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瑶听见老仵作说的话,忍不住回过头来,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那碎尸就是这失踪已久的荣家的第二个孩子?”
这不可能啊,刚刚才找到了一点嫌疑人的蛛丝马迹,怎么还没来的及确认,嫌疑人就先死了?
老仵作验的那具碎尸,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两日前,而这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和容大夫人很明显是今天才确认死亡的,嫌疑人比死者的死亡时间还要早,怎么可能完成作案?
也就是说,如今来看,荣家这走失的孩子,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线索又断了,云曦瑶叹了口气。
而云曦瑶这边愁云惨淡,她对面的荣国公却可以说是凄风苦雨了。
“你说,他死了?那个孩子?”荣国公身形一晃,抬手捂着胸口晃了几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裴桓与容琅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荣国公,荣国公生得魁梧,是个将门之后的典范,一向是身子硬朗,可这一会儿的功夫,接连迎来三大噩耗,整个人总算是有些撑不住了,血压飙升,差点晕过去。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他的母亲、夫人还有失散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子,接连死去。
这都是他最亲的人,他人到中年,甚至到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他年迈的老母亲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过六十大寿;伴他半生的夫人贤惠能干,晨起时还在与他说笑;他走失的儿子虽然长歪了,但好歹留着他的骨血,他还想着以后怎么把他接回来,或者不接回来,给他点钱,做个营生,以后时不时去看一看,至少也算是合家圆满。
现在他什么都没了,这个家支离破碎,就偌大的荣国公府,与他亲近的,就剩下一个盲了眼的儿子。
荣国公想到这,一时急火攻心,猛地呕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洒在地上,像是盛开在彼岸的花,艳丽无双却鬼气森森。
“国公!”云曦瑶惊呼一声,眼皮直跳,生怕这荣国公一把年纪了撑不住,赶紧叫了身边不知所措的小厮,将那太医赶紧找来。
太医马不停蹄跟着小厮一路小跑,带着箱箧赶到,见到眼前这吐血昏厥的荣国公,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一句“天爷啊!”,便连忙打开箱箧,一阵翻找后又捻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在荣国公身上的几处大穴扎了几下,又喂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没多久,荣国公浑身一抖,眼皮颤了颤,总算是醒了过来。
老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到荣国公睁开眼,浑身紧绷着的劲松开后,腿一软,一时没站住便后仰着坐到了地上。
“还好,还好,国公爷福大命大,要是晚来一步,国公爷的性命难保。”
在场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荣九思虽说看不见,但听声音也猜了个大概,面上的忧心忡忡总算是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稍微释然了一些的笑意:
“父亲若是没事,那便当真是万幸,多亏了李太医的妙手。”
“荣大人言重了……”李太医连忙站了起来,冲荣九思的方向弯腰行礼。
虽然他看不见。
正当整间屋子里充斥着轻松的气氛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嗬……嗬……”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云曦瑶耳朵尖,略微动了动,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找了一圈,却发现那声音正是来源于李太医的身后。
李太医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这类似于拉风箱一样的声音,他浑身一僵,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荣九思的耳朵自然也很好使,他皱着眉,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侧着耳朵听了几声,忽然僵住,有些荒诞地道:
“李太医,我怎么觉得有些像……父亲的声音?”
声音很轻,像是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谁的梦。
已经回过神来,并且早已几步便走到荣国公身边,见到一切的李太医,看到眼前的景象,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荣国公的身前,头也不回地沉闷应声:
“荣大人所言,属实。”
云曦瑶瞪大了眼,走上前去,想瞧瞧荣国公缘何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不成想只看了一眼便惊在原地,没有办法动弹,一股凉气从她的足下一直升到颅顶,以至于浑身冰凉。
“怎么会……”
她眼前的荣国公已然不是之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仰面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珠乱转却始终聚不到焦,全身痉挛着在地上扭动,身子扭曲得不成样子。
看起来像是很痛苦,又像是全无意识。
看起来像是一条穿着华服的虫豸,在地上全无尊严地扭动着,屈辱,悲哀,又可怜。
原来,他中风了。
大约是急火攻心,血压飙升,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像一座玉山轰然倒塌,他倒在地上,痛苦万分。
幸而一眼过后,她的眼眸被一双温热的手掌轻轻遮住。
乌木沉香浮动着,笼罩了云曦瑶全身,并且像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力量一般,她轻嗅几口,便感觉自己原本发抖的身子渐渐稳住了,一颗‘砰砰’乱跳到让人疑心会从嗓子眼里直接冒出来的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她一下子无所畏惧。
“殿下还是别看了。”容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她耳畔响起,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这个腔调,“省得晚上做噩梦。”
说完,他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随后云曦瑶就感觉,搭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稳稳地平移到只剩下了一只,其间半点光都没漏进来,另一只手撤下,很快便搭在了她的肩上。
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容琅的手掌居然这么大,一只手便能将她一双眼遮住。
云曦瑶被之前震撼而痛心的场景冲击心神,整个人神思混沌,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
“殿下,失礼了。”容琅漫不经心的声音在云曦瑶耳边响起。
云曦瑶还在想他怎么就失礼了,下一秒却感受到从肩上传来一阵不可违抗的力量,推着她,促使她转了个身。
她晕晕乎乎地照做,很快便感觉眼前天光大亮,挡在她眼前的手掌撤去,离开前似乎还不舍地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随后便有日光迫不及待地在她眼前炸开。
“唔,想了想还是让殿下转过身来比较好。”容琅冲云曦瑶笑了笑,眼底闪着揉碎的日光,“事出紧急,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没事,没事。”云曦瑶讷讷回应。她看着容琅的笑,一颗心不听使唤地又开始急速跃动,一点红又悄悄漫上了耳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他,有些慌乱地率先错开了眼神,低下头,却不小心将泛红的耳朵暴露了出来。
好巧不巧,还被面前一直看着她的容琅给逮了个正着,容琅看着这一抹红,先怔了一瞬,随后唇角不由自主地挑起,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害羞了?唔,是个好兆头。
容琅念及此,笑意更深,像个总算将猎物叼进窝的狐狸。
“李太医,你不是说荣国公已经没事了吗?可眼下这分明是中风了!”裴桓比云曦瑶站得还要靠前些,并未发现身后的暗潮涌动,满眼都是荣国公中风的模样,皱着眉沉声道,“你说现下该怎么办?”
“这……”李太医凑上前去,拨开荣国公的眼皮看了看,又执着荣国公的一只手勉强把了脉,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转身朝裴桓行了礼,有些遗憾道,“裴大人,荣国公这中风是因惊怒之下,血涌颅顶,淤塞经络所致,此症来得急,却不好去除,只得先扎上几针稍作缓释,虽说此时暂无性命之虞,但此后需得静养,好生伺候,切不可动怒。”
“……中风?所以父亲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荣九思骤闻噩耗,身形一晃,本就单薄清减的身形一下子仿佛又瘦了不少,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却还不死心地想要得个确切的说法,以打消隐秘的期望。
近乎自虐的做法。
“咳,可以这样说,若是日后伺候得当……或许,或许也能恢复原貌。”李太医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实情。
“我懂了,多谢太医。”荣九思沉默了一瞬,木然道。
云曦瑶看着也有些同情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荣九思一家子人竟然就剩下了他自己,这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这案子可真是扑朔迷离,一环套着一环,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谁在针对他们家一般,他父亲中风,母亲与祖母被毒害,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兄弟,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来,甚至那头都不翼而飞了……
等等,头?
云曦瑶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是因为那颗头在荣国公府才来赴宴的,结果没找到头却接连卷入这么多案子,导致她都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了。
既然一时半会儿那投毒案线索断了,找不着头绪,不妨先找到那碎尸的头,将尸体拼凑齐全,也算是让逝者安息了。
而且……云曦瑶眯了眯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荣国公府失踪已久的儿子暴毙,头为什么会在这荣国公府里藏着?
谁会害他?
“001,上次的觅尸符我想再兑一张。”云曦瑶呼唤系统。
很快,符纸在她手中出现了,云曦瑶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找到了头所在的位置。
“东北方向,距此1公里左右是那里?”云曦瑶突然问道。
“……是我的裁冰轩,怎么了?”荣九思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满脸不解。
云曦瑶看着他清雅温润的面容,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冷意。