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梦。
人群停顿,起伏,流动,停顿,停顿,破碎,聚合,散开……
他们穿着各色服饰,在各色玻璃和光晕中仿佛随时可能昏倒。
色彩随着人群变化,人群也随着色彩变幻,载歌载舞,只为了将不快乐的情绪压下去。
大家都知道,现在是倒计时。
又一次高昂的蝉鸣,干脆利落将人群的声音压了下去。
人们的嗓子有些沙哑了。
他们呆呆站在原地,往外看,或是望着身边的人,眼神慌张又惶恐。
没人想死。
人群间突然多出两个人来。
魔王坐在桌边,阴影笼罩在他的身边,像黑夜给他加了一件柔顺的披风。
他抿着棒棒糖,悄无声息出现,悄无声息笑。
另一个人则格外古怪突出,他穿着宽大的袍子,袍子拖着地毯,将他整个人完全罩在黑暗中,一个完整的严丝合缝的全脸面具紧紧贴合在头部,袍子带着兜帽,将他的脖子也拢在黑暗中,仿佛两只黑暗的手捂住了衣服的缝隙,务必避免他人肉眼直视内里真实。
他出现在门口,好像刚从另一个庄重的葬礼上离开匆匆赶来。
之前没人发现他。
现在没人忽视他。
他走起路来,里面空荡荡的,好像只有风在流动。
隐约的蝉鸣仿佛从他的位置传来。
他走到火光覆盖之处,被黑暗迷雾笼罩的细节逐渐展开。
他的面具是一只巨大的蝉虫。
乍一看就像一只活着的蝉虫寄生控制一样趴在他的脸上,敲骨吸髓。
他的身形又高又瘦,却佝偻着后背,袍子的下摆走出了微微的波浪形,仿佛里面的人正双腿打颤。
众人一时被镇住了,只能听见蝉鸣从高墙外传来。
当从门口走到中央的时候,这个戴着蝉虫面具的人经过了坐在沙发上把玩小丑道具的城主身边。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当他们以为小丑道具即将掉落的时候,城主将怀中的东西牢牢抱住,突然有一个人悄悄动手,城主严严实实藏着的道具被推动从怀中滚落了下来,一颗圆溜溜的小球从地毯上滚到了陌生人身边,几乎停在他脚边,不过没有撞上。
陌生人脚步未停,连看一眼都没有,继续往前走。
终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趁着众人不注意,又或者是借着众人打掩护,在陌生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这里的时候,猛地使了个办法,将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沙发里的城主用力往外一丢。
城主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从地毯上站起身来,怀里的道具早就飞出去了。
满地都是滚动的道具。
众人开始回过神来,有些慌乱。
城主在地毯上旱鸭子扑腾水似的扭了两次才站起身来,也不弯腰低头去捡东西了,只恨自己少长两条腿那样,迅速要离开。
周围的人渐渐活跃。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蝉林是个神奇的地方,有能力的人不屑一顾,没能力的人敬而远之,鸢飞戾天者趋之若鹜。
不上不下的半瓶水都挂在了树枝上。
有所求者计算着自己的能力,单纯的莽撞毫无益处,本来进入城堡就是被坑了一出,这还没过去多久,绝不肯再轻易行动,他们警惕着再次踏入陷阱。
这就导致了现场许许多多的人,却没再有人想上前一步将那突然出现的令人愤怒又恐惧的陌生人拦在当下。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城主。
城主却不愿意。
有人想办法,暗中行动,各种能量撞在一起,城主眼神一暗,从地上站了起来,就像一块驴打滚突然长出双腿直立。
他向着陌生人走了过去。
他从桌上捡起了一把餐刀。
他跟在了陌生人的身后。
陌生人没有停下脚步,他一直往前走,走到了一块黑色区域,那是之前众人都有意无意忽视过去的一面墙。
墙上贴着一块黑色的不起眼的不规则彩色玻璃,表面并不光滑,映照出熊熊火光也十分扭曲,橙色的火焰在其中鲜红如血,四面墙壁与精致的家具摆设都随着地面无处不在的毯子变成了镜子的黑色。
这块玻璃是裂开的,棱角并不分明,众人看过去,好像个个都仰着头,站在非常低的悬崖,矮小异常,垫着脚尖也够不到正常的身高,看不见天空和海水,只有黑暗,从内往外漫延的汹涌黑暗。
杂乱的人群挤在一起,在镜中显得微不足道而慌乱诡异。
魔王在其中异常平静又清晰,乍一看好像分成许多块状,仔细看又好像分成许多完整的小像。
他又一次消失了。
塔拉夏和诺奇秋对视了一眼,旁人并无发现。
城主站在了停住脚步的陌生人身后。
城主挥舞着手中的餐刀,餐刀有银色的刀柄,尖锐的刀尖,锋利的刀刃,带着一点黑色的花纹装饰,他即将刺杀到陌生人的外袍,手臂伸直了,手指却已经开始痉挛,头脑发热,皮肤从惨白到殷红只差一瞬间,他的脸皮就好像会从毛孔中滴出血来。
众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城主僵直着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他瘫在地毯上,很快就颤抖起来,两只手十分费力地往内弯曲,捂住腹部,身体散发出逐渐浓郁的臭味,很复杂的感官刺激,就像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飞出了扑闪翅膀的蝉虫。
高墙外的蝉鸣越来越大声了。
城堡内的众人却白着脸盯着城主和陌生人之间,张着口,静默无声。
终于,又似乎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有人开始往前走,一步,两步,扑通。
在场的众人一个接一个躺了下去。
直到只剩下两个坐在沙发的少年。
二人面面相觑,挑了挑眉。
魔王出现在他们之间,一只手捏着棒棒糖,往前猛地一挥,仿佛拿着一根演奏会的指挥棒。
第一个倒下的城主猛地一挺身,睁开了眼睛,从地上直挺挺站了起来,就像死人起尸。
二人当时有点怀疑,那是不是一具早就准备好的尸体演员。
魔王笑了笑,收回手,抿了一口棒棒糖,歪了歪头,望着那块黑色玻璃,问二人:“我好看吗?”
二人没说话。
魔王对城主招了招手,走过来的城主从歪七扭八到活跃异常,蹦跶到沙发面前。
他穿着红色的连体衣,踩着尖头鞋,顶着三角帽,拿出一颗圆溜溜的小球,那颗球在他手里变成了冰淇淋。
冰淇淋顶端的小球依旧那么圆,看得出表面的纹路,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带点清新的抹茶绿,香甜的草莓粉末,点缀作用的七彩色巧克力段。
魔王伸手,小丑将手往回一收,笑眯眯地自己咬了一大口。
魔王挑了挑眉,并不准备跟他仔细计较,依旧抿了一口自己的棒棒糖,站起身来。
魔王和小丑面向沙发。
沙发里的二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从黑色玻璃收回视线看向面前。
他们两个很有不速之客的自知之明,行事风格更是往死里折腾,不怕闹不起来,就怕闹起来场面不够大。
魔王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小丑边上,小丑笑了笑,又咬了一大口冰淇淋蛋筒,口腔咀嚼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
“解毒药剂,”小丑伸出手往边上一指,“就在那里。”
他说着又将手收回来,一口将剩下的冰淇淋吃完了,拍了拍手,又擦了擦衣服。
指尖的方向就在那块黑色的玻璃里。
倒下去的众人都在渐渐消失,魔王和小丑不在其中,只有两个站着的人。
诺奇秋问:“踏入蝉林附近的区域就会中毒是真的?”
小丑和魔王一起点了点头。
诺奇秋说:“二位慢走不送,再见。”
魔王哼了一声,斜着脸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两步,蹦蹦跳跳消失了。
小丑变成一只红色气球,砰的一声炸开,也消失了。
塔拉夏和诺奇秋对视一眼,靠近了黑色玻璃。
他们伸出手去触碰玻璃,玻璃翻转,里面打开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正竖直插着药剂。
正好一人一剂。
服用解毒剂,进入蝉林,树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蝉虫,只是不肯吱声,就在高处静静看着他们从下方的小路上经过,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本来就长在树枝上一样,乍一看就像繁盛的树木全是棕色树叶,风吹不动。
离开此地,二人随后去往火焰山脉,见到了烈焰龙,将浮生草、两包烟和一包松子给了他。
临走,烈焰龙在后面挥舞手臂喊欢迎他们下次再去。
路上,二人拜托魔法信鸽将穿越蝉林的留影石送去盐水域浮生草卖主手里。
回到圣维拉,二人进入武器铺。
塔拉夏预订了专属刀,诺奇秋预订了双刃剑。
离开武器铺,二人去了魔法一条街,随便转了转。
魔法铺子里挂着各种各样的法杖、法器、多功能魔法服饰和玩具。
有些架子摆满了小本子,一翻看全都是非官方课下补习教辅资料。
还有些架子上全是器皿,杯子瓶子罐子之类,或茶或酒或魔法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