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天黑后，阴气上浮，鬼物更加不好对付了。”姜夜坐在马上看了眼天空，有些焦急。

在虎伥抓人事件之后的几天，闲暇之时他偶尔会去除妖司内部的墨堂看看写有关于鬼物详解的书籍。

恶补了许多识鬼、除鬼的知识后，他已经对鬼物出现的环境、克制方法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心中总结了一番，他将足足记满一本书的冗长文字化简：

魂之不散为鬼，本应去往地府轮回，但其或因执念、或因特殊场域、或因诡异术法，使得至阴的魂魄离体后，遗留在了世间。

扰乱阴阳平衡。

但因凡人身躯内蕴阳气，不能融入阴物，且眉心先天竖眸又被世间污浊遮蔽，无法打开。

所以对于游荡四野的鬼物，凡人无法视之、无法听之、无法触之。

在这样的限制下，一般魂体对人可以说是无害的，最多因其穿体而过时会略显虚浮。

但是，阴阳相对，有虚必有实。

在一些意外巧合下，阴气入了一些死尸体内后，被场域影响，久久不散。

此等尸体又因各种原因，触及到了上古方士为复活死尸而炼制的毒、蛊。

二者糅合之下，实体的鬼物就此诞生。

伏尸、僵尸、夜叉等众多阳尸阴魂之鬼由此而来。

“也不知柳塘乡还有多远？”姜夜看了眼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从怀中掏出舆图，照着标志物看了看。

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达了柳塘乡。

‘若说闹了灾异，而使得此地无人，可为何连只伏尸都没看见？’姜夜收回舆图，翻身下马，准备步行探查。

他身后，骏马似有灵，见姜夜将其拴在树旁似要离开，于是不断打着响鼻，对他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姜夜见状摸了摸它的额头：“马儿别怕，我会把刀留在这里，此刀斩过大妖，屠过厉鬼，有它在，鬼物不敢近你身。”

安抚的话语说完，姜夜将背上的长刀取下，双手握持，用力插下。

长刀入泥如撕帛，轻而易举。

看着入土半截的长刀，姜夜似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

据进除妖司领刀时，杂役所讲，他的这把刀，只是除妖司中最为普通的制式长刀。

但若真的极为普通，姜夜也不会用它来守护马儿。

带着莫名的怅然，他悠悠离开，心中回忆着取刀时，一张不知何人写下的随笔：

“此刀不普通的地方，在于使用过这把刀的人，已经换了七任。

那些曾经的拥有者们，只有一个是因为升迁有了更好的武器。

其余六人都是死于妖鬼口中，尸骸无存。

而这把留存战场的长刀，则是被其余直使寻到后送回除妖司。

如同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因这些老刀的刃部磕磕碰碰，若不精磨，难以使用，可以说是成了废铁。

但众校尉还是选择将这些刀找刀匠重铸，留给下一任除妖直使使用。

校尉之意，是希望用陪伴着老前辈们厮杀一生的兵刃来暗点后来者。

刀会断，但荣耀不朽。

人会死，但精神永存。”

…

…

走在柳塘乡狭窄的乡道上，见环境漆黑，姜夜暗中沟通了目神虚鉴生。

在黑夜中洞若观火，似那炼丹炉里的猴子一般目蕴精光，边走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血、碎肉、抓痕。

三者触目惊心的与破败的街巷交织在一起。

‘灾异居然如此严重。’姜夜看着眼前死寂的环境，心中一沉。

小心绕开前方熏臭的碎块，姜夜从袖中掏出一块黑石，置于掌心，且气血内蕴于手腕，随时准备将其点燃。

毕竟，雷公只能变一次了，而黑石，是可以不断向司里讨要的。

然而，带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谨慎，姜夜行至戊时，却还是没有找到活人，甚至连死尸都没看到。

如此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姜夜走到一处破败的店铺前摇摇头，已经不对寻到活人报有希望。

正将黑石收回袖中，打算回栓马的树下，去找个有人的乡镇过夜。

突地，远方传来一个男子的惊恐大喊：“啊啊啊啊！！！”

声音似乎位于南侧的街巷，姜夜一惊，迅速顺着声音赶去。

草垛前。

“嗬嗬……”伏尸仰头，眼看獠牙就要接触到男子的脖颈。

而姜夜此刻还在街巷一端。

虽然在目神虚鉴生的帮助下，他已经看到了正在施以暴行的伏尸和惊恐的农夫。

但是眼下数十丈的距离，他并不能瞬息而至，以他的速度，等他到了，那汉子怕是已经被伏尸咬死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刹那。

汉子惊恐中、伏尸啃咬中、姜夜赶来中。

“嘭！”

一只青色的拳头带着猛烈的气浪，轰击而来。

仅一接触，伏尸的身体似豆腐般，崩碎四方。

如巨岳入海，溅起千层浪。

鹅黄干燥的草垛瞬间被染成红色，包括汉子黝黑的脸庞。

强烈的恶心感，使得汉子再发不出惊恐的声音，而是颤巍巍看着面前的身影。

一只犬牙足有两寸，突出嘴唇，且面青眼僵的长发男子。

“你……僵尸……”汉子看清此人身影后，得救之感瞬间被湮没。

姜夜也是看到了那道身影。

长发披散，身着麻布右衽，此刻悬在双侧的粗手前，黝黑的指甲狭长、尖锐。

视线上移，则是张狰狞凸牙的青脸。

“老哥，蹲下！我来救你。”姜夜反应过来，猛地踏步，暴起向前。

五牛之力，虽无法像翘关境的老直使们一样，气血磅礴、扩散周身，但是增加速度、爆发力还是极为明显的。

五十丈的距离，一息过后，姜夜已过大半。

而那僵尸感知到后方的炙热气血，暗淡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神采。

他不再看向老农，而是扭动脖子，僵硬的转向姜夜。

“嗬……”轻轻的尸吼声传来。

僵尸缓缓举起右手，但其身体僵硬，等手臂水平抬起时，姜夜的拳头已经打来。

“嘭——”

拳掌接触。

剧烈的劲风将草垛上的干草瞬间吹炸，化作花色的蒲公英，四散而飞。

草垛中的农夫父女此刻彻底暴露在了月光下。

而姜夜则是在短暂的轰击后，被自己轰去的力道震的连连后退。

‘这僵尸，皮都不带破的？！’姜夜右脚用力一踏，将脚埋在土里，才止下后退的势头。

而他对面，僵尸稳稳的站在原地。

身如千钧，不动如山。

“嗬……嗬。”僵尸看着姜夜的衣裳和熟悉的气血，似有了神智，昂起头，他对着月光大吼。

“嗬！！！”尸吼声响彻四方，将乡镇后一处区域集体趴伏的伏尸惊醒。

少顷，僵尸喉中传来如鹦鹉学舌般怪异的腔调：“嗬……岂曰……无衣，与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