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嚣张,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任延也不可能把整个中场休息都拿来玩手机,何况谭岗的脸色也快要吃人了。
他最后给安问留的一句话是:「更衣室见。」
安问放下手机, 目光不舍得从省实教练区离开, 见任延安静听教练训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两手撑在蓝色塑料座椅两侧,脚尖也跟着点着, 像小孩子玩踩水, 是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这种小情侣间的小秘密小互动,任五桥这么敏锐, 想忽视都难。实在是没眼看, 任五桥解决方式很简单——闭上眼。
崔榕到处搜寻不到跟任延发微信的可疑人员, 探着身子隔过任五桥, 问安问:“延延给你发微信了吗?”
她一记直球打得安问措手不及, 都愣了, 脸上表情也来不及收拾,只是微红着脸,本能地摇了下头。任五桥心里叹气,睁开眼:“问问, 能不能帮我去买瓶水?”
崔榕:“你自己没长腿吗, 怎么好意思呢?”
任五桥:“人多。”
安问巴不得, 赶紧站起身,用手语回着说:“我去,很快回来。”
他一路小跑出通道了, 才长舒了一口气, 心里七上八下地紊乱着。总觉得榕榕阿姨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待会儿离场了还怎么去捡那颗蛋呢?
最近的自动贩卖机应该就在前面,安问凭记忆找着,冷不丁看到刚刚那个黑色卫衣和另一人不近不远地站着。
“路队长是觉得奖杯拿着烫手么?”池泽洋懒懒地问,将喝完了的可乐罐捏扁,随手但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们两个并肩站着,高得像两堵墙,安问瞬间就不想过去了,他只有176,虽然不矮,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踌躇的这会儿功夫,池泽洋的目光已经越过他的毕生之敌、被人把名字放一起都嫌晦气的路西城,看到了安问。
“哟,小不点儿,”池泽洋叫他,语气不正经:“来找我啊?”
安问:“……”
这个人是否有点太自来熟。
安问不理他,他也不尴尬,笑了笑,侧身让过自动贩卖机的电子面板,一边看着他操作,一边问:“哎,第二节结束时,十二中有没有上一盯四联?”
安问眸色很认真地挑着水,边摇了摇头,当作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知道一盯四联是什么意思吗?”
安问又摇了摇头,没有侧目。屏幕跳出付款二维码,他扫码付款。
“那你怎么知道没上?”池泽洋饶有兴致地逗他。
三瓶纯净水哐当两声滚了下来,安问俯身捡起,一瓶挨一瓶在怀里抱着,最后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用坚定明确的唇形说:“走、开。“
这个池泽洋不仅自来熟,还爱笑,纵使被嫌弃了,也只是笑了下,用手指挠了挠脸:“行啊,那走呗。”
安问的眼睛不可思议睁大,流露出一瞬间的困惑和迷茫。他刚刚说的是“走开”,不是“走吧”……吧?
池泽洋不知道,他逗安问的时候,路西城就沉默地、安静地垂眸看着,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有不自觉的……羡慕。只是等池泽洋抬起头来时,路西城已经恢复到了人嫌鬼厌的阎王模样。
池泽洋的自来熟到了一定境界,不请自来,走在安问身侧,真要跟他一起进场。经过路西城身边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路西城看了会儿他们的背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叫池泽洋,泳池的池,沼泽的泽,海洋的洋。”池泽洋两手插着裤兜,跟安问讲话需要低头。
他189——点7,四舍五入就是190,正常人类在他眼底都挺可爱。
安问心想这个人一定五行缺水,缺得厉害,不仅名字里都是水,自我介绍也都是水,每个字每个词每个意象都是水。
“你觉得你男朋友会赢吗?”池泽洋问。这儿没人,他声音也没收着。
安问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池泽洋“啧”了一声,“谈恋爱真好。”
回到观众席,场内提醒离第三节开赛还有一分钟。安问把水递给了崔榕和任五桥,见双方球员已经入场。
球权在省实手中,裴正东传给严峰,严峰传任延,任延持球切入对方内线的瞬间,场内跑动路线有了明显的变化,满场哗然——
“这是什么打法?!”
“四个人都围上去了?!”
“那个9号魏星澜也围上去了?十二中是放弃得分了吗?!”
“从没见过这种夸张的战术!”
“box-one。”池泽洋两手搭着膝盖,有些看好戏地哼笑了一下:“不错,算那个教练还有些自知之明。”
跟在场所有省实的学生一样,安问的心也揪了起来。之前训练赛时,谭岗也只是让周朗和裴正东两人包夹他,现在看来,不知道该说谭岗太保守,还是杨勋太看得起任延。
崔榕怒容满面:“可恶!这是什么流氓打法?!”
池泽洋挑了挑眉:“box-one,顾名思义就是像盒子一样把对手包起来,是人盯人和区域联防战术的一种结合,你看,省实的外线球员被13号紧贴盯住了,内线里,2-2阵型分别在罚球线两侧和禁区两侧,如果球进入内线,持球的不是任延,就进行正常的协防,但只要持球人是任延,或者说任延即使是无球进入禁区,那么也会被四个人围住,逼他仓促出手,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任五桥和安问心里同时浮现答案——要么投不中,要么被抢走!
“这个打法挺小学生的,围殴嘛,职业联赛里不多见,不过这也说明,任延的确把他们逼到了绝境。”
场外看球的人里,只有他如此姿态悠然,省实的人揪着一颗心,十二中的拥趸也目瞪口呆。场内,任延被围死,球高高传出,落到齐群山手上,但负责协防他的十二中中锋很快贴上,并没有给省实留出空挡。
安问紧急打字:「那怎么办???」
池泽洋笑了一声:“凉拌。”
安问愣住,紧紧抓着手机,将目光投向场内。
“破解一盯四联,看的就不是个人单突能力了,而是看全队进攻资源。”池泽洋一双锐目看着场边硕大的省实队徽,“篮球是多人运动,简单来说,省实到底是任延一人球队,还是真正的冠军球队,就看接下来的十分钟。”
场边。
“楚天辰,做好上场准备。”谭岗冷静地吩咐。
“是!”
“郭沛,准备接替任延。”
“是……”想问什么,但问号还没冒出来,谭岗便睨了他一眼,郭沛一个条件反射立正站好:“是!”
场内,一盯四联带来的混乱余波还未平息,十二中趁乱拿球,魏星澜突入禁区,顺利双手扣篮。
下半场第一球由十二中夺得,如此反超一分,又是在双手扣篮这样最具力量和震慑力的进球方式下,观众席瞬间陷入疯狂,魏星澜的名字余声不绝。
“操!”就连耐心如裴正东也气得得狠狠跺脚,“他妈的!他妈的!”
背上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任延面容淡定:“别乱。”跑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只要我出现在外线,就把球给我。”
裴正东愣了一下,张帆将球传给他,他犹豫了一下,果然信任地将球传给任延。
“朋友们,”任延不疾不徐地运着球,微微一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他妈装逼是最会。”十二中控卫冷冷看着他,准备包盒。
观众席已经开始疯狂唱衰:“没用的,就算是NBA个人能力最突出的球员,也不可能在四人包围圈中出手。”
漫长的数秒运球中,所有人的呼吸都悬至一线,都想看看任延想怎么破解,是硬刚硬莽丢球,还是认怂传球放弃突入?目不转睛中,任延节奏一变——
“他要切入!”十二中控卫大喊的同时跑动,心里却比身体更快地意识到不对劲——是假动作?
电光石火之间,任延压低重心极快地将球运了一个来回,继而持球起跳——
“三分?!”全场不约而同不敢置信,“不可能的!”
球在边框转了一圈,十二中球员瞪大眼睛吞咽,篮下已瞬间卡位准备篮板,但球最终顺利向内掉入了篮网。
“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进了进了进了!”
“又反超了两分!!!”
提心吊胆了一路的省实看台区终于活了过来。
裁判席吹哨:“省实验中学队,换人!”
楚天辰换严峰,郭沛换裴正东,四人交错拍掌,不必谭岗吩咐,场上省实队已经默契地改变了站位。
“楚天辰上场,是因为他有远投和三分能力,是省实远投命中率最高的射手,郭沛换裴正东是什么意思?郭沛是小前锋,裴正东是控卫……”崔榕对球队很熟悉,但只是业余水平,一时难解。
话音刚落,场内十二中已经掀起一轮快攻得分,这是双方自第三节开赛以来的第二轮交替得分,一时间有了不分伯仲难分上下的焦灼感。
球到任延手中,就在所有人都怀疑他又要投三分时,球却迅速传入了内区虚晃一圈,有效挡拆之下,楚天辰身前出现空档,他接球起跳远投,空心入网,两分入账。
“这就对了。”池泽洋前倾着身体,微眯着眼:“谭岗这个教练不错,同样的板凳深度,能玩出比十二中更灵活的阵容,任延打控卫,是这个阵容发挥威力的关键,内线有锋线球员进行篮下威胁,外线,有这个13号姓楚的和任延进行远投,如果十二中防区内陷入混乱,那么他也可以看准时机单兵突入——能突能投,能以最好的视野进行进攻端的策划,这是任延担任控卫后最可怕的地方。”
下半场才开始五分钟,他已经意兴阑珊,打了个哈欠,把黑色卫衣的兜帽盖过了头顶:“我睡觉了,剩下你自己看吧。”
安问没应,身后路人挺失落:“哦。”
池泽洋双手抱着胸,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勾唇慢悠悠地说:“省实赢定了,第三节结束时如果双方比分没有超过二十分你再叫我。”
二十分!安问根本不敢想象如何在这种焦灼情况下砍下二十分的分差,毕竟十二中的魏星澜也一直在出手。
“魏星澜,技术和素质都可以,但,体力不行,”仿佛知道安问心里在担忧什么,池泽洋最后补充说:“他快到极限了,任延上场以后对抗强度烈度都指数级变化,攻防都他一人承担,何况刚刚又被省实那个寸头防了一节,撑不到最后的,第三节结束前他必下场。”
安问将注意力转回场内。
奇怪,省实越是像池泽洋讲的那样势如破竹,他的心就跳得越快,脸就越潮红,呼吸也越来越短促沉闷,像是喘不过气。
这是宁市最好的体育馆,冷气给够,通风也好,如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的。终于,在任延又一次助攻得分看向他后,安问的身体倏然坐直,脊背上像有电流蹿过。
第三节结束还剩两分钟,杨勋不得已换下已到极限的魏星澜,换上了另一名锋线球员,但显然,他的经验和球商与魏星澜并不在一个等级,这给了省实可乘之机。
第三节比赛还剩最后二十秒,双方比分相差18,省实遥遥领先,球在任延手中。
第三节结束前最后一秒,任延突入禁区单手劈扣,对方新换上的球员暴起盖帽,场边杨勋不顾形象怒骂“别拦!蠢货!”
高大的身躯在激烈对抗中倒地,球以雷霆之势灌入篮筐,裁判吹哨,“防守犯规!”
时间清零,第三节结束。
摔在地上的十二中新球员,仰视着轻巧落地面无表情的任延,目光空洞地吞咽了一下。
“你……你们看到了吗刚刚?那个球,十二中的明明已经盖住了!是省实7号硬扣进去的!”
“太吓人了……跳起来之后还有这种力量!”
观众席震惊声四起。
“2+1?我不敢相信……”
“为什么明明是那个人倒了,结果还是他犯规呢?”
“防守犯规,没防下,还倒送一分。”
“哎听见了吗,刚刚杨教练是不是发火了?他骂的什么呀?”
罚球不算时间,即使赛时已经清零,任延仍罚完了球。
虽然所有人都摆好了抢篮板姿势,但省实队员都知道,任延不可能罚不中。他练投的球次,是百万级的。
第三节最终以21分的分差结束。
“好小子!”周朗跳起来勾住任延脖子:“你他妈的这种2+1都打得出来?”
谭岗鼓鼓掌:“第三节发挥不错,第四节继续保持乘胜追击!”
球赛执行国际篮联规定,每一节中间休息时间都是十分钟,任延坐下喝水,从后勤那儿翻出手机。
比赛经由网络全程直播,弹幕已经炸了一路,休息间隙也刷屏得眼花缭乱:
「7号又谈恋爱了!」
「他谈恋爱比打球好看!」
「笑死。」
「帅哥沉迷爱情的样子好迷人,看他笑得那样儿。」
「但也有可能在刷弹幕,那我先说任延我爱你!!!!!」
「任延牛牛牛牛!!!!」
「任延任延任延任延任延任延!!!!」
「帅哥好强,帅哥好强还恋爱脑,我陷进去了。」
任延一边喝水一边打字:「宝贝,你穿队服好漂亮,刚才在场上一直忍不住看你。」
崔榕敏锐的:“又来了,他肯定又跟女朋友发微信了。”
任五桥:“问问……再去给我买瓶水。”
安问刚起身,手机嗡的一声,任延:「别走,没看够。」
安问只好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任五桥:“……”
安问在备忘录里解释:「叔叔,我……」
没想好怎么编,任五桥:“算了,我又不渴了。”拉起崔榕:“去洗手间。”
“别啊,不是,延延是不是又看我们这边呢?”崔榕一边被任五桥拉扯着,一边回头张望,目之所及哪有谁特别出众呢?
唯有一个披着他队服的安问罢了。
第四节多半会拿来练新阵容,任延已经从刚刚紧张的赛事中松弛了下来,想起问安问:「小望说送了个礼物,塞我外套口袋了,你摸到了吗?」
什么?那个邪恶的蛋是卓望到送的?!
崔榕和任五桥都走了,安问脸红得烧着般,也不想撒谎,乖乖地承认:「摸到了。」
任延:「是什么?」
安问:「一颗……蛋,紫色的……」
任延在场边愣了一下,剧烈运动后的肾上腺素还未回落,他思想滑坡陷入危险深渊,就连眸光都是深深地一暗。
安问还在打字谴责卓望道:「这个玩笑太过……」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便看到任延发过来的:
「塞着来见我,还是我帮你塞进去?」
安问:!!!!!???????
不是,你不是应该跟我一起强烈地谴责他、唾骂他、嫌弃他、教育他吗?!
任延:「怎么办呢,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省实场边,任延站起了身:“教练。”
谭岗正分配内线战术,应了一声:“怎么?”
“五分钟内分差超过30,是不是就应该放手练替补了?也让他们上场玩一玩。”
几个替补除了郭沛外上场时间都不长,还有两个完全没上场,听任延这么一说,目光都亮了起来。十二中这样的强队拿来练手,实在是太奢侈、也太机会难得。
谭岗沉吟一阵,点头首肯。他没想到,第四节哨声吹响,即使魏星澜再度上场,任延却已经懒得纠缠,连跟他单挑的那点兴趣都烟消云散,他三次线外持球,一次三威胁持球后选择远射,一次假动作后远射,一次楚天辰帮他挡拆后远射——狂风暴雨般的三投三中,九分入账,双方内线球员全部都目瞪口呆。
“他疯了?”谭岗头一次怀疑人生,“这什么疯狗打法?”
任延气喘吁吁,看向观众席某个方向,带着莫名的勾唇的笑。汗瀑布般留下,而他目光锐利发沉,举手握拳——对着安问的方向。
赢,他只要赢,只要快点赢——然后,去拿他的胜利果实,去要他的生日礼物。
十二中分明被他投出了心理阴影,以至于一看到他持球就去外线紧贴扑他,内防自乱阵脚,被齐群山轻松暴扣。
三分二十秒,省实入账11分,场上分差32分。
哨声吹响,省实一次性换下周朗、齐群山和任延,启用第二套阵容,用严峰死守魏星澜,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按训练玩了。
任延换下场时,场内山呼海啸的都是他的名字,省实「必胜」蓝旗在加油团手中猎猎挥舞,像一句势在必得、绝不违诺的誓言。
他以英雄之姿离场,等再度看过去时,那个他熟悉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旁边的黑色卫衣还在睡觉。
虽然下场休息,但比赛未结束,球员正常来说是不会回更衣室的。周朗和裴正东、齐群山击掌,三人已经开始提前庆祝,都没注意到有人偷偷溜了。
从这边跑向更衣室的路可真远真绕啊。
安问只牢牢记着是在二楼,绕远了或抄近了他都通通不管,他只知道走廊是环形的,只要向着一个方向跑,就一定能找到省实的更衣室——
半开的房门中,一只湿汗淋漓的手将他拉了进去。
安问猝不及防,双眼瞪得很大,脚步也有趔趄,但很快便软在了对方的怀抱里。任延捧着他的脸,只是半息,只是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吻在了一起。
更衣室门被甩上,砰的一声的瞬间,安问单薄的脊背也被任延用力撞着抵了上去,省实队服在他身上如此宽大,是按任延尺寸定制的,宽大得轻松从安问手腕上滑落,露出细瘦的两条胳膊,这两条胳膊忘情地、紧紧地缠着、环抱着任延的脖子。
安问与他交吻,乖乖地把舌头让给他吃,让给他吸,口水渡过泛着甜意,他被吻得头皮发紧,吃痛的闷哼、气喘吁吁的呼吸都尽数被封在吻中,任延吻他,像仍在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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