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黄昏以后，窗户透出几分暮色沉沉的影子。

微光逐渐消散，夜色寂静如墨，零星的脚步声从门外经过。

哈欠和吵闹都不由自主降低了声调，躲在树叶后面，藏在白墙里面。

一阵风吹过，树叶微微摇晃。

有些透过门缝钻进室内的风，只是微凉，却能立刻让人打个哆嗦，摸摸胳膊，一层鸡皮疙瘩。

偶尔有客人会在深夜进入偏僻的小酒馆，温热的手指接过冰凉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天色渐渐亮了，最后一个客人起身离开。

卫道对未来忧心忡忡。

洛斯安慰他说：“老板还有些积蓄，才找了新员工，不会那么容易关门的。”

卫道点了点头。

白天酒馆会关门，因为客人太少。

老板不允许员工留宿，也不包住。

他洗了手，慢吞吞走出去，站在洛斯身后。

洛斯关上门，上好锁问：“你没有住处，要不跟我一起？”

他收回钥匙，转过身来。

太阳越来越大，阳光越来越亮。

洛斯的两颗黑色瞳孔看着卫道，格外有诚意。

卫道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洛斯就带着卫道一路穿过小巷和人群，走上狭窄的老旧楼层，拿出另外的钥匙开了门。

墙角有蜘蛛网，角落有灰尘堆，路边还有邻居随意摆放的杂物，门锁和墙面十分简朴，显出一种时光的气息。

外面的天色很亮，楼层却很避光，站在门口，有一股阴森森的凉气从地面袭来钻进脊柱骨直冲脖子，仿佛身体内多了一只跗骨之蛆。

下方的楼层传来脚步声，楼外吹来一股冷风，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洛斯推开门，让卫道进去。

客厅摆满了双层床铺，没有桌椅板凳，床边或者挂着帘子，或是挂着衣架衣服，靠墙的位置放着体重秤，床底还有行李箱或拖鞋。

随后，洛斯拿出第三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小单间，里面只有一张大床，几乎没有落脚之处。

他对卫道说：“这就是我的住处了，只是用来休息，别的东西都放在酒馆的杂物间。”

卫道点了点头。

洗漱的时候，洛斯对卫道解释：“这里是合租，一个屋子能住几十个人。没有单独的浴室，厕所的洗手台可以洗漱，墙上挂着那个水管可以洗澡。

厨房用来挂衣服放洗衣机并不加工食材，洗衣机放了很久没人用，我也没试过能不能行，其他单间都住人，平时不敲门，虽然住在一起，大家各做各的事情，不会互相打扰，生活作息不一样，即使只有一个厕所兼浴室，也不容易撞上。”

洗漱完毕，洛斯递给卫道一杯温开水，笑道：“这里没有牛奶，那东西也不便宜，你喝了这个再睡，将就着也能睡得好些。”

卫道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感觉不烫，一饮而尽。

困意迅速涌上心头，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天色渐晚，洛斯推了推卫道：“起来，该去工作了。”

二人按照原路返回酒馆，打开门，老板不在。

洛斯去杂物间翻找，找出一条硬邦邦的面包，用砍刀将面包一分为二，泡在刚烧开的两杯白开水里，等面包吸了水放进口腔咀嚼，感到腮帮子发酸就可以下咽，如果哽住了，喝点水顺一顺，食物就从喉咙滑到胃里去了。

这是今天的晚餐，也是老板写在招工简章条例的唯一一顿工作餐。

卫道蹭了蹭鼻子，哽咽下去，问洛斯：“老板平时也不会在酒馆办公室吗？”

洛斯直了直脖子，喉结上下一滚，吞下一口面包，点头回答道：“老板之前也是这样，十天有九天不在酒馆，他不喜欢待在这里，说起来的时候还会发脾气，很不高兴的样子。”

后半夜才来了一个女客人，昨天也来过，点了一杯酒，坐在洛斯对面。

客人笑吟吟的，洛斯低着头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具体表情，卫道感觉他脸色不太好。

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天亮了，洛斯锁门的时候对卫道说：“那个客人叫库卡。”

卫道问：“她是熟客吗？”

洛斯收起钥匙回答道：“是的。”

卫道问：“她每次都只点一杯酒？”

洛斯答非所问笑道：“她可不穷。”

洛斯拉着卫道的手腕就像力气很大的老人拉着不听话的小辈准备过马路那样，一路走回家去。

睡前他照例递给卫道一杯温开水。

“这里的环境不算好，”洛斯也捧着水杯对卫道笑说，“喝一杯温水有助于睡眠。睡得好了，四舍五入，就算住得好了。”

卫道喝下温开水，感到困意，躺下休息。

洛斯睡得比他晚，起得比他早，卫道都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睡到一半，做了噩梦，突然惊醒，浑身是汗，洛斯并不在。

卫道躺回去，闭上眼睛，没到工作时间，准备再睡一觉。

没一会，门外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卫道没睡着，翻了个身，门锁被打开了。

洛斯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卫道，他打开门之后，外面的合租者的声音就紧跟着飘了进来，其他人的声音在小单间里转来转去，卫道的状态在困和不困之间反复徘徊，洛斯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很快洗漱完毕关上了门，卫道直到被他喊起来才意识到天色已晚。

吃完面包，洛斯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卫道：“不吃姜葱蒜和鱼。”

洛斯问：“有什么喜欢的？”

卫道：“土豆牛肉？地瓜？”

他寻思这些东西应该便宜。

“土豆炖牛肉？凉拌白糖地瓜？”

洛斯点了点头，笑道：“你养起来倒是很省钱。”

卫道笑道：“这个说法怪怪的。”

洛斯看着他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讨厌巫师吗？”

卫道笑道：“现在早就过了见巫师就架柴烧火的时候了。”

洛斯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不讨厌，但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还是不能安心，又问了一遍。

卫道挑了挑眉，洛斯紧紧盯着他，他说不讨厌，洛斯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卫道问怎么了，洛斯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晚上的客人没有增加。

二人在早晨离开酒馆，洛斯在路上忽然站住脚步往边上看了一眼，卫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洛斯却有点紧张，他拉着卫道的手腕，力气很大，几乎是把人从原地拖走，卫道跟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观察洛斯的神情，他似乎在害怕。

洛斯照例给卫道端来一杯温开水，卫道喝了一半，随手将杯子放在一边，洛斯从边上拿过来递给卫道，黑色的瞳孔看着卫道，希望他喝完。

卫道很困，耷拉着眼皮眯着眼睛问：“你要出去吗？”

洛斯答非所问：“你好好休息。”

傍晚时分，卫道揉了揉眼睛，洛斯端了盆水拧帕子给他擦手。

卫道问：“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失踪的弟弟？”

洛斯笑道：“没有，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卫道收回手，嘟嘟囔囔回答道：“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洛斯说：“我只是看不得漂亮的人受苦。”

卫道睁了睁眼睛问：“那你觉得我好看？”

洛斯笑道：“好兄弟，你且去照照镜子，谁能说你不好看呢？”

卫道听得心里高兴，却依旧不太明白，还想再问，洛斯端着水出去了，只能打住。

后半夜，酒馆的灯突然有一个闪烁起来，洛斯站起身去了杂物间，面色如常修好了。

卫道扶着凳子等他下来，他对卫道说：“这是常事，别害怕，虽然不太亮，也还能用，要是坏了，左右拧几圈，拍几次，要是再不好就换一个灯泡，那边有，我在你等我，我不在你放着，要是别人愿意帮忙，你让他们干，不用客气。”

卫道问：“老板不管吗？”

洛斯背对着他笑道：“老板也想省钱。”

卫道问：“那我住在你那里是不是也得给你付房租？你说个数，等工资发了我就还你？”

洛斯将东西放好，端着盒子进了杂物间回答道：“不了，你也没住几天，等下次交房租的时候再说，到时候，你肯定拿到一个月的工资了。”

卫道站在柜台边上问：“这不太好吧？”

洛斯走出来抬眼问：“你有积蓄可以给我吗？”

卫道说：“我可以在白天去找别的工作。”

洛斯说：“你没有身份证明，夜里的工作不讲究才有可能收你，别的地方可不容易，难道你想当苦力？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力气似乎不大，要是白天工作，晚上昏昏欲睡，你只会一直没精神。要是老板突击检查，你还可能被开除。”

卫道垂下眼去，似乎有点难过，只是不打算放弃，还在思考别的办法，洛斯刚想安慰他，就听他问：“那巫师能赚很多钱吗？我可以去吗？”

洛斯皱眉呵斥：“你不能当巫师！”

卫道抬起眼，怔怔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