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人在,谭岗干脆吹响了哨,鼓了鼓掌吩咐道:“休息十分钟!”又叫了声任延的名字。
在任延跑到场边的短短几秒,池泽洋忽然改变了主意。
“教练。”任延在谭岗面前站定,穿着t恤和短裤的他看着像个乖小孩,但脸上面无表情。目光认真地停在谭岗脸上,连多余一秒都没有分给旁边这个孔雀开屏一般的男人。
谭岗点点头:“这个是——”
”oneonone吧,怎么样?”池泽洋突如其来的开口,打断了谭岗的介绍词。
谭岗捏着口哨,狐疑看他,池泽洋不为所动,只对任延勾起半边唇笑:“还是算了?被打爆的话,好像不太利于你的身心健康。”
任延:“……”
谭岗一时有点怀疑北大的挑人眼光和准则,毕竟这个北大校队队长,看上去要比清华的那个路西城不正经不严肃一百倍。“任延,赛季期间——”他试图提醒他冷静。
一声冷而戏谑的哼声。
谭岗的话半截子止住,看到任延缓缓地将白色t恤的半袖捋至肩膀,大臂上的肱二头肌在自然状态中也呈现出漂亮结实的线条。
“你好像很自信。”任延若有似无地抬了下唇角,形成一个冰冷至极的讥笑。
池泽洋遗憾地对谭岗欠了欠身,仿佛在说你看,是你的球员先受不住挑衅。
高手之间的气场碰撞犹如实质,早在任延和池泽洋面对面站到一块儿时,场边休息喝水的队员就已明里暗里地将目光锁定这里,见谭岗叉腰无奈,好奇心更起。
“哎,那个孔雀绿是谁啊?”周朗撞撞裴正东胳膊。
“挺高的,打篮球的吧?”裴正东咬着运动水壶的吸管,被周朗怼了一胳膊:“说多少回了,你他妈喝个水怎么娘们兮兮的。”
“唷?怎么聊好好的脱衣服了?”郭沛探出半个身子。
他一说,所有人都往那边看,看到穿孔雀绿卫衣的男人反手兜头扯下卫衣,露出里面的纯白色短袖t恤和一枚银色素戒吊坠,继而很随便地将t恤扔到了一旁的靠背椅上。
能怎么办呢,人家是来挑人的,卢指导就在来的路上,还不允许队长亲自试试水?谭岗克制着不耐烦,吹了声哨,冲旁小替补招招手,让对方把篮球扔过来。
小替补愣了一下,赶紧扔了一颗过去。谭岗稳稳接了:“攻防互换三轮,没意见吧?”
池泽洋抻抻胳膊压压腿:“当然是您说了算。”
“给你五分钟热身时间,够吗?”谭岗问。
“两分钟。”池泽洋深呼吸,很熟练地做了几个高抬腿和原地跑,将腿部肌肉和神经活动开来。
体育馆里充满了窃窃私语。
“是不是要单挑啊?”
“这人谁啊,上来就单挑任延?”
“看着好老哦,肯定不是高中生吧?”
池泽洋眉心一跳,忍住了骂娘的冲动。他妈的无法无天没见识没礼貌的高中生,怎么老了?大三怎么就老了?芳龄二十一好吗?生日还没过呢顶多也就算二十周岁!怎么就“看着好老”了?!
“额……”小女生吓得往后躲了一下,“他刚刚是不是瞪我啊?他是不是听见我说他老了?”
跟围观群众不同,省实篮球校队的球员们,都已经相继默契地站了起来,在场边一字形排开。虽然手里不是拿着毛巾就是抱着水,但既没人擦汗,也没人喝东西,都不错眼地盯着场内。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在外线内外站好。
“你先,我先?”池泽洋问着,将球抛给了任延,“尊老爱幼,你先。”
话音落下,他已经在三分线内拉开防守架势。
“他手好长。”楚天辰凝眉,自然地问身边的齐群山:“你高还是他高?”
“我高。”齐群山目测,“但他臂展很长,防守范围更广。”
在1v1时,这样的身材体型显然占据了先天的优势。
球在篮球馆内砰砰弹跳,节奏被任延控得很稳。他微眯着眼,并没有发现场内已经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女生们更是双手紧紧抓住二楼栏杆的,内心为任延祈祷。
寻常的挑战自然是不需要祈祷的,但莫名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身体优越的陌生人很强。
只是一息之间,场内急变,池泽洋重心压低积极缠绕,但任延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持球突入——急停——穿裆——变相——远投!
场内惊呼声四起,只是喝彩尚未落地,便在中途转为猝然变调的哗然——
“天真!”
砰!的一声,球被狠狠拍下——以正常人完全不可思议的角度。
“我操!”周朗差点被水呛死,“他刚那是什么啊?身体落后球一步还他妈起跳?还他妈真能补扣?这什么滞空力?”
裴正东吸管也忘记咬了。
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动作,落地时全身的重心都已变形,池泽洋趔趄两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也不觉得丢脸,反而两手撑着地板笑了一声。
“这一局我赢了。”他耸了下肩。
任延没理他,扭头退回三分线,“给球。”
声音镇定但冷,推着球筐的学弟心里哆嗦了一下,“哦、哦!”手忙脚乱地将球扔给任延。
没人拉,池泽洋不以为意地起身,拍了拍掌心并不存在的灰,开始第二轮的防守。
谭岗吹哨,第二轮进攻开始,任延一路运球强势突入篮下,□□运球稳住节奏,一记急转回身甩过池泽洋,在眨眼之间果断出手!
“漂亮!”郭沛喝彩了一声,球空心入网!
“卧槽。”裴正东吸管又从嘴里掉了出来,目瞪口呆:“是人吗?任延这逼每天训练是不是觉得上幼儿园啊?”
叫好声几乎掀翻屋顶,高分贝的尖叫刺耳,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激动到互相抓着手不住蹦跳:“进了进了进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池泽洋喘着气,输了一局后心态良好,勾了勾唇后鼓鼓掌,“再来!”
他很自信,举手投足都旁若无人,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或者拉起全队气势。
第三局开局,他微微收敛了笑意,认真起来目光发沉。偌大的篮球馆鸦雀无声,空气沉滞沉闷像是停止了流动,观赛的、比赛的,都在这十一月中旬的黄昏滴下汗。
任延持球,默了三秒。
“三威胁。”楚天辰目光锁着场内,“他想投三分?”
三威胁是篮球赛中的经典持球姿势,意味着在这种持球姿势中,持球人既可以突入,也可以传球,也可以投三分,给防守队员以三重威胁,让对方防不胜防。
“哎,”周朗挠了挠头,“ononeon三分球算吗?”
楚天辰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以他丰富的外线经验判断:“以那个人的防守看,任延可能找不到三分的出手时机。”
任延不动声色地深呼吸。
眼前这个人,确实比他所经历过的任何对手都更难缠、更强,是从身体到技术、再到耐心和经验的全方位高维,压迫性如有实质。但那又如何?他要赢。
“出手了!”裴正东握拳咬牙喝了一声,“突入吗?上篮?”
“不行,防得太死了。”擅长防守的严峰吐出字句,视线紧紧跟着池泽洋。他知道,以对方身上强烈至此气势和侵略性,他绝不会是一个什么3d球员或防守专家,但他的防守脚步,却比任何人都更流畅丝滑、密不透风。
“拉回!漂亮!”周朗忍不住上前一步,“——拜佛!——有了!不对——”
场内所有观众的瞳孔都猝然扩大——
极限拜佛分明为任延挪出了硬生生的零点数秒的出手时间,他也是如此跳起的,但池泽洋的难缠程度显然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两具高大的身影在空中激烈碰撞,池泽洋一掌扣住了任延灌向篮网的球——
“休想!”
场边的每一道呼吸都同时屏住,心跳随着任延强行将球灌进去的画面而骤停。
一记剧烈的灌篮声之后,是更响的两声落地声。
“操?”省实队员集体掉下巴。
任延和池泽洋双双摔倒了在地面。
“任延摔了?他竟然摔了?”周朗吞咽了一口,“干?”
“对面是谁啊?”裴正东彻底遗忘了他的吸管,喃喃地说:“我延可是连秦穆扬都能撞飞的人。”
稍声吹响,谭岗判罚:“防守犯规,加罚一球!”
“2+1,你还真是擅长啊。”池泽洋从地上起身,晃了晃脑袋。摔得太狠,他脑袋里都觉得嗡嗡的,浑身上下跟被擀面杖碾了一样疼。
“你故意的。”
“我后来看回放,第三节结束,你给十二中制造的那个2+1,我很感兴趣。”池泽洋揉了揉手腕,慢悠悠地说:“只是忽然想试一试,以我的身体,能不能拦住你这一次。”
任延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强行灌篮的手隐隐做痛,每一根神经都震颤得发麻。这还是他篮球生涯的头一次。
哨声再次作响,谭岗做手势:“攻防互换。”
“啊?还要换攻防?那刚刚算是任延赢了吗?2:1,是他赢了吧?”围观学生不明就里。
没有人发现场馆门口又步入了另一个陌生人。逆光中,只知道他也很高大,但岁数已至中年,西服西裤穿得板正,发型也一丝不苟。
任延已经在三分线内侧拉开防守,却听有人叫了一声:“池泽洋。”
“额。”球从池泽洋手心掉落,他僵了一下,脸上出现大难临头的表情。
不大不响的一声,却令所有人都回头看。省实队员齐刷刷回头看,啪嗒,周朗手里半空的塑料水瓶垂直掉了下去。
“卢、”他嘴瓢得像一辆车打不着火,嘴唇反复动了几次,才把对方的称谓给念全乎了,“……卢指导?!”
卢正,北京大学校篮球队主教练。
这张面孔,是任何一个看过cuba比赛的人都不会陌生的。当然,因为连续两届在总决赛败给清华大学校队,卢指导满脸怒火的阎王模样也永久留在了高清4k影响中,其凶神恶煞,足以令小儿止哭。
但是,北京大学的主教练,为什么要不远万里,踏入宁市这样一所区区高中的校体育馆?
池泽洋……又是谁?
池泽洋……周朗的目光蓦然扩大,猛地扭头看向场内这个穿白t的气喘吁吁的男人。
怪不得他刚刚就觉得他眼熟,却死活都想不起来。因为看惯了的,是对方穿着北大队服在场上突破灌篮的面孔,而不是这样穿着卫衣t恤懒懒散散的模样。
“卢指导是谁?”裴正东和其他队友都不怎么看cuba。他胳膊怼怼周朗,但周朗已经失去正常的语言组织能力了。
卢正轻抬眼眸扫向场内,只一眼便知道,他的队长池泽洋,又把事情搞砸了。
卢正的诉求:低调现身,不被任何人发现,找到任延,在谭岗的在场下,双方愉快地达成初步入队意愿,一切在秘密中进行,绝不走漏任何一点风声给五道口友校。
卢正看到的实际:全场瞩目,小道消息在手机里不胫而走,所有人都知道他来找任延,而他最得意的球员还在场内跟人oneonone,一抬眼,发现五道口友校队长路西城,正一手扶着栏杆,跟他礼貌颔了颔首。
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