我,他不觉得我丢了。所有人都不觉得我丢了。」
……
「6月1日,儿童节,福利院给村里表演合唱,唱喀秋莎,我不会说话,所以在台下看,听到有个大人说我是哑巴。下次见到任延哥哥,不能叫他了。妈妈是不是知道我会变成哑巴,所以先不要我了?但是村里有一个sha子,他都四十岁了,每天只会玩,还有家人叫他吃晚饭。哑巴比sha子还坏吗?妈妈不喜欢不能说爱她的小孩。」
……
「7月15日,赵叔叔带我爬山,他好厉害,que着腿还能爬山,我看到海了,有船。海的那头是宁市吗?如果有一天,任延哥哥会坐船来玩就好了,但是我也不能叫他。我在山上做了一个梦。他一定认不出我了,从我前面走过,我叫他,没有声音,他看了我一眼,当作陌生人,玩开心了就走,我叫不住他。梦醒了,我的船也离开了。」
任延的眼泪一直掉在七岁安问的日记本上,狼狈地去擦,把字迹越擦越模糊。想起月考时,安问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全年级传阅,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七岁就这么会写,让他这种明明八岁才出国,却无论如何都学不好语文的人怎么活?
十一去村子里时,兰院长的欲言又止,村民的热络熟稔,护工阿姨的亲昵自来熟,都有了答案。他们早就认识他,早就听安问反反复复地说起他,从有声到无声,从言语到手语,从挺身而出的勇敢到温柔绅士,从捉迷藏到大提琴。安问口中的任延什么都好,只是总也不来,让他望眼欲穿,一个人反反复复、寂寞地往返着那座陡峭的山。
玩偶朋友们那么安静微笑地注视着任延。
恭喜你啊,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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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不知道是几点,安问房内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拢着,任延头痛欲裂,浑身从骨头到肌肉都痛得快散架 ,原来是在安问的地毯上睡了一宿,闹钟显示是上午十一点四十五。
嗓子哑得难受,呼吸也沉重地发着热,任延勉强翻出额温枪,测了一下,37.9,发烧了。
发烧不是大事,任延翻出半片退烧药吞了,又加了两粒头孢。毛阿姨请假回老家,任延先点了个外卖,多一分钟也坐不住,躺沙发上处理未读消息。
崔榕:「吃点好的,别再吃麦当劳了。」
任延回:「嗯,汉堡王。」
谭教练约他下午到校后面谈,问他几点方便。任延敲了个四点半,等谭教练的回复。
昨天球赛输了,更衣室谈话里他完全没提任延,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战术保密,还是惹到他了所以给他尝尝久违的冷板凳滋味。
裴正东在篮球队首发五人群里安慰他:「哥们儿今天还行吧?」
任延回了个“OK”的手势,「没事。」
最后是卓望道:「出来玩啊?」
余下便没有未读消息了,安问的停留在昨晚一点多的“晚安”上。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任延回卓望道:「作业没写。」
卓望道正抱着手机,一个视频秒拨过来:“这次来真的啊?少装,昨天有空跟张幻想约会,没空写作业?你怎么不让张幻想辅导你功课呢?人好歹也是高三B班的呢。”
任延听他叭叭儿地吵,脑袋都觉得疼,赶紧把音量降低了,“你昨天跟安问一起去天翼了?”
“还不是去看你比赛?堵车,到了都结束了,馆儿都没进去,光看见你跟张幻想勾搭了。”
因为没精力,任延讲话更显淡漠:“不信谣不传谣,转发过五百刑拘。”
卓望道:“……”
“你昨天跟安问都干什么了?”任延随口问。
“写作业,中午喝了个午茶,下午还写作业,去了趟天翼,后来练完了晚上就吃火锅,请他看了场脱口秀,后来去电玩城抓了个娃娃。”
任延:“……”
这口气要是没匀上来,他能直接给气过去了。
卓望道:“嗯?不说不觉得,怎么一说感觉跟约会似的呢?还挺积极丰富的?”
任延闭了闭眼,算了,他现在也揍不到人。
“别误会啊,我们都很直的,哎昨天问问老有意思了,跟我讲了一八卦,内容不重要啊我就不跟你复述了,但我发现问问真的……老在乎你了。”
任延勉为其难掀开眼皮,眼眸里情绪藏得很好。
“就是说他一朋友被另一个朋友看上了,两人是特好的朋友,那个人就想上他,他朋友就拿不准——哎我这嘴,我怎么又给说了?”
胸口随着深呼吸起伏,任延冷冷地催:“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换位思考了一下,我就问他如果是你想跟他当这种奇怪的朋友,他怎么说。问问说,可以,但不太想。你懂吧,可以,代表他为了你可以没有原则,不太想,我就问他为什么是不太想,他说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迟早会喜欢别人,到时候你跟他会很尴尬,见面相处都不方便,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好一辈子了。”
视频那头,任延安静了许久。
是吗,为了跟他当一辈子的朋友,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是昨天早上的任延,一定会为了他的回答而沾沾自喜,一厢情愿地认为安问其实就是喜欢他,只不过内心还没有察觉。而他要做的,就是强势又温柔地帮他察觉、认清。
而现在的任延不敢,亦不会了。这种自信多高傲,多粗暴,如果他曾看进过安问的内心,就会知道,对安问来说,一辈子永不分开,和喜欢是两件事。他想要的一辈子,并不代表是喜欢的一辈子。
“你不感动吗?”卓望道愣愣地说。
听到任延一声没有情绪的笑:“还行。”
“你对他好点儿啊。”
任延翻了个身,闭上的眼尾处,莫名有一行灼热的眼泪滑过鬓角,洇进沙发。因为眼睛时时处在酸胀和刺痛中,发烧的人不太能控制泪腺。任延心里很平静,语气也很寻常:“知道了,对他好。”
“你今天怎么状态这么不对啊?”卓望道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发了一点烧,不聊了,你在A班多陪陪他,”眉心不耐烦地皱起,“手语到底学了没啊?”
“学了学了学了,在学在学在学。”卓望道一叠声地应着,“干嘛啊,反正有你呢不是吗。”
任延没应他,径直把视频挂了。
安问回到任家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从健身房找到卧室,又从卧室找到书房,都没有看到任延。他平常训练打的几枚篮球都好好地在篮筐里待着,可见也不是出去打球了。
安问发了个微信,问他在哪儿,任延过了半天才回他:「在学校。」
安问追问:「教室吗?我来找你。」
任延说:「我在忙,你自己安排吧。」
安问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小孩,他不再打扰任延。
任延确实在忙,在教练谭岗的办公室里。队内常规训练着,从他的办公室里,可以听到球鞋在拖得锃光的地板上摩擦的刺耳声,让人牙酸。
“知道昨天为什么没让你上吗?”
“不想让球队配合我的风格走。”
谭岗点了点桌角:“那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强,我还要冒风险另外再练一套没有你任延的主力?郭沛跟你的实力差多少,有目共睹,说实话,昨天的十三分,在我预料之外,我的准备是二十分。距离联赛开始还有二十天,已经足够了。”
任延被烧得头昏脑胀,怀疑那退烧药早过期了。但从谭教练的角度看,眼前这个强到可以站到全国前列的主力依然高傲、淡漠、不可折辱,没有一点低落或病容。
“所以是为什么?”任延冷静地问。
“翼装搏击俱乐部,你Andrew的名号很响是不是?我听说有会员为你一掷千金,就想看你多打几场。”
任延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总而言之,”谭岗缓缓站起身,坚实的拳抵住桌面,鹰一般锐利逼视着年轻气盛的对方:“我不可能放一个随时可能受伤、骨折、肌肉拉伤的人,当我的王牌,当我的核心主力!”
任延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就为了这个?比赛期间我根本不去俱乐部。”
谭岗看着他的眉角的创可贴,继而将目光移到他凝血淤青的唇角:“你告诉我,在正式比赛开始前二十天,算不算赛季期间?你身上的新伤又是哪来的?如果你昨天骨折了进医院了,你还能打吗?!”
谭岗很少发火,但骨子里就有很强的压迫感,尤其是在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但任延无动于衷,平板地说:“自由搏击不能使用反关节技,一方倒地后另一方不能继续击打,我受过专业的训练,玩篮球多久,玩自由搏击就有多久,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减少伤害,从玩自由搏击起,我没有因受伤进医院的记录,肌肉拉伤二十天足够养好,实在不行可以打封闭。”
“这就是你作为主力的态度。”
“是你不信任我。”
“从今天前你不用上场了,你如果要写退队声明,我立刻批给你。”
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任延反应了会儿,似乎才意识到谭岗在说什么。看到他要走,他吞咽了一下,下意识沙哑地叫他:“教练。”
谭岗只是脚步微停,眼神很冷:“你自己想清楚。”
办公室门没锁,任延拉过椅子坐下,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笔帽拔开,他面无表情很快地写:
退队申请:
本人任延,因故无法继续效力校队,特申请……
退队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写不下,任延深呼吸了两次,将纸揉成一团,随手而精确地砸进了废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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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也好,都需要在周日返校上晚自习。但高二十五班的人很快发现,他们刚支棱了一个星期的校草男神,果然又旷课了。这事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所有人预料之内,有的人——比如任延,就是跟学习八字不合,又不是只能挤高考这独木桥,何必非得受这罪?
安问到学校很早,背着书包先去了体育馆,篮球队在进行分组练习,里面没有任延的身影。周朗闲的,跑过来问:“哟,找秦穆扬还是任延?秦穆扬不在。”
安问没表情,周朗笑:“任延也不在。”
安问弯了弯手指,意思是88。
他回教室自习,天黑下来,但还没到打铃的时候,走廊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趴栏杆上闲聊吹风的,安问第三次去洗手间时,林松松叫住了他:“吃坏肚子了?”
安问每回都是去洗手,被林松松一问,只好点头默认,目光却很明确地从窗户望进教室角落。课桌还是空的,也没放上书包。
林松松挺精的,跟着他扭头看了眼就明白了:“找延哥吗?”
安问又点头。
“他没来,估计又旷了,可能出去打游戏了。”林松松随口一说,“上星期的延哥属于被人附体,这周恢复本性。”
所有人都乐了起来,伏窗台上笑得锤墙:“欠收拾是吧?”
安问没心思跟他们说笑,略颔了颔首,穿过人群回到安静得像一片坟地般的A班。
卓望道坐他斜后方,见他坐下,戳了戳胳膊,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有胃药。”
安问传纸条,「任延没来。」
卓望道晕:“这有什么,很正常啊,他来了才有鬼吧。”
七点,晚自习铃声准时敲响,钱一番在走廊不知道逮住了谁,问话的声音一走廊四个班全听到了:“哈?”不耐烦像鸭子的一声嘎,“任延又没来?好不了一个星期!”
不是这样的。安问心里默默地反驳钱一番,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写不了两行字便掏出手机,两人的微信对话还是下午五点的,他说「我到学校了」,任延回他「嗯」,后来又添一句:「好好学习,别乱想。」
高雪芬正进来巡教室,一眼便看到安问玩手机,但她对安问很双标,只是咳嗽了两声提醒。
安问抬起眼,看到班主任很茫然,似乎思绪飞得很远。下一秒,他抽出书包,急匆匆地从座位离开,跑出过道时甚至和高雪芬撞了一下。
高雪芬喊他:“你干什么去?!”
安问头也没回。
他后来找到任延时,已经是八点半,在校外网吧。抱着书包一排排不厌其烦地找着时,明显被人当神经病。僵尸游戏副本里,枪战正酣,耳机罩着任延面无表情的侧脸,而他的嘴唇抿成一道冷漠的警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