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友十几个, 除了抽烟的,剩下的都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任延跟首发们一起走进酒店旋转门,礼宾在门边迎着, 任延让他领周朗裴正东他们先去包厢。
“你干吗?”
任延不避讳:“开两间房。”
几个人都默了一下, 继而爆发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任延斜了裴正东一眼:“你脸红什么?”
“干,”裴正东闭起眼睛:“老子替你脸红!”
“喝起来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任延面无表情。
“好好好,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周朗鼓鼓掌:“去吧去吧去吧, 多开几间,啊。”
等他们人都走远了, 安问脸上的红都还没消退。好丢脸,他根本没做好出柜的准备, 没想到却直接被这么多人当场撞破。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 保不齐就有什么迟一步的队友路过, 任延也不敢明目张胆牵安问的手,只跟他走得很近, 垂眸端详他的脸色:“是不是不高兴了?”
安问摇摇头:“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们不会乱说的。”
“他们不会排挤你吗?”
任延读懂他的手语,愣了一下,见安问神色认真, 才知道他真的如此想。
“不会。”任延揉了揉他的头发, “担心我?”
开房需要身份证和人脸识别, 任延抽出身份证, 想了想, 又要了安问的身份证, 让前台给开两间。等操作的功夫, 他回眸安抚安问:“虽然接受度没那么高, 但也没有那么夸张, 可能刚开始在更衣室会有些尴尬,时间久了就好了。”
安问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真的这么怕?”任延观察他的神色,想看到他心里最幽微的不安,“怎么弄得像以前被歧视过?”
安问便说了小镇高中那一对好朋友的故事。他说得简短而隐晦,任延没发表评论,只是笑了笑:“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我有病才会放着你被别人欺负。”
没有什么郑重的海誓山盟赌咒发誓,只是如此寻常直白的语句,但却说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只要喜欢,就不会放任这样的事出现。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那么对你,那就证明我不够喜欢你,你应该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如果反过来呢?”
“二位请来这边做一下公安的人脸录入。”前台适时打断他们,看了眼身份证:“任先生,您先来。”
依次做了录入,任延这边刷了房费,交代道:“每间房都多开一张房卡。”
前台那边操作很快,任延收了四张房卡,漫不经心地对安问说:“走吧,小望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安问牵牵他袖子:“刚才问你的,你还没回我。”
任延无奈地勾了下唇,抬起手来,指腹在他脸上很轻地擦了一下:“我想装没听到,你都不给我机会啊?”
安问看着他,唇微微抿着,以至于脸颊看着有些鼓。乌黑的眼珠很圆,纵使没有表情,也让人觉得他像是撒娇。
“虽然反过来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如果有一天你那么对我,就证明你不够喜欢我,我也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但……”任延把身份证和房卡在薄薄的卡包里塞好,垂着眼睫,淡漠而散漫地说:“我应该做不到,所以就不提了,到时候在说吧。”
安问怔住,还没有想明白,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地一把抱住任延。
酒店大厅人来人往,喝咖啡的客人坐了一半的卡座,他几乎是扑进任延的怀里,细瘦的两条手臂很用力地搂住了任延的腰,头埋靠进他的胸膛。
任延哭笑不得,手臂半抬着,不知道是要推开他,还是回抱他。
“怎么了?”他最终轻轻搂了下安问的肩膀,揉了揉他脑后柔软蓬松的黑发。
大庭广众堂而皇之,看样子是不想要守住这个秘密了。
“哦shit!”卓尔婷目瞪口呆。
卓望道一手捂他妹眼睛,一手捂自己眼睛,双标得很,捂自己的那只手偷偷张开指缝。
安问仰起脸,下巴很尖,碎发凌乱在额头上,玉一般的面庞上,他乌黑眸底的固执很清澈,能够一眼看穿:“没有‘到时候’。”他一边打着手语,一边摇头,“没有那种时候。”
任延凝视他眼中数秒,勾唇笑了。
卓尔婷掰下她哥手掌,痴呆般地叫了一声:“问问哥哥?”
安问一僵,看到卓家兄妹两个站在不远处。卓尔婷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了:“你这么快就被任延追走了啊,你怎么不多看看别的好男人呢呜呜呜。”
任延:“……”
进了包厢,刚刚还在热闹吹水的队友陆续站了起来,问候着“延哥好”、”延哥生日快乐”。篮球队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任延打球太猛,在队内威信和威严都更胜队长齐群山一筹,加上他平时少言寡语一副目下无尘的高冷样,弄得几个高一替补都有些拘束。
满屋子篮球高中生,平均身高一米八几,个个都穿着省实的蓝黑配色队服,叫上瞪着篮球鞋,看着清爽又结实,荷尔蒙满的能让人呼吸不畅。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女生,卓尔婷瞬间不哭了,心情也不down了,刚流过眼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闪烁着将硕大的包厢从东看到西。这就是天堂吗?妙龄少女内心疯狂尖叫,哦上帝!
任延介绍一圈:“都是我发小,卓望道,卓尔婷,安问。”
说到安问时,周朗带头,几个首发都此起彼伏咳嗽起来:“发小好发小好。”周朗热烈欢迎:“问问发小刚刚见过了,问问发小真漂亮,哎问问发小身上的队服好眼熟哦。”
“我送他的。”任延一句话堵死他。
周朗咳嗽一声:“我女朋友都不穿我队服。”
“那是你臭。”
“干。”
任延抽开椅子,先让安问坐下,继而自己才坐了:“卓望道和安问都是A班的,尔婷在十三中。”
卓尔婷轻轻踢他小腿骨一脚,任延给安问斟茶,被逼无奈添上一句:“卓望道和尔婷都是单身。”
“哎呦,那不巧了。”周朗自来熟地叫一声妹妹,“这儿单身的还真不多,哥哥给你指几个?”他挨个问了一边,跟带头大哥打听户口似的,高一的学弟个个很乖,一串藤上揪出七个单身狗,周朗:“妹妹,够挑吗?”
饶是卓尔婷这样“清醒自然不做作”的女子,也闹了个大红脸。她把脸埋进臂弯,害羞起来很可爱,只有任延和卓望道知道,这女人的嘴角估计早已经咧到耳根了。
“安问学长不是单身吗?”有个学弟冷不丁问。
任延把茶壶轻轻放下,抬眸看对方:“怎么?”
学弟:“……”
好吓人!
“干嘛啊,”裴正东似笑非笑,“你想追?”
“不是不是不是,”学弟哪有命开这玩笑,连连摆手:“是我一个女同学……”
“巧了不是,我也有。”另一个替补学弟也开口,“安问学长是高一男神。”
“安问不是单身。”任延冷着脸,“他有交往对象。”顿了一顿,很没有必要地补充说明:“永远不会跟他分手的那种。”
啪。
屋子里一个两个三个……七个知情人都不约而同地拿手拍了下额头。
安问肘立在桌沿,无语地将脸埋了进去。
满屋子的不忍直视,只有任延一个面不改色。
聊了一阵,冷盘热菜陆续上了。酒店服务到位,任延当时定了桌后就有包厢经理加他微信,把电子菜牌发给他,提前都订完了。选拔赛除了第一场是十二中比较难打,后面都没什么难度,所以这帮人禁碳水禁酒也就禁到今天这场比赛为止,任延知道他们憋得慌,特意让酒店这边搭配得比较开胃重口。
事先也没想过能在更衣室里做那种事,现在任延反应过来了,这满桌子都是安问下了筷子明天就得受罪的菜。
“服务员。”任延叫过等候在屏风外的服务生,“餐牌再给我看一下。”
酒店餐不少都是清淡料理,任延把餐牌拿给安问一起看,小声问他这个可不可以,那个想不想吃。安问被一屋子人注视,闭着眼胡乱点了几个。
酒水也上来了,先来两箱啤酒意思意思。服务生问:“开几瓶呢?还是都开?”
齐群山:“都开。”
四十八瓶啤酒转眼之间被认领完毕,各自杯里都先倒了一满杯,作为队长,齐群山首先带头站起身:“第一杯先敬任延,祝延哥生日快乐。”
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到周朗这儿变味道了:“白头到老。”
裴正东:“百年好合。”
齐群山:“喜结连理。”
郭沛:“早生贵子。”
楚天辰:“你们有没有文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叻!”十几个大男孩齐声贺,“祝延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安问不能喝酒,捧着杯子浅浅抿了一口,周朗:“嫂——”被任延一记眼刀警告,他摸着额头:“扫码加个微信啊你们这些单身的!”糊弄过去了,长舒了一口气才说:“问问怎么不喝?留着养鱼呢?”
“他不能喝。”
“那怎么行。”几个人都起哄,“生日啊,怎么能不喝?感情不深!”
“我喝。”任延拿过安问的杯子,倒进自己杯里,继而面不改色地喝完了:“可以了吧?”
酒精上头起起哄来的高中生跟哈士奇差不多,一个叫个个叫,也不知道叫个什么劲儿,总之叫就对了,一瞬间屋子里跟满屋子人猿泰山似的。周朗又站起来说第二轮祝酒辞:“这一杯还是敬延哥啊,感谢他带领我们打赢这艰苦一仗!感谢延哥!”
此起彼伏的“感谢延哥”,到裴正东这儿变味了:“感谢问问来看比赛!”
齐群山:“感谢问问来加油!”
郭沛:“感谢问问莅临打鸡血!”
楚天辰:“又来?感谢问问,问问是胜利之神,希望问问同学可以每场都到,每场都在我们——延哥看得见的地方!”
不喝不行,都架到这儿了,安问又是浅抿一口,任延又帮他喝完了剩下的。连续四满杯,虽然酒量很好,但喝得这么急,任延也有点头晕了。
裴正东想站起来说第三轮祝酒辞,任延撑着额头:“你歇歇吧!”
歇也歇不了多久,撞见了这么大一秘密,比赛的热血又还没冷静下来,正是兴奋上头想搞事的时候,这帮高中生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任延和安问?被起哄起了一整场,任延一人喝双份的,到最后,晕到两手挂在安问身上,脸也枕上他肩,闭着眼睛不清不楚。
一看他这样,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反而开始打掩护了。
周朗:“延哥延哥,别乱靠啊。”
裴正东:“发小之间,靠一下怎么了。”
周朗“啧”一声:“我是说别把我们问问累到了!”
打掩护的默契跟球场上一脉相承。
卓望道:“问问,把他拨我这儿,我给他靠。”
任延闭着眼:“滚。”
安问笔直坐着,一动也不敢乱动,心悬着,生怕任延说出一句什么“好喜欢你”。
任延:“宝贝,好喜欢你。”
安问&所有人:“…………………………”
饭局一时间陷入沉默。
卓尔婷反应很快,哇的一下就哭了,一边抽泣着,一边抹她并不存在的眼泪:“呜呜呜延延哥哥又在想他前女友了……”
不明就里的学弟们大惊失色:“什么?延哥谈过恋爱啊?”
卓望道沉痛地说:“那还是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特漂亮,特高,特辣,谈了两年,因为异地恋分了。”
学弟们:“天啊,好惨。”
任延听着卓望道放狗屁,眉心皱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有前女友?”
卓尔婷哭得更惨了:“延延哥哥,你果然还没有走出来,提一提你都会心痛。”
卓望道继续沉痛地拍拍任延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五个首发相继懵了,我操这对兄妹什么情况?到底演的还是真的?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啊?
周朗立刻打圆场:“内个,再怎么喜欢也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才是最好的,可千万别吃过去时的醋啊。”
裴正东:“对对,我们跟延哥熟,延哥平时什么为人做派我们都清楚,真的很少见他把谁放在心上。”
楚天辰瞥着安问苍白的脸色:“喝了酒忽然失态也是正常的,不代表没放下,清醒了就知道谁是最喜欢的了。”
卓望道和卓尔婷也懵了。我操他们在说什么啊?在对谁递话?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任延和安问的关系了?!
任延越听,眉越皱得深,将安问越抱得紧:“宝贝别听他们乱说。”
“认错人了!”齐群山一拍桌子,酒杯都跳了一跳。
“你看看你看看,醉成这样!”周朗赶紧起来,想把任延从安问身上撇走:“这是安问,不是你前女友,你一口一个宝贝冲谁喊呢?”
任延趴到桌子上,抹了把脸,意识稍微有些回炉。安静了会儿,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对安问说:“对不起。”
安问摆手,淡定冷然地表示没关系。
任延觉得怀里很空,空落落的不习惯,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想起两人在更衣室的胡作非为,手上更痒了,将安问抱进怀里:“借我抱一下……反正是发小……”越讲声音越低下去,低低呢喃着说:“抱一下也是抱……”
安问被他搂的一趔趄,几乎摔在他怀里,卓尔婷哨子精似的一声呜咽,埋下脸:“前女友……前女友跟问问哥哥一样高,一样瘦,一样白!”
卓望道:“一样不会讲话!”
篮球队首发们:“啊?”
天啊,看不出来,任延这逼还找替身呢?!
屏风后的服务员都听不下去了,绕出来训练有素地问:“要不要给几位准备些醒酒汤?”
卓望道确实快撑不下去了,大手一挥:“好好好!快快快!”
桌上还剩着些酒,篮球队的开始敲七拼酒,安问在任延耳朵边轻轻说:“扶你去透透气好不好?”
除了任延,没人知道他喝了酒就会说话,他的音量也控制得很轻,从旁人眼里看去,安问只是凑他耳朵很近。任延紧闭的眼皮动了动,继而转醒,有些困惑地看着安问:“酒都我喝了。”
安问勾了勾唇,难得看他这样,还挺可爱的。
“我也抿了几口。”他说着,呼吸潮热地拂在任延耳朵上。
卓望道瞧见他们这边动静,忙问怎么了,安问扶着任延起身,用手语回他:“我扶他出去透透气。”
“用不用我们帮忙?”裴正东问,立时被周朗踩了一脚。
任延自己能走,默了会儿,又抹了抹脸,脑袋清醒了些后,便扶着桌沿起身:“我出去会儿。”
他走路的背影看不出来醉,只是偶尔的摇晃出卖了他。
包厢里其实就有洗手间,安问牵着他的手,刷卡上行政走廊。那里只对高级客房以上客人开放,在五十二楼,拥有绝顶城市景观。任延在电梯里就迫不及待捧着他脸吻住了他,安问亦踮脚回应。
叮的一声,门开了,客房客人震惊万分,脚步都止住。任延停下吻,瞥对方一眼,英挺冷峻的脸上,气息很热,眼神很冷,硬生生把人家的脏话给吓退到了嗓子里。
门关上,任延再次刷了下卡,按下新的楼层,一双鹰目没了刚刚的晕眩,变得清醒而充满侵略性。
那是他刚刚开的两间房的楼层。
电子门锁被启动,屋内窗帘开着,明晃晃的日头照得屋子大亮。安问被抵在门背上与他接吻,吻了十分钟仍觉得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