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十年前没有太大变化,但身上多了些成熟的气场,有些骇人。
安娜走路声音向来轻,她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人注意到她。
可就在这时,有人跟裴淮说话。
裴淮侧目过来,回复那人的话。
那方向如果再看远一点,正好就能看到安娜。
安娜根本没时间反应,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她急快速的将身子缩回走廊里。
她心如擂鼓,心跳快到几乎要蹦出来。
可后背又差点撞到什么,她吓得差点出声,幸好及时捂住嘴。
“安娜小姐,”服务生很礼貌地扶住她,“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您哥哥在找您,用不用我带您回去?”
“我,我,我……”安娜忽然心悸得厉害,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服务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是犯嘀咕。
安娜小姐的口吃不是好了么?
怎么又开始结巴了?
安娜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就这样被服务生又带回卡座那边。
宫泽田离着很近的距离盯着她瓷白的小脸,她涂的乳液很香,是M洲这边贵族小孩子用的那种。
他很关心,“妹妹,怎么才回来?是不是迷路了?”
“你脸好红啊,是看到谁了……还是喝酒了?小孩子喝酒可不好。”
安娜浑身抖得厉害,公爵没回来,她很害怕。
宫泽丽轻咳了一声,朝儿子使一记眼神。
宫泽田邪魅一笑,“是母亲说的,让我保护好妹妹。”
“好了,”宫泽丽捏着酒杯起身,“跟我去见几个人。”
宫泽田很配合,“好的,母亲。”
……
等母子二人离开,安娜慌张地从包包里翻出随身药,吞下一颗,手指瘦白到几乎透明。
等心跳终于平复,她又离开卡座。
可再次回到刚刚的走廊旁,那个人却不在那儿了。
她手攥成小小的拳压在心口,不敢问服务生,自己一个人找。
后来在另外一边很安静的地方,她终于又看到他。
不过这次他跟另外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气氛远不如刚刚应酬时的轻松,很压抑。
那边开着窗,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也没再走近。
裴淮站在逆着光的方向,高挺的身形如松如柏,但唇边勾的笑讽刺又冷然。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和,语速也并不激动。
可安娜却看到,在离裴淮脚前不到十厘米的位置、一只酒杯碎裂,碎片炸了一地,朝向裴淮的方向碎开,仿佛在暗示着刚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娜心揪了起来。
她总能想起那天,十年前,裴淮刚来M洲留学,父亲很热情地招待他。
那时候父亲还没再娶,年仅八岁的她也没有别的哥哥。
头发卷卷的安娜抱着洋娃娃躲在角落,视线偷偷地、看着他。
那时候她还口吃,说话的时候总会有人笑她,所以她很不喜欢说话。
她知道佣人们背地都在议论她,说她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但可惜,是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
那时的裴淮比现在多了些少年感,但个子跟现在一样,身形也没有区别,已经是男人的样子,对她来说,是很成熟的大哥哥。
后来父亲就经常把她送到大哥哥学校,送到大哥哥身边,父亲很喜欢他,安娜从小到大就很怕严厉的父亲,她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喜欢哪个晚辈。
她还见过很多父亲口中的大人物都来与他攀谈,他应对自如,但依然给人一种孑然一身的感觉,或许是这种气场让她觉得亲切,也或许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其他什么在吸引她,总之,她渐渐的,开始期待父亲把她到送大哥哥身边……
大哥哥会把手放在她手腕上,给她把脉,还会给她配药。
一开始她不敢吃,因为药都是很苦的。
大哥哥摸了摸她头,喂她尝了一口,她当时眼睛瞪得好大,因为他给她配得药,竟然是甜得。
他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很强势。
比如她不喜欢说话,但他却常常要求她说话。
“你不说出来,我不知道你要什么。”
这是他很常说的一句话。
安娜就这样被他要求着,开口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发音不标准的地方,裴淮会很缓慢地纠正她的发音。
他说外语很好听,比很多很多M洲本地人还要好听。
大多数时候,安娜会很认真地听他纠正自己,但偶尔也会分神,因为他唇长得很漂亮,薄薄的,颜色浅淡。
他做什么事都很有耐心,除了对待同龄的女孩子。
学校里很多性感成熟的女生会为了跟他搭上关系来和安娜搭话,夸她可爱,给她买玩具。
安娜当过小信差,帮那些女大学生送过情书,但她从没见大哥哥看过其中任何一封。
安娜到现在想起还会脸红,那天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问他,“大、大哥哥,你会一直留、留、在这儿嘛?”
“不会,”裴淮在回答时面容沉静,没有感情,甚至迷茫。
他说他还会去别的国家,他在找什么,但他也不知道。
安娜对这句话印象深刻。
可能是为了引起他注意,安娜当时鬼使神差的就来了句,“我、我会占卜,我能看到你在找的是个女孩子,很漂亮的女孩子!”
其实当时她说的女孩子,是她自己。
裴淮当时看向她,笑了下,“原来是这样。”
那笑真好看。
在八岁小女孩的心里悄悄地发着芽。
脚步声将安娜从回忆中扯回,她心惊肉跳地再抬眼,大哥哥已经跟对面的男人结束谈话,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
她跟在后面。
看着大哥哥跟之前很漂亮的东方女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提前离开会场。
会场门口守卫森严,安娜像是被隔绝在内。
她在犹豫。
如果出去,父亲找不到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她十年没见到他,每天都在网上关注他的消息,今天终于见到,她却连一句话都没敢跟他说……
一阵暖风起,安娜天然卷的浅金色长发被风扬乱。
她捏紧了手,壮着胆子,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