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春秋学堂。
曹昂跪坐在角落的位置,这时候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但是学堂里面的学子基本上都已经提前到了,这可比启蒙学堂的那些学子,不少都是捏着上课时间才进入学堂的要自律的太多了。
这时候的曹昂,虽然表现的很安静,但是心中却有些翻腾,他能感觉到,不少的眼睛都时不时的掠过他所在的位置,仿佛在打量自己。
特别是自己案桌上摆放着的几本书,显得很是显眼。
这是郑玄赐给自己的。
春秋左传。
还是郑玄亲自注释的,哪怕只是抄录本,而不是亲笔书写的孤本,那也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宝物,可如今却在曹昂的手上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宝。
不知道多少人心动。
这让曹昂的心中忍不住有些苦笑。
还真成公敌了。
这郑玄老家伙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不过他心理素质好,哪怕被所有人的盯着,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是他两世为人造就的心态,即使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但是那也是临危不乱的境界了。
今天第一个走过来,和曹昂打招呼的人,倒是一个曹昂没想到的人。
“昨日误会曹兄了,还请曹兄见谅!”
糜竺想了想,从自己的座位站起来,然后走到曹昂面前,躬身行礼。
“子仲兄这是做什么?”
曹昂也站起来回礼,有些苦笑的问。
糜竺,那可是一个三国的大牛的人物,在未来,能打仗能出谋划策的人无数,但是能把商道给运营起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个时代只是不重视商道而已,可曹昂是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他明白商的重要性,商品流通,才能让社会进步,而能让商品流通了,唯有商贾。
天下的发展,就如同一个非常巨大的机器在运转,你想要发展的好,就要机器运转的顺利,而机器运转是任何一个零件都不能缺的,不然即使能转得动,那也是过于勉强了。
士农工商,缺一不可。
本不该有阶级之分。
只是这是一个封建时代,也不是曹昂一个人能改变的。
可他心中清楚,别人能轻视和忽略商贾,他却不能,从骨子里面,他相信人人平等,从来不会对于任何一个行业的人有任何歧视。
“昨日不知道曹兄之身份,曹兄一些话,也让我控制不好情绪,所以才会冒犯曹兄,不曾想曹兄居是曹太尉之长孙,以曹太尉之见识,当不会以卑贱论吾等之出身!”
糜竺用了一天的时间,已经查清楚了曹昂的来历了,这也是东海糜氏的能力,长年行商,消息流通的很快,想要打听一个人,并不难,而且曹昂也没有遮遮掩掩的。
曹嵩,当朝前太尉,可最重要的是,他是第一掷万金夺太尉的,是财富的见证,他有今日之财富,更因为他和商贾之间合作不凡,东海糜家本来就是和曹嵩之间有不少合作的,糜家能在雒阳站稳脚跟,走的就是曹嵩的门路。
“糜兄言重了!”
曹昂笑了笑,说道:“若以出身论英雄,天下可还有英雄,即使商贾一道,不说当年的陶朱公,就说那吕春秋,以商道而登庙堂,一句奇货可居,道尽商道之精粹,又有几人能以其之出身而言之无能,糜家本是商贾之巨,天下皆之,糜家更是有左右东海,甚至能让徐州也重视的实力,可吾观之糜兄,却有些妄自菲薄,暗自卑微,可非大丈夫之道!”
糜竺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正话和反话他能听得懂,是真心的还是讽刺,他也能感受得到,昨日是有些气急败坏了,可今日再听一次,他确能感受到曹昂一点都没有歧视过他的出身,反而有些欣赏他们糜家的行商之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豪门子弟的曹昂,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糜竺却知道,这是善意。
他躬身行礼:“或许是我修心不足,天下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商贾之辈,难以抬头,长年久之,吾等甚至不愿意,让人提起了,倒是今日曹兄一席话,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日后若有所造诣,必道谢今日之提醒!”
“不客气!”
曹昂的笑着回礼,道:“若有机会,我希望能和糜兄切磋一下行商之道,商贾大道,亦然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当扫榻相迎!”
糜竺点头。
学堂之中,他没有多聊,但是他起码知道,他和曹昂之间本无什么仇怨,又有今日一席话,也算是解开了之前的一些误会了。
他为人八面玲珑,能不得罪人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得罪任何人,特别是这个学堂里面的人。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曹昂回头一看,是一个清秀的少年,年纪看起来的不必自己大多少,有些唇红齿白的,一袭锦袍,有些傲气。
“这位兄台不知道有何见解!”
“某家陶应!”
少年傲然的说道:“自古商贾卑微,你却甘愿与之同伍,想必也非怎么好的出身!”
“陶应?”
曹昂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他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你还真说对的,我曹家乃是宦官之后,哪有当如何,今日吾能坐在这里,与何人为伍,与你何干!”
“宦官之后?果然,阉党之人!”
陶应桀骜的瞟了曹昂一眼:“汝等妄为读书人,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祭酒大人,不然怎可入这下邳书院,祭酒大人当真是瞎眼了,居然让汝等之辈,入了读书人的序列,也不怕让天下人耻笑!”
“陶兄,你最好慎言,老师并非汝等可菲薄的!”
这时候,国渊站起来了。
“国子尼,你何之身份,敢怒斥某?”陶应冷哼一声。
“他什么来头啊,胆子不小啊?”曹昂眸中有几分冷意,低声的问了身边的一个青年。
“新上任的徐州刺史,陶谦次子!”
青年低声的道。
“原来是陶谦的儿子!”
曹昂这倒是不意外了。
陶谦是未来的徐州皇帝,陶家本来丹阳豪族,但是北上徐州就经营多年了,在徐州素有威望,当初也是他的支持,才能让郑玄在这里建立了下邳书院。
不然以郑玄个人的能力,他能收几个学生教育,可想要办起来这一所书院,根本是做不到的。
郑玄有声望,可没有地方协助,没有生源,书院也办不成啊。
“陶应,此乃书院,并非你徐州刺史府!”国渊也是一个很硬脾气的人,他目光冷厉,盯着陶应,幽沉的说道:“你若再敢放肆,吾就直下刺史府,请陶刺史把你给接回去,你应当知道,某有如此之能耐!”
他国渊,不仅仅是下邳书院的学子,更是郑玄高徒,多次随郑玄下山讲学,人脉广,也略有读书人的声望,早已经不是初出茅庐了。
即使现在出仕,也会有不少人征辟他了,他若以老师拜帖,进入刺史府,面见陶谦,想要收拾陶应,那是不费力的。
毕竟陶谦以读书人而享誉徐州,最顾及的就是自己的名声,最得罪不起的,乃是士林,他不可能为了陶应而得罪郑玄。
跟不要说郑玄敢在学堂非议的郑玄,这本身就是大不敬。
“哼!”
陶应冷哼一声,坐下来,但是眼眸还是有些凶狠的看着曹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